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五回 和光同尘(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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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五回和光同尘(2)

矿案频发,固然令奕訢很是恼火,陕西巡抚那不拿朝廷再三晓谕放在眼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态度,更叫人不能不郑重其事地对待。就借题发挥,拿陕西巡抚开刀,杀鸡儆猴,刹刹这股歪风!片刻之间,奕訢已经初步打定了主意。

瞟了曹毓瑛一眼,心想便是自己身边,也不乏有些喜欢自行其是的人,曹毓瑛这几年来位权日重,好像早把当初的谨小慎微给抛在九霄云外去了,近来行事,颇有令奕訢不快之处,看来得寻机会轻轻敲打他两下才好。

轻咳一声,奕訢慢慢屈指敲着桌面,对阮琪璘道:“你说应当严办陕西巡抚,以儆将来。”又瞧了瞧曹毓瑛:“你说应当宽贷为怀,保护矿商。唔,两家说话都颇有道理,朕这一时却难取舍。只不过……”说到这里,陡然疾言厉色地把桌子一拍:

“矿商一心逐利,朕倒可以理解,但是陕西巡抚做的是大清的官,吃的是朝廷俸禄,偏偏眼睛里没有半点王法,你说朕能容得了他么?”一指曹毓瑛:“若照你说,为了奖掖实业便可以视朝廷如无物,那么朕数次明发上谕,令各地官员不得勾结商人,难道全说在狗耳朵里去?国有国法,没了规矩,便不成得方圆,长此下去,朝廷也不为朝廷了!”

“着,臣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臣该死。”曹毓瑛吓得大气不敢出,伏地不断碰头。

“你口上说自己该死,其实心里还是不以为然的,是不是?”奕訢一眼看穿曹毓瑛的心思。

“朕不怪你。”

曹毓瑛的冷汗浸透帽衬。

“罢了,有些话说得太白,便没意思。从前朕曾经说过忠臣跟良臣的分别,朕知道你是良臣,朕要你们做良臣,但不是背着朕做。”奕訢放开曹毓瑛,转向阮琪璘:

“阮琪璘。”

“臣在。”

“曹毓瑛既是汝的长官,又是汝的前辈,就算意见抵牾,也当心平气和,循正途婉转商榷;再者说,汝等办理一切公务,均属一等秘密,除当班委员、总理之外,即使是政务处值班官兵也不得与闻,汝竟然在政务处大堂之中当众吵嚷,可知道这是泄密?”

奕訢亲自拟定的政务处守密条例之中,对于泄密的惩罚十分严厉,一旦被查实有泄露秘密的行为,轻者撤职逐出政务处,重者要交付刑部依贪渎例论处。阮琪璘一听皇上以泄密相责,一腔豪情登时被冷水淋透,蔫头耷脑地跪了下来:“臣知罪。”

“不过朕念在你是初犯,又是事出有因,便给你一次机会。”奕訢先吓他两句,再给他块糖吃:“你既然极力主张整顿,朕便罢了陕西巡抚的职,叫你替他去坐这位子。希望你到任之后,莫要忘了今日说过之话。”

“臣……谢主隆恩。”阮琪璘心下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只是你须记住,朕准你整顿风气,可没有准过你削减矿山税入。今年上半年陕西私矿总共纳银三百多万元,朕不希望看到下半年的数字比这还要少。听明白了么?”这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既不能影响到经济发展,又要设法杜绝官商勾结。阮琪璘起初与曹毓瑛争执,只不过凭着一时之气,现在自己身在其位,要拿出一个像样的办法来,一时间却是束手无策。可是他却不敢对奕訢说出不去二字,只得口是心非地谢了圣恩。

打发走这两人,奕訢又把宝鋆叫来,浮光掠影地训了几句,无非是要他对下僚之间的关系多加注意,不要再闹出这种委员之间当众吵嚷的大笑话来。宝鋆自觉大失面子,出来之后好生埋怨了曹毓瑛几句,又把阮琪璘劈头痛骂一番,这些却是后话了。

不过由此一来,奕訢却也想到另一个问题:目前新学堂的毕业生,多数留在京师,担任各部官吏,发在地方上做治民官的不过十中之二三。这些人受过新式教育,年龄大多都在二三十岁之间,又多是出身下里巴人的免费学生,将之注入朝廷,无疑算是一种新鲜血液;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难免也有缺乏牧民经验之弊,在处理地方奏报政务的过程之中,时常会一厢情愿地闹出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笑话来。若说先遣他们到地方上历练数载再行调回,京中人手又明显地匮乏,新政要能进行,必得上下协力,眼下政务处的核心官僚固然是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志同道合之辈,不过下面各部衙门都还有六成以上沿用旧员。如果再把其中的新进力量放在地方,单指望留下来那一班惯于仕途的老江湖去积极推动新政运转,几乎是不可能的。

同时地方上的情形也让奕訢颇为担忧。中国的官僚体系传承千载,不论中央还是地方上的官吏早已经习惯了欺上瞒下,天高皇帝远真正是一句大实话。朝廷出一道圣旨,地方官想的并非如何贯彻执行,而是首先琢磨自己能够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实业富国的道路确立已经数年,至今国库从中获利,却远远不及地方上揩油自肥要来得多。若要缓解这种现状,真正实现利薮统于朝廷,恐怕只有先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用人法则与监察系统来。可是那在一个人治远胜法制、裙带大过律法的社会,却又何其难哉!

