帛阳还不知道自个儿点的人就是太史渊。因为太史渊到锡师之后改名换姓,也只有孟章等人知道他的真名。而不巧的是,知道他真名的人,却都是跟着帛阳迁都到锡师来的臣子,太史渊进京的时候他们不在京城,压根就不清楚这人在京里搞了什么事出来。
就算消息最灵通的,也就拍着孟章的肩膀,问:“哎?听说那老头子正被京师追缉来着?”
孟章答说:“你我往京师城门口一站,难道就不是要被绑起来送官的?”
“可是……”
“安心啦安心啦!”孟章笑道,“若觉着可疑,你便不要落上大名,单让我等去推举就是了。听说这位老先生可不简单,能掐会算,当朝的道官都没他那么大的神通啊!要是算中了个什么,令天子龙颜大悦,指不定老先生能捞着点啥好处呢!”
对方听了,便急忙道:“孟公子,你这是什么话!说了同进退,在下怎会在此时抽身走人呢?自然是一同举荐那老爷子,一同担那风险了!”
孟章闻言,连连称赞对方够义气。是个可以交陪的对象。
然而众人都没注意的是,孟章自个儿都没出面推举太史渊。他在秦之纥面前说自己声威不够,又没个官位职务,拿什么人面去落这个名呢?更何况举荐名录上,众人是与定国公在同一栏的,他孟章何德何能,哪里能上公文签个名姓?
这么说起来,秦之纥听了觉着在理,便没有让孟章落个名,戳个记。
虽然说孟章没在上面留名,但直接与太史渊接触的却只有他而已,所以太史渊若是想感恩,那孟章也是首当其冲得到好处的人选,这是跑不了的。至于留名的事,那不是给礼部乃至呈上去之后给帛阳帝看的么?既不能卖人情,还要担一份责任,他吃饱了撑的才会做这种吃亏事咧!
过半月,正是帛阳帝从堇山返回的时候,孟章从秦之纥那儿隐约得了点消息,说帛阳帝点头,答应让太史渊出任道官。孟章就开心地探听一番,确定消息属实,乐呵呵地跑去跟太史渊报喜了。
太史渊看起来做事慢腾腾,颇有些凡事都看开了的豁达神态,但人情方面还算灵醒,这就请孟章出去吃了一顿,又包上点银钱聊表谢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彼此忽悠,大开空头发票,竟然聊得很开心,连将来在秦之纥身旁怎么串通一气、呃不、彼此扶助地做事,都设想妥当了。
相谈甚欢,都喝了点小酒,孟章乐呵呵地送太史渊回官栈,两人刚一分手,神情立刻都恢复了常态。
孟章一面往定国公府上赶,一面想:这老狐狸,还真是拎得清清楚楚,丝毫不透露风声。席间自己打听了半晌,也就是想知道太史渊在京都跟谁结了什么梁子,结果太史渊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让孟章知道。
孟章可就不爽了。
要是这人没有点把柄在自己手里,往后真飞黄腾达了,还不一脚把自己踢开啊?若是受了重用,太史渊还会看得起秦之纥么?
“哼,秦之纥这种不成器的家伙,若非出身好,老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孟章悻悻地想道。“若不是我穿越来的时候命不好,家里贫寒,眼睛又看不见……这等装神弄鬼的差事,轮得到你一个神叨叨的老头子来逞威风么?”不过话说回来,放在古代的话,还是年纪大的人看上去更容易令人信服——想到这里,孟章又觉得自己有差使他人替自个儿卖命的才干,比起装神弄鬼那肯定是更高一筹的。于是重又得意起来。
他抄近路从太学府前面过,急匆匆朝秦之纥府上去,路上遇见一人,也同样行色匆匆,甚至目不斜视。
孟章就很斜视了,他不顾自己突然站定会影响到走在身后的行人,突然打了个急刹车,转身猫着腰跟随那人走了一程。
“这不是晏小姐身边跟的那个捕快么?”他心中琢磨。
阿青手里拎了壶酒,小指头上还勾着半块肉,大概四五两重,绑在线上晃悠晃悠地。他脚步轻快如梭,飞速朝曹府上去。
孟章跟了一会儿,实在是追不上,根据对方走的方向判断一番,曹府收留阿青的可能性十分大。孟章来劲了:阿青出现在这里,搞不好秦晏也藏在曹府上呢?待帛阳帝明日进了城,他一定要把自个儿看见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告知前者。这是秦晏应该付出的代价。
孟章原本以为秦姒有心把帛阳的朝政闹个天翻地覆,谁知她温水一般,根本就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孟章好不失望,但帛阳又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找个借口把秦姒干掉,那接下来等帛阳缓过劲。第一个被*掉的必然是他孟章。
