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中山长治郁闷之下无所事事,只得往德元土『药』铺子一游。在店内和老板闲聊了几句局势后,又觉得索然无味,便告辞出来。他驻足街心默思良久,突然想到了一个去处,转身便走。
白云西山神社在这个时候,枯叶寥落、无人问津,连正门都未开。中山长治从围墙边绕至后门,伸手轻轻一推,居然是虚掩着的,应手而开。他有些警戒地侧耳聆听,隐约可闻和尚别院内传出的轻声谈笑,气氛一片怡和,不由心头一宽,知道和尚有友人相访,便远远笑道:“和尚成了孤家寡人,没了小和尚侍候,这日子可是每况愈下了!”
室内谈笑立止,老和尚从小窗处探出头来,似乎有些意外地望了他一眼,迟疑片刻后开颜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中山君。今天正巧,有两位中山君先后造访寒庐了。”
中山长治听得此言,心有疑虑地跨入门槛,抬头望去,大出意外。坐在木椅上捧茶和和尚面对之人,竟是自己的兄弟中山长则。
中山长则见弟弟进来,淡然一笑,说:“咱们今天早上,怕是异床同梦了,都想起了老和尚来请他排难解忧了。”
龟板和尚大笑,道:“相见不如偶遇。你们兄弟二人整日里见面,也在和尚这儿来个意外相逢吧。”
中山长则、中山长治兄弟俩相视而笑,端起和尚殷勤奉上的清茶。在这个寒凉乍起地初冬的上午,终于心境平和地坐了下来,这和处在中山家纷『乱』复杂的环境迥然有别。
中山长则似乎正在和和尚谈论自己眼前遭遇的困境,讨教如何可解。和尚替他掷签,得了一个水雷屯卦。卦解为远徙不利,不若守宅待动,克艰克难。终有大成。这屯卦之解,令中山长则打消了携带妻子离开江户赴北海道的念头。决定留在这里。中山长治听说他不走,心中也很高兴,表示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中山家男丁聚合,自可抵御不利局势所带来的影响。
中山长则笑笑,说:“只怕母亲她老人家不这样想。”
中山长治忽然忆起,先前自己曾来观中为二哥求过一卦。和尚似乎说是宜走为上。怎么不过半个来月,居然就改了说法?于是,便向和尚请教。和尚含笑解释说上次之卦,与今天之卦都是正解,只不过时势不同而已。前次中山长则出门,就算被劫,结果也会好过回到江户。但回了江户,玄机已变。只能落眼于此时此刻的境地了。这一卦出,居于家宅,有惊无险。
中山长治听得稀里糊涂,坐在那儿虽不明言,但却不能理解。和尚仿佛看出了他地疑虑,但都佯作不知。依旧谈天说地,追忆着战争前的舒适和祥和。
随着阳光渐渐抬高,中午将至,和尚留这兄弟俩在寺庙中吃饭。
中山长治刚想推辞,却见哥哥笑『吟』『吟』从身边一个黄布袋内取出两只油纸包来,放在和尚桌几上,说:“这里有在下预备地两样小菜,留着下酒用吧。我可想尝尝你那西山神社珍藏的清酒的滋味了。”
龟板和尚连忙取来两只青花大碗,将纸包内的菜肴倾倒下来,道声无量寿佛。说:“这两只中国的青花碗。是和尚随身物件中最宝贵之物。不想,今天倒用来盛装你的坊间小菜了。”
中山长则哈哈笑道:“战『乱』时期。物价飞涨。方丈满面菜『色』,守着这两个空碗饿死不成?不如装菜,供咱们三人畅饮之用,方才还原它本来的用途。”
中山长则望着白如雪练般地酒汁入杯,迫不及待地啜饮一小口,一道似凉非凉、似热非热的酒线从舌底直向丹田处流淌去,口颊暗香浮动,不由自主叫了声好!和尚望着他,摇头说:“大惊小怪,和尚若似你,整天喊破喉咙了。”
中山长则竖起大拇指,赞道:“此酒胜枯陈酒多矣,我平生所饮,以它为第一!”
龟板和尚不屑地一笑,说:“枯陈『药』酒也算是酒?那是堆『药』材,喝酒如啖『药』,下品之下品而已,不值一提。”
中山长则一愣,倒也觉得他这话有道理。旁边一直不语的中山长治这时举起杯来,笑道:“我不是专程为酒而来,却有幸饮到美酒,意外之喜,意外之喜。要感谢二位。”
龟板和尚点头道:“你此言甚是,不像令兄一早便有备而来,挟菜『逼』酒,居心叵测,居心叵测!”
中山长则又饮一口酒,洋洋自得道:“此酒不加勒『逼』,焉能喝到?”
