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去了一块大石的皇帝,忽然觉得十分疲累起来。为了这伙北窜的粤匪,他心力交瘁一年多,甚至还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担忧匪兵会不会忽然打进京城里来。也正因为这帮粤匪,他变得比以前勤政了许多,驻跸圆明园的时间也大大减少了。现今好容易直隶一概肃清,皇帝心中又萌生出冶游享乐一番的**头:人生不过就是及时行乐,现在国家处处糜烂,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窝囊憋屈,也只有声色犬马之间,才能让他略微得到些许安慰了。
于是咸丰皇帝藉口因疾需要颐养,推说北京天气燥热,于他的疾病十分不利,在这原本不该赴园的闰七月间,下旨移驾圆明园。此令一出,后宫嫔妃被天子点了名随行的自然高高兴兴地收拾准备起程,没给选中的虽然多有不满,可是碍着天威,谁也不敢胡说什么,只得忍气吞声地瞧着旁人去欢喜。
从驾赴园的名单,令后宫中的许多人惊讶不置:上面非但没有皇后,而且竟然也没有懿妃的名字!没有皇后其实并不奇怪,为人雅淑端方的钮祜禄氏,一直就不怎么讨咸丰皇帝的喜欢,她处处搬出祖宗家法来约束皇帝的享乐,更是叫皇帝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逃得越远越好,此次赴园就是玩乐去的,怎么又会带她在身边自找不痛快?
可是懿妃竟也不在随行之列,却叫人不得不遐思万千了。有些敏锐的妃子已经察觉到,自从小贝勒载淳出生以来,皇帝虽然十分欢喜,也赏赐了懿妃不少东西,可是临幸的次数却愈来愈少,这几次掷牌子,叫的竟都是别人。而懿妃本人也并非没有发现过这一点,为了挽回因为生育而光泽黯淡的肌肤和显得有些臃肿的腰身,懿妃开始少吃饭,不吃饭,而且命令奶妈,除了给小皇子喂奶以外,每天还要挤奶供她饮用,以期能够留住自己的青春容颜。
不过这些事情似乎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皇帝的眼光仍是渐渐地从她身上移了开去。懿妃不甘心,这个好胜心与权利欲都远远超出一般嫔妃的女子,这个曾经受过皇上专宠,又给皇上生育了长子的懿妃,又岂能忍受皇帝如此的漠视?
但是她又没有更加有效快捷的办法,能够将皇上拉回自己的身边。眼看着皇帝起程去了圆明园,懿妃在储秀宫里大发脾气,摔起了东西,花瓶与烛台齐飞,茶壶与茶杯共碎,吓得一屋**女太监,没一个敢吱声的。
总管太监安德海凑了上来,关切地道:“懿主子,别生气啦,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的。”
懿妃发泄了一阵子,渐渐冷静下来,无力地跌坐在桌畔,喟然叹道:“若能把皇上的心给拴在身边,我就是病死,也是心甘情愿。象现在这个样子,皇上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是身子再好,又能有什么用处?”
安德海迟疑片刻,吞吞吐吐地道:“懿主子,您老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疏远您么?”说完,急忙又掩住了嘴巴,一脸后悔失言的神情。
懿妃打了一个机灵,急忙追问道:“为什么?难道你知道?还不快说!”安德海却不答话,眼睛朝着侍候在殿上的太监宫女们瞟了过去。懿妃会意,当即喝令所有人通通滚了出去,拉着安德海问道:“小安子,我就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究竟皇上为什么老不来找我,你快点说!”
安德海神秘兮兮地道:“皇上他啊,听了肃顺的谗言了!”
“肃顺?”懿妃想起来了,那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长相颇为英武的中年人,近来很受皇帝提拔的,就是他么?难道他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什么坏话?他又为什么要刁难自己?
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安德海,似乎在质疑他这话的准确性。
“没错儿,奴才有个同乡在肃顺府里当差,这事儿,是他亲口跟奴婢说的!”
懿妃半信半疑地问道:“他都跟你说些什么?”
安德海添油加酱地道:“他跟奴才说,那肃顺啊,整天价在皇上耳根子旁边说,懿主子现在是母以子贵,恃宠而骄,他还说懿主子的面相跟那纣王时候的妲己十分相象,将来必定会祸害大清的江山,劝皇上早点行那什么钩……什么钩子的故事,把懿主子给……”偷眼瞧了懿妃一眼,不敢说下去了。
“钩子故事?”懿妃不解地喃喃自语,钩子故事是什么样的故事?她垂头苦思了一会,蓦然间恍然大悟:敢情是钩弋么?钩弋故事,那就是汉武帝幽闭钩弋夫人的事情了。钩弋夫人姓赵,是汉武帝时候的一个婕妤,生了个儿子,就是后来的汉昭帝。赵婕妤产子之后,十分受宠,武帝本来想将她儿子立为太子,可又怕将来自己驾崩之后,赵婕妤凭借母后的身份干预朝政,于是将她幽禁在冷宫之中,一直到死。所谓钩弋故事,也就指的是杀其母而留其子了。
懿妃想明白了这一节,不由得勃然大怒。安德海是个大字也不认得的粗人,叫他去凭空编造出来什么“钩弋”还是“钩子”的故事,那真是千难万难。正因为如此,懿妃才相信安德海说的果然是真话,肃顺当真曾经向皇上进过这样的谗言。
该死的肃顺,懿妃在心里恨恨地咒骂起来,仗着皇上信任,就如此轻我,将来必叫你知道一个悔字是如何写!