仍要继续扩大办学的规模,待今年大计之时,不妨便从州县官中挑选一批人才令其进入新学堂深造个一两年,同时分担各部事务,替换一部分有潜质的毕业生到地方上任职。奕訢觉得这个想法还不错,当下记在心里,候有闲暇时与政务大臣详细商议具体的做法。

“嗯,对了,朕七日之前令所有在京官员士子做的策论,现在该交差了罢?”奕訢结束了他的冥想,抬头对仍跪在地下听旨的宝鋆问道。

“回皇上,此事是吏部该管,奴才昨儿个已经催了他们,陈中堂说是已经着紧办着,今儿个一定给奴才送来的,不知怎地这会了还没到。”宝鋆偷眼看了看墙角大钟,表针指着下午两点三十分。

“再去催催。这次的策论数以千计,你们政务处逐本看过,大概需要多久?”奕訢自己是没有闲暇本本细读的,只好靠政务处的委员们先行阅看,真正有才具创见的才送来进呈御览。

“这……请容奴才等十日之期。”毕竟日常公务不能拉下,宝鋆心下算了算,提出一个比较宽松的期限。

“五天。”奕訢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断然命令道。他不想就这个问题拖拖拉拉没完没了,不过现实的工作效率也是必须考虑的问题:“策论本子不必拿到宫里来看。你拨三五个专员,叫他们去崇文学堂当值办这件差,如果人手不够,尽可以调用学生。阅本之时切忌目光狭浅,就算是荒谬不堪一顾的言论,只要与众不同,尽管送来朕看。”

“着,奴才谨遵圣谕。”宝鋆俯首答应,想了一想,又问道:“皇上,那些未纳策论的,要如何处断?”

“你难道不知君无戏言?朕既亲口说过不交差者官员不问品级一概撤职,学生除籍,现在若是纵容不问,威信何在?就照此办理,不必多话。”奕訢不假思索地回答。

五日之后,宝鋆果然如期完成任务,把经过挑选的五百多本策论交到奕訢手里。被过滤下去的那些多是言之空洞无物之辈,什么敬德配天,什么怀縻远人,说的全是些唱了数十年的高调,又有些新学堂毕业的学生不知天高地厚,一味求战,宝鋆照着圣旨吩咐,只将这些意见相近之人纳入一张名单送了上来。

其时奕訢已经不在宫里,而是往西山去校阅三军。根据这次阅兵总帅罗泽南的安排,校阅将会在六日之内完成,因为武卫营和警备营分别负担皇宫与京师的戍守之责,所以只能分批分次轮流赶到西山接受大阅。而原本常驻承德的神武军,早在数日之前已经奉命全部移驻西山兵营,等候大阅的开始。

对于是否要邀请在北京的外国人观礼,奕訢起初颇为犹豫了一阵子。这次阅兵的目的一来是振作士气,二来是向外国展示,大清并不怕打仗,可是眼下华兵各方面装备都不如洋兵,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观礼的外人之中有内行看穿了这一点,说不定反倒弄巧成拙,给人摸去了自己的底细。

再三思量,他决定还是向所有洋人发出观看演阅的请柬,只是时间仅有最后一天而已。奕訢希望能够用乱花迷人眼的办法,给他们造成一种错误的印象,再借着他们与本国的消息传递,把这种印象散播出去。

兵部正堂景廉与侍郎、郎中以上官员全部随行,依着圣旨,不拘行路里程,只不过当日就从皇城抵达西山营房。奕訢与一些重臣要员一同驻跸在雍正曾经住过的卧佛寺行宫,而其他佐杂官吏则由管营官另行安排住处。

奔波一日,大家都甚为疲乏,奕訢躺在床上看了几本京里急递送来的奏折,眼皮渐渐开始打架,过不一会,便歪在枕上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蓦然听得外面一阵呼叫,武卫统领定煊的声音在外叫道:“有刺客,弟兄们护住寝宫!”

奕訢一个机灵,跳了起来,顺手在自己枕下摸出短枪,走到窗边喝道:“什么事?”

定煊并不回答,奕訢伏在窗下,一时只闻脚步杂沓,人声喧哗,砰砰几声枪响过后,一切复归寂静,这才听见外面奏道:“皇上受惊!刚才行宫中闯入一伙刺客,此时已经尽数拿下,奴才防备不周,罪该万死!”

“刺客?什么人?”奕訢推开窗户,隔窗问定煊道。

“奴才这就去审问。刺客共有九人,当场格毙其五,捉获二人,另二人逸去。”定煊惴惴不安地禀道。皇帝抵达行宫的第一天就出了刺客,这是天大的失职,身为武卫营统领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卸不掉这份责任。罚俸降职是不在话下,能够不要被论刑问罪,定煊就求之不得了。

“去罢。好生查查行宫总管的底,原先驻扎行宫的兵丁尽数换去,今晚先由你们巡防,立刻派人进京去,连夜调人来接手。”奕訢吩咐几句,关好窗户,重又躺了回去,这下子却再也睡不着了。

刺杀皇帝并非想像中简单,九成九是有来无回的。是什么人,恨他恨到这种地步,宁可豁着自己性命不要,也非得杀了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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