龟板和尚和中山长治相顾愕然,旋而放声大笑。笑声在这寂寥清冷的西山神社后园内回『荡』,隐约间掠过墙头,散没在四边辍耕的农田上空。
中山家内,吉野太太收到了长子中山长昀从鸟羽托人捎回的一封家信。信内字里行间,散发着某种莫名的不祥气息,令她感到了寻常时人们所谈论的劫数,正隐然向着中山家接近。她睁大眼睛,意图从这些端正地字迹中分辨出那不祥预感的清晰形象。正在这时,中山长则、中山长治兄弟俩联袂而归。她忙不迭地将他们唤到眼前,将那封信递过去,幽幽叹息了一声。
中山长则惊讶地望望母亲,低头去看那信。信内,中山长昀言简意赅地写道:
鸟羽省府行营形势大好。大康将军念及故人情分,相待甚亲,长昀常随侍左右。将军闲来道及先君,忆昔日相交之情。未尝不慨然涕下。
又,前线战事吃紧,局势难料。望母亲及茂弟谨守家门,以免无妄之灾。二弟此时情形,心中挂念,吾已敦请将军出面斡旋,以他的身份。当令对方有投鼠忌器之感,不敢对二弟任意加害。言不多述。望母亲大人保重身体,勿以庶务为劳,颐养天年。
不孝子中山长昀顿首
中山长则放下信,和旁观地中山长治交换一下眼『色』,微微笑道:“大哥如此关心,倒令我惶恐不已了。”
吉野太太瞧着两个儿子,喃喃低语道:“他在那边越受重用。我便越加如坐针毡,万分的不舒服。要是能急流勇退,守宅归隐,那才是中山家的幸事。”
这晚地家宴,受此封信的影响,气氛十分的郁闷。大嫂版本宫子回娘家省亲,得一个礼拜才能回来。吉野太太的满腹心思无处宣泄,看着桌上地菜肴提不起食欲来。只是喝汤。中山长则夫『妇』和中山长治似乎也受了感染,只吃了一小碗汤泡饭,嚼了一根酱黄瓜后,早早离席。
吉野太太无奈地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吩咐管家说:“让厨房给我熬一小碗小米粥来,我今晚地胃口太差。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管家早已习惯她这种阴晴多变的『性』子,答应一声去厨房了。在宅内巷口拐弯处,他正巧碰上衣冠齐整正欲出门的中山长治。中山长治说出门去散散心。管家叮嘱一句说幕府军这阵子宵禁,8点后,巡逻队逮着人可是要抓走的。中山长治点头表示知道了,自己只在宅子附近地街巷溜达一圈,无关紧要。
中山长则和妻子版本宫子回到了住处,沏下了茶水。版本宫子坐在窗口桌下,低头又望见那本沪版杂志,翻阅几页。还是上次那本。不禁有点儿奇怪,问中山长则为什么不另换几本看看?中山长则笑笑。说:“就这一本,旅途用来散心地,哪里还有?”
版本宫子也笑,说:“这次出门就没带,把它丢在了枕头下,还是我替你收拾床褥时翻出来的。莫非,这冥冥中自有注定,还是要折返回来地?”
这一刻,宪兵队、幕府军城防团所部,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在街头巡逻,驱赶着零星的行人,并以逮捕拷打作为恐吓。中山长治在归来的路口邂逅了乘坐马车车出来巡视岗哨的本田小名。他隐身在一家商铺的深窄门洞里,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个壮实中年男子耀武扬威持刀而坐的模样,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厌恶感,悄悄吐了一口唾沫,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远处的夜幕之中后,继续自己的归程。
他回到宅中。管家坐在门房间里,自斟自饮有了些许地醉意,抬头见他进来,忙起身埋怨道:“我再三嘱咐,您还是迟回了。要是路上被盘查抓走了,那岂不是又生事端?”
中山长治笑笑,说:“难得看江户的夜景,我走了几处,不知不觉地离家就远了。还好,路上没碰上麻烦。我一路走的是捷径,谁让咱们是本地人呢?”
