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一面敲门,一面悄声道:“……老爷,有客人求见。”
“这样半夜三更地……”曹寰纳闷,看了东宫一眼,道,“殿下,臣去去就来。”
东宫点头。
曹寰踮着足尖出了门。跟老奴悄悄询问来的是谁,得到回答之后更是一头雾水,换了身衣服,往前院赶去。
于是东宫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将被褥拢了拢,堆叠起来,靠在上面发呆。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便又睡了过去,没做梦,只是遇上鬼压床,四肢不能动弹,半晌才恢复过来,只觉得心跳得既急又重,全身酸痛。联系到近日的翻天覆地,他顿觉世事无常,再这样消极等待下去,自己不会有好结果了。
没多久,曹寰回来,脸色不妙。
“殿下,你说得对,明日臣还是告假的好。”他说。
“怎么?”
东宫诧异于这一去一来的变化,琢磨片刻,问:“来的客人。不是先生的好友么?”若不是关系亲密的友人或者风雅大家,想让曹寰半夜整装相待,那是天方夜谭。
曹寰摇头。
这来的是王郊,因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所以就算已经去国宾馆“自主就业”,老奴也仍将他当做曹寰的亲信看待。
王郊跑来求见,也是为了曹寰好,他要赶在曹寰上朝之前,跟后者说这个大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的朝会,将有十数名重臣联名上书。要求皇后立刻发书召墨河王进京,担当大事。因墨河王比桓王年纪大一些,所以这个要求看起来也合理,但与桓王关系较好的南方籍贯的大臣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王郊就来说请曹寰也表个态,在群臣上书的时候,跟着一起下跪力荐一下。
曹寰不算南派北派,但可以说是太子拥趸的主力,他这一表态,可以拖不少东阁的小官下水,进而左右年轻官吏父辈们的抉择。更重要的是,东阁的表态,就等于邸报在墨河王支持者手上了。
王郊对曹寰道:“先生,你想啊,东宫太子已没了,如今也就两位诸侯王是直系血脉,别处的那都旁支,不值一提,这到最后,先生你还不得在其中之一朝上做官么?良禽择木而栖,先生身为一代大家,定也不是坐待天清的避世人,不妨就跟从墨河王吧?学生斗胆说一句,先生这等栋梁之才,已经墨河王多次与学生提起,每回皆露向往之色……先生,机不可失啊!”
曹寰沉吟片刻,先将心底涌出的不适压下,随后禁不住问:“王生,你才去国宾馆多久,怎么就与墨河王交陪过了?”
“啊?”
“墨河王,不是身在墨河么?”曹寰厉色责问,“诸侯之封,岂能随意离开封地,这是唯一死罪!”
王郊一怔,随即自己给自己拍了个耳光,道:“唉呀先生,你就当做什么也没听过。我不过是说漏嘴而已……先生啊,这个时候可不是纠结细节的当口了,明日朝上,是最后一个投奔墨河王的时机,等他登上天子之位,你再要巴结,可就来不及了!”
“王生,你在胡说什么!传嗣之事尚未定夺,你怎能胡言乱语!”曹寰不悦地站起。
王郊急忙拉住他,好言好语道:“先生,你莫要动怒!学生这是受过你知遇之恩,又添救命大恩,所以将机密告知,这是完完全全地为了先生日后飞黄腾达着想啊!先生你可别辜负学生的一番好意,反倒捉住言语缺失计较了!”
“这是无心缺失,还是蓄谋作反?你自己心中清楚!”
曹寰一挥袖,将袖角从王郊手里抽走。
王郊也站了起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开了染坊,心中沸腾般翻涌着,全是怨怼诅咒的话语,但他牙关紧咬,张仪苏秦等名字满脑子钻,强迫自己宽下心,好生做说客的工作。
曹寰转过身来,问他:“王生,而今说动了几名朝臣?”
王郊彷佛被看穿心思,面上轰地一声就红了。
“先生……”
其实他能走动的范围很小,曾经下过大牢,名声不好,重臣都懒得接待他。王郊能勾搭上的,也就是同乡、同期、还有做御史时候的同事与上级而已,曹寰是其中最有分量的大臣无疑。
墨河王另有请来说客对付别的大臣,这说客之一王郊恰好也见过,正是秦斯身边那位师爷,据说姓张。
王郊不信自己竟然连一名小小的师爷都比不上,因此主动向墨河王请战,结果却被同为幕僚的众人知晓,并且暗地里取笑……
他想着,不由得阴郁更甚,遂对曹寰道:“先生,你只信学生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便可,老实讲,我要是能说动你,那功劳是大大地——难道我不懂得以功利名声相劝,以现实利害相逼么?学生会的!可是学生只希望先生好,又清楚先生真正是傲骨嶙峋,所以学生并不废言,只将明日会发生何事告知先生,请先生自行定夺!”
他说得慷慨起来,连自己也说服了,好像真是那么回事、自己真是义薄云天之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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