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朝廷命脉之一啊。”秦姒道。
“还有这个,”帛阳在折子堆里翻了翻,抽出另一份来,笑道,“喏,采造商。你说锡师里面废弃的房屋为何这样多?没有那么多工匠服采伐好木的徭役,从哪里弄来能建屋数十年不倒的木料呢?分派给商办之后,人家不是完不成要求的数目,便是采够了却偷偷运往别处贩售,如何纠察?”
“陛下是不信经手官吏。”秦姒道。
帛阳点头。
他过去自己在帛阳郡有做生意,知道商人要如何才能做大,并且,他接触的采办官。没有一个清白,所以,想让他再信任自家的官吏,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要是谁都信不过,不肯下放权力,难道他要建立一个人的政权不成?秦姒腹诽着,道:“唉,本想替陛下分忧,只是近来我也少于接触山下之人,无法向陛下提出适合人选了。”
帛阳不语。
他招揽秦姒,原本是出于姬山翁的推荐,说秦姒识人很准,做事十分稳,在甚少变革的时代是一可用之才——动静一大,风声一紧,她敬小慎微缺乏魄力的弱点便会完全暴露,立场也不好把握了。
原本的动机与现状根本就是两码事。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到如今会变成这样,自己将她困在宫中,知道她不得施展长项,又厌恶与众女子相处,却还刻意为之……
——但女子不都应该如此么?何况她如今似乎对那个学官的职位也兴趣不大了……果然只是一时贪玩而已吧。可是再怎样娇宠,也要有个限度,江山社稷。不是给她玩的,好容易为她争取来的地位,更经不起她再次轻易抛弃。
获取得太轻松,她是不会珍惜,只怪自己当初天真,如今继续天真着,还是让她轻易占去了优势。所以,这回他不会松口了。
“既然四姑娘艰于识人,朕便耐心发掘罢,”帛阳道,“朕总不能倚赖四姑娘一辈子。”
“陛下几时倚赖过我?”秦姒觉着好笑。
帛阳敛目:“大概是在你没有留意的时候。”
秦姒微微一怔:为何从帛阳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怨妇之感?她可是很正直地在与他闲谈呀?“呵。不谈这个,陛下预备何时回锡师呢?”她转移话题。
“三日之后,若没有落雨的话。”帛阳看看窗外。他可不敢在锡师之外玩太久。
“这样匆忙?”秦姒道,“漫漫长夏,不妨让我与小川在这里多住一阵,如何呢?”
“不妥,这深山道院,终究不能久驻。”安全是个问题,这里连固守的高墙都没有,要是闯入群狼什么的……帛阳将这个担忧告知秦姒,后者想起狼群的可怕,果然被吓到,同意与他一起回锡师去。
帛阳得意的同时,秦姒在心底叹气:方才的提议只是试探而已,只要帛阳有反对之意,她必定立刻顺其话意回覆的。令帛阳露出窃喜之色,她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午后时分,雨水变得淅淅沥沥地,真正天上坠下的雨点,还没有树叶之间滴落的残水多。
秦姒撑了把伞,出去走了走,到正殿里面给神仙上香。一去一回在路上尽量多耽搁了阵,还是没见到东宫的身影,这回他真正藏得很谨慎。
东宫一夜没说什么话,但也一夜没阖眼。
阿青看他将近清晨时候才回来,还是满身泥水狼狈不堪地回来,便不忍心问他见到秦斯没有了——他脑子里默认为东宫压根没找到秦斯住在哪里。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过早饭,东宫请道童帮忙烧水来擦洗了一下,换过衣服之后倒头就睡。阿青则默默地抱了衣物去洗,洗干净之后在屋里挂了根绳子,晾衣服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顶着低气压和满头压力,跟道童借了几本经书来看。
东宫一觉睡到午后吃饭的时辰,喝了点粥,这才缓过来。
他对阿青说找着四姑娘了,又说四姑娘过得不坏,屋里仆佣都十分尊敬她。还说她又长胖了些,好像离开京城之后,她就一路胖过去了,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让他觉着有些沮丧——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是一个劲地减肉的。
东宫絮絮叨叨地说着,不时抬头看看窗户,这窗户是严实地关闭着的,但能看见外边的竹枝在风中摇晃,数得清那簌簌地往下掉的叶片。他看着看着便叹息了。
阿青也跟着叹息,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粥,完了将碟子里剩下的腌菜都空口吃了个干净,将两人碗筷收拾去洗。
拎着木头篮子走到门前的时候,阿青回过头来,问东宫:“三公子,你说这样多,究竟跟秦斯讲了那安姑娘的事儿没啊?”
东宫支吾一声,随即坦白道:“没有。”
“那你跟她聊了啥?”
“什么也没说。”东宫低下头,有些羞赧地皱起眉来。
阿青丢下一句“我真搞不懂你”,洗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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