管家连连摇头,关门下了门闩,径自回去喝酒御寒。中山长治回房去睡,走到中山长则院门边时,停住脚步犹豫了片刻,省悟似地笑了笑,没有敲门。
半夜间,江户上空呼啸的北风渐渐平息,不出两个小时凌晨朦朦幢幢结起了一层大雾。漆黑的夜『色』下更添『迷』蒙,令这座千年小城犹如蜃海『迷』航的小船,不知该驶向哪个方向。所有人都在这天地清晨,分辨不出夜幕和晨曦的变化,因为浓雾的缘故,江户城内外居民都不约而同地晚起了一个多钟头。
江户城北将军府,幕府军第七军团总部。将军德川庆福匆匆起床,抱怨着这个不宜出行的天气。按照预定计划,他要前往鸟羽参加由畋骏六大将主持召开的清乡军事会议。宪兵队长本田小名站在门外候命,准备护送这位上司前往码头,乘船前往江边八滩军港过江,再沿运河去鸟羽。
他们乘车在江户城中穿梭而过,来到大埔码头。早已等候的恒生号客轮抵近码头,德川庆福登上甲板。眺望透过云层隐约『射』来地微弱阳光,心中估算大约半个钟头后,这讨厌的雾气便会消散。他又看看手表,确定了启航的时间,命本田回去后向鸟羽急文,自己已于今日早晨动身,预计明天凌晨到达鸟羽。
在一声悠长回旋的汽笛声中。两艘汽艇前后夹护住轮船启航离岸,沿着宽阔地河道向西驶去。
这支小规模地船队。依照昔时中山家二少爷奔赴江边的路径,加足火力向前疾驶。烟囱冒出地黑烟上升了不到数米,就被茫茫雾水浸湿,遁形无迹。德川庆福少将坐在暖气充足的舱内,喝着热茶,俯首查看军用地图,找到了自己此次行程地起始河流。并用红蓝笔在图上标号出几处重要的地段,心中暗暗为即将开始的清乡计划作预先准备。
此时,阳光升起,河道中呈现出奇怪的现象。有的路段无雾,有的路段却依旧大雾笼罩,毫无消退之意。船上护卫的士兵们,对这情形很觉新奇,叽里咕噜议论着。并点起烟抿上几口清酒驱寒,情绪逐渐放松下来,似乎已将这次护送任务当作了难得地出门旅游的机会。更有甚者,开始『吟』唱起家乡小调来。和者颇众,竟在船头船尾唱成了一条声,回『荡』在雾气蒸腾的河面上。
德川庆福听到歌声。会意地轻声一笑,继续专注于地图的研究。
就在船只驶过河岔,前方再无交汇河口,坦『荡』无阻水面开阔,可以全速前行时。突然,前方开道的那艘汽艇底部传来一声哑闷沉郁的巨响,水花冲透了艇舱,冉冉飞升在半空,哗地一声洒落下来,刺耳之极。只见这艘汽艇中央爆出一个大洞来。冰冷刺骨的河水从洞中涌入。洞口四周。趴伏着十几具被炸死的士兵尸体。其余活着地人,开始拼命往艇身外舀水。以期能延缓下沉的时间。
后面那两艘船连忙倒车,竭尽全力降低船速,以免撞上前面的汽艇。德川庆福挥手,命令副官出舱去看出了什么事。那名副官刚刚踏上甲板,便听见一声枪响,应声倒地。
随着这声枪响,但见河道两侧的芦苇丛内,洋枪扫『射』声仿佛炒豆,打得这两艘船上人仰马翻,弹痕累累。前面那只艇内忙着舀水的幕府军士兵们还没回过神,便翻身落水,做了枪下之鬼,随着那只被炸破艇底的汽艇在水中倾覆沉没。
德川庆福听到枪声,立即反应过来,知道是中了埋伏,忙去舱壁上取下悬挂着地手枪,矮身出舱,大声叫喊着:“火力压制!火力压制!”几个卫兵过来,将他拽入舱去。
负责护卫的矢野小名尖声叫道:“将军阁下,请您安坐舱中,在下立即组织还击并突围。”
说罢,他冲出舱去,挥舞指挥刀集合起四挺洋枪,左右对准两岸敌方的火力点,进行疯狂地压制『射』击。又令掷弹兵在甲板上支起土炮筒,瞄准关键目标,共打了三发炮弹,炸掉了右侧岸上的一个重洋枪火力点。可是,随即便被左侧的对方『射』手注意,一梭子点『射』,炮手及填弹手俱被打死。后面那艘汽艇上的幕府军士兵未受损失,此时反应过来,掉转艇身,迎头扑向左侧芦苇『荡』,集中火力进行强攻,并在浅水区卸载兵员,分散登岸。这边岸上的火力转而展开对攻,无暇攻击轮船。轮船上的主要力量则撤并于一处,向右侧全力攻击。
矢野小名催促着司炉发疯似地添煤加炭,亡命般驶出伏击圈。顺流而下四五里路后,但闻枪声阵阵,已在耳后依稀湮没了。
德川庆福走出甲板,下令急文江户及周围驻军所部,以方才遇伏地点为中心,进行拉网式包围搜查,所有可疑分子,一律予以消灭。然后,他命令继续沿河道按照原计划前进,毋令这次被袭而耽搁行程。
德川庆福的船队遇伏地点,距离江户城南门水关不过40多里路。激烈的枪声立刻将雾幻中沉『迷』地居民们惊醒了。有过战争经验地少数人听出了这声音所蕴含的信息,悄声告诉亲友,这不是一场大规模可能累及江户地战役。而是一次中等以下地遭遇战。极有可能是长州军所为。街民们聚在路边面摊和茶社里悄声议论着,倾听着远处街头传来的阵阵皮靴声,知道幕府军开始紧急出动了。
果然,宪兵队长本田小名带着大批部队赶向大埔码头,临时征用了十几条船作为运输工具,赶赴事发地点。与此同时,临近那里的几个据点里驻守的幕府军几乎同时倾巢出动。从各个方向向这边包抄过去,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围歼设伏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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