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异样天王（1 / 1）

进城的常州军，由古亚安排去忠王军驻地安歇。而张帅和众位将领则由安王洪仁发谄媚般假笑着陪同前往天王府觐见天王洪秀全。

宏伟奢华的天王府可以说是天京城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天王府周围十余里，外为太阳城，内为金龙城。自金龙殿至最后面的三层楼，共九进，表示九重天庭之意。墙壁用泥金彩画，地面铺大理石，门窗用绸缎裱糊，栋粱俱涂赤盎。里外雕琢精巧，金碧辉煌，极其气派豪华。

张帅一行人在马背之上，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天王府正门牌楼。高大巍峨的牌楼之上，精雕细刻，饰以黄金，绘以白玉。牌楼底柱金漆雕龙，盘旋其间，怒目探抓，神威凛凛。瓯吻紫铜铸就饕餮①之形，面目狰狞，栩栩如生。府门之上金钉粲然，门前以大理石铺设行道，着眼之处，无不极尽精巧之能事。

看到这样气派非凡的太平天国政治和宗教的核心之地，张帅的心里除了震撼，更多的则是思索，他在想，这洪秀全究竟在做什么？！

口口声声说道是为黎民谋太平盛世，欲建立一个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无处不饱暖，无处不均匀的理想社会，为何一进了天京城，就腐化堕落到这种地步？一心享乐，不思进取，难怪捉襟见肘，日见窘迫之态，这样下去，不亡何待？！

张帅心里感慨着，也难怪这洪秀全不愿意让城别走，要洪秀全离开让他享尽富贵荣华的天王府。比要农民离开故乡的土地家园，难上千百倍。更何况，他十年苦心搜刮得来的大量金银财宝，转移中很难保全。历尽艰险才得以建立的‘小天堂‘，岂不毁于一旦？这简直是要他的命！呵呵，看来这个时候也正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取而代之，否则以这形势，即使能解天京之围，在洪秀全极尽奢靡的声色犬马中，太平天国也无法再存在多久！那时，万千在战火蹂躏下辗转呻吟的劳苦大众又将沦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为公为私，只怕自己都要竭尽全力、奋起一拼了！

安王洪仁发陪同着张帅一行人在天王府外下马碑前下了马，络绎着进入了天王府的临心殿。

临心殿中灯火通明，想必是洪仁发早已派人回报，此时的大殿上，已摆放了桌案酒菜，袅袅酒香扑面而来，让一些粗豪的太平军将领们使劲地吞咽着口水。

张帅皱了皱眉毛，疲惫却不乏神采的眸子里闪现一丝疑惑的神色。正所谓无事献殷勤，定无好事，自己刚一入城，这洪秀全就巴巴地将自己这些人请来，究竟有何居心？

以洪秀全的个性，即使自己对他来说再有利用价值，他也不会表现的这样明显，就如同李秀成，为他南征北讨数载，他也丝毫未假以颜色，动辄大声呵斥。即使是自己在常州立下大功，也不会让他如此紧张，莫非……

侧门之外，猛地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道：“天王驾到！”

众人猛地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案前，殿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步履蹒跚着走了进来，这中年人面色微微泛着病色，眉目黯淡，整个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之色，他就是天王洪秀全。

洪秀全目光向众人扫过来，当他看到张帅时，眼中忽然显现出一道难以捉摸的光芒。这光芒一闪即逝，他的脸上堆起了笑意，在内侍的跟随下，走到酒案前，开口道：“朕奉上帝圣旨，天兄耶稣圣旨，下凡作万国独一真主，天国上下，精良倍出。先有翼王，后有英王、忠王，如今在天国最危急之时，又赐下张将军此等肱股之臣，实在是我天国之大幸啊！朕本抱病在身，听闻诸位常州英勇事迹，甚感欣慰，连病都好了大半呢！”

一言既出，张帅身旁众将脸上无不显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张帅眉头一皱，暗道这洪秀全亦非草包，这等轻描淡写的话语说出来，都会让手下如此欣喜，可见他这个天王在臣子的心中是何等的地位了。看来这洪秀全并不只是个吹嘘神话的无用之辈，在笼络人心上也很有一手，能坐拥雄兵与清廷抗衡十余年，也算得上一方枭雄，自己不可大意，要多加提防啊！

洪秀全冲张帅道：“张将军此番千骑破淮军，又施以巧计将后军老弱送出，当得上机敏果敢，有勇有谋。虽常州失守，但过不在你，以两万余人抵清妖数十万精锐，并能成功突围而出，可以说是空前之大胜，今日且与朕一醉，明日早朝之时，朕自会优加赏赐！”

张帅故做恭敬道：“天王如此谬赞，张帅实在愧不敢当，能力敌数十万清妖精锐，非在下一人之力，乃是要上下一心，同心戮敌。至于赏赐，个人认为，还是对那些为天国尽忠的兄弟们多加抚恤吧！”

洪秀全尚未答话，安王洪仁发已在旁怒道：“张将军，天王如此厚待，实是隆天之恩，为何要出言相拒？如此让天王颜面何存？！”

听他这样说，张帅心中暗笑，这洪秀全还真是一家独大啊！别人说个相左意见都要被斥损天王颜面，要是出言顶撞，还不被拖出去砍了啊！还真是听不得他言，难怪以李秀成忠心，谈到天国大事都要忍不住泪落！

正要开口，洪秀全摆手道：“安王不必如此，张将军说的有理！常州血战殉国的兄弟，朕是该加以抚恤，今日张将军还朝，朕特备水酒洗尘，明日早朝之时，朕自会一并计较！来，与朕一起举杯，向殉国的忠勇之士敬上一杯！”

当先走上先去，举杯向天，望空祷告一番，抖手将酒洒出。身后众人依样而为，以酒水告慰壮烈牺牲的兄弟们。

看着必恭必敬的洪秀全，张帅忽然觉得不寒而栗。他猛地意识道，眼前的这个洪秀全绝不是轻易可以相与的角色，如果这番举动非是他发自内心的，那就定然说明此人心机深不可测！看似率性而为的真情流露，轻易地就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由自主地令这些手下甘心臣服，以李秀成这等死忠之士，即令洪秀全对他全无信任，处处刁难，他仍然甘心为他所用！这洪秀全绝不是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浅薄，看这个情形，自己要想顺利夺权，可要好好地费上一番力气了！

张帅抬眼向洪秀全看去，猛然发现，对方正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着自己，心中一警，脸上立刻显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举杯向洪秀全致敬！

（PS：①“饕餮”（音Tāotiè）。有的书上说饕餮是生长在西南方荒野中的一种毛人，生着一个猪的脑袋，生性贪婪狠毒，喜欢敛财，却舍不得用，自己不爱干活，却去抢夺人们的劳动果实。所以，饕餮也有贪得无厌的意思。但饕餮相传是蚩尤战败被斩，其首落地而化，那对肉翅，就是蚩尤背上生的翅膀，它让蚩尤可以飞天遁地，横行无忌。相传轩辕黄帝砍下蚩尤的头颅，后世的君主们，便把想象中蚩尤的头颅刻绘在鼎彝上，或屋梁之上，用来警戒一些贪得无厌、野心勃勃的臣僚或诸侯。这里用饕餮为瓯吻，实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