她平静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问安德海道:“听说六爷跟肃顺很不对眼,是不是?”
安德海眼珠子转了两转,摇摇头道:“这个奴才可不知道,也不敢随口乱说。”
懿妃哼了一声,挥手叫他下去,自己一个人闷头独坐,陷入了沉思当中。
与此同时,刚刚抵达圆明园的皇帝,如同鸟出樊笼,鱼归大海,终于得以无拘无束地逍遥自在了起来。再没有皇后整日价在耳畔“祖训”、“家法”地絮絮叨叨,也没有宫里那些这样那样纷繁规矩的束缚,虽然离开北京城只不过四十里地,但是在皇帝眼中看来,却是咫尺之遥,犹如天上人间。
当晚,皇帝便叫在采芳洲飞云台上点戏文来承应,不但听,而且自己也唱,戏班子久不伺候,图着皇帝的恩赏,自然是格外卖力,把个采芳洲闹得花团锦簇一般,彩灯花球借着月色倒映湖中,咿咿呀呀的戏声一波一波地自水面传了出来,煞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太平景象。
更令皇帝畅怀大悦的是,圆明园总管大臣十分知趣,戏一唱完,他便上来奏请,说是圆明园地在郊外,不比京城皇宫里宿卫森严,禁御驻此,巡查更应严密。如用侍卫,一来是人手不足,二来嫔妃所居的所在都不能遍及,恐怕有所遗漏,有碍圣驾的安全。
咸丰听到这个地方,还不知他究竟要奏什么,正待叫他有话明说,却听他又道:“奴才拟雇左近民间妇女入内,以备打更,令其巡逻寝室四周,更番为役,究是可否,请圣意示下。”
皇帝心如明镜,微微一笑,故作迟疑地道:“左近的民间妇女,那是汉人呢,还是咱们旗人?”
那总管俯首奏道:“大多是汉人。”咸丰心中甚是高兴,面上却还要装一装君子,板着脸摇头道:“早年世祖章皇帝初即位时,孝庄文皇后曾在宫门立一铁碑云‘敢以小脚女子入此门者斩’,你这不是叫朕违背祖训么?”说着连连摇头不置。
皇帝虽然否决这个提议,可是脸上却无丝毫愠色,那总管一一全都瞧在了眼里。当下道:“皇上,所谓因地制宜,皇宫与园里终究不同。”
这句话可真说到了咸丰的心眼里去,他之所以流连圆明园,不就是为了这里没有宫中的许多臭规矩么?半推半就地哼哼了几声,便依了那总管所请,将一共三十六名汉人女子召入园来,每天晚上三名,轮流当值。当值的时候每人手中持一个铃铛,走过寝宫旁边的时候就要摇铃作响,皇帝一听见铃响,当即便召了进来行其好事。奏对之间,却发现这些所谓本地民妇竟无一个是直隶口音,一个个生得小巧清秀,又都操着满口吴侬软语,一望可知全是苏浙一带的妙丽女子。
皇帝乐得享用,自然佯作不知个中奥妙,自此日日游冶,夜夜笙歌,绣榻无一日空置,端的是快活无比。
这三十六名汉人女子之中,有四个尤其佳丽的,皇帝亲口赐了封号,称为“四春”,就是牡丹春、杏花春、海棠春、陀罗春。四春当中,却又以陀罗春最为迷人,特别是无与伦比的床上工夫,就像那醉人心魄的曼陀罗花,经常让皇帝飘飘然不知身之所在,似乎要飞在云端一般。
陀罗春的真名,叫做吕容珠,她与另外的三十五名汉人女子一样,都是肃顺以重金在各地搜购得来,在自己府里蓄养训练,专门献给皇帝的。这话还要从丽贵人与云嫔合谋夺那拉氏之宠说起。
这二人知道凭自己的姿色,是绝难同年轻貌美的那拉氏一较高下的,只好去想旁的办法。恰好这时候肃顺骤然得宠,地位一日千里,两人便动了拉拢收买的心思。在肃顺那头,本不将这两个女流之辈放在眼睛里,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拉氏突然产下一位皇子,让肃顺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肃顺早就知道那拉氏与恭亲王的关系非同寻常,两人之间很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秘密的同盟。现今那拉氏母凭子贵,万一将来当真成了皇太后,恭亲王还不趁机飞黄腾达么?他绝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出现。
因此肃顺决定,暂且与丽贵人和云嫔合作一下,先叫那拉氏失了皇上的宠爱再说。他一面通过各种亲信不断在皇上耳边吹风说那拉氏有扰乱宫闱之象,一面又投皇帝所好,四处搜罗了一批绝色佳丽,放在圆明园里供他临幸,以为如此一来,皇帝必定会将懿妃抛到脑后去了。
这献美的举动,还有另外一层用意:恭亲王能够结懿妃以为内援,难道他肃顺就不会自己去培养一个内援么?这些女子个个都有可能给皇帝宠幸,不论是谁得了宠,将来就都会变成自己插在皇上身边的一根眼线,肃顺的心机何等长远!
就在皇帝驻跸圆明园,携美相伴,享受人生极乐之际,数百里之外的大沽口,一场剧烈的风暴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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