按说,既然如此,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别忘记孟章的大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秦姒与他一样毫无背景、没有优秀的出身,于是被孟章当做了假想敌来看——秦姒的每一次得意,都是孟章心中不悦阴影增强的原因。
所以,让东西两朝相安无事,这个孟章不会反对,但若秦姒还好端端地游走于各派之间,甚至不忌讳东西两朝的合作时间有多短,边喊着“我是为你好”边干出掏空西朝的举动来——孟章看了就会觉得气不顺。
若是他跟秦姒二人都不受重用,那还差不多,可是人最怕跟人比啊。
——身为女人,真是叫那秦姒占尽了便宜。
“哼,如果晏小姐就在宅邸内,那这可得要连累多少人?”孟章踮起脚看一眼曹府,心中盘算着,他自己能调动的人手很少,无法派人到曹府上去搜查。但秦姒面前的小捕快都出现了,难道曹寰等人当真没有秦姒的消息么?这一股藤蔓可金贵,顺藤摸瓜能摸出多少在逃的反贼,尚为未知数。
“嗯,还是与秦之纥商议一番。看对方怎么说罢。”孟章考虑一番,赶紧去找秦之纥。
帛阳回城了,队伍热闹得很。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山脚下,率众爬山,往山顶上的皇宫进发。
山顶上,宫门内,廉贞宫已经带了人,恭恭敬敬等候在此。廉贞宫身侧拜访着精致的小案,上边有小碟小碟的点心——据说是廉贞宫亲手做的。
帛阳在山亭里朝上看,便已经看到了廉贞宫等人。
他微微皱了皱眉:半年不见,廉贞宫诞下龙子之后。身上的皇后做派更是尽头十足了。此女一直要求亲自抚养皇子,性子又不是内敛懂事的模子……教人怎么放得下心把后宫交给这样一个人来处理?
如今她又是众人皆站着,唯她坐着,两边排开都是宫女嬷嬷,另两位妃子恭敬地候在一旁——俨然皇后之尊的排场!
阳警示性地咳了一声。
廉贞宫哪里听得出他的不满来自何方。以为是他走得疲惫了,她赶忙讨好地对安嬷嬷伸出手。安嬷嬷会意,立刻立刻,去将小皇子抱来,轻声轻声地哄着,让帛阳看。
帛阳初为人父,即使是对这个孩子的母亲再有怨言,也难掩自己的欣喜和激动之情。他将幼子抱起,笨拙地与他说了几句话,唇边露出的却是真心的笑意。
安嬷嬷看他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开口提醒,只得说小皇子等父皇等了足足一天,也是累得很了,便将孩子抱了回来。
廉贞宫见帛阳的表情由冷得结霜花转变为温和可亲,知道孩子有用,不由得也微笑起来,替帛阳接风洒过三杯酒之后,众人簇拥着帛阳回宫去,廉贞宫看准时机,霸占帛阳身后最靠近他的位置,同时得益地扫视另两名妃子。
另外两个妃子受了暗气,用过晚宴之后,集结在自己殿里,将安小璃招了去。
安小璃现在处境难堪得很。
她的妈妈是支持廉贞宫的,虽然并不提倡廉贞宫自己养皇子,但也对帛阳说过另外两名妃子年纪更小,实在不适合教导小皇子。安嬷嬷自己就是帛阳的奶妈,所以她的希望应该是帛阳直接把小皇子交给她来带,以此更巩固她在宫中的势力。
她的女儿安小璃就惨了,妃子们呼来喝去,都是拿她撒气的。
原本安小璃的想法是,母亲与两妃交恶了没关系,自己舔着脸去讨好讨好。对方总能顾忌着母亲在帛阳心中的地位,接受自己的示好。
可是她忘记了一点,东宫以前不是送给她过凤璧的嘛?她自己不敢受,转头拿去讨好廉贞宫了。廉贞宫身边自然有别的妃子派去的眼线,此事落入众人眼中,私下里难免嘀咕。尤其是两位妃子,对安小璃的愤怒,可以说是深藏在心底了。
要怪也怪东宫,没事送点贵重的东西也就罢了,故意送出很有象征意义的礼品来,就是为了让安小璃拿着烫手丢了可惜,只要她收了,不管怎样处理,都是个麻烦事。安小璃没有太多阅历,看得欢喜,当然就收了,收了不敢用,只好转赠,于是结了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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