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雨停了。”在漫长的似乎永远过不完的深夜,副驾驶员的一句话打破了机舱内的沉默。我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看了看窗外积水的地面,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现在已经是5月28日凌晨2点了。这么晚了,还要起飞吗?
王澍上将也向窗外看了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尽快起飞。”
“可是,将军,现在是凌晨……而且气象条件也不算很好。”副驾驶员回答的有点迟疑,“机场导航台建议我们早晨9点再起飞,这样更安全,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早晨9点起飞?开玩笑,耽误7个小时还不算多少时间?”王澍的声音明显带着愠怒,“我已经在飞机上等了10个小时,不能再等了。难道运5飞机连这种简单的夜航任务也不足以完成吗?难道东北上空也在下雨?”
副驾驶员犹豫着答道:“导航台刚才说目前东北地区没有降雨,天气晴好。如果一定要起飞也可以,不过总是会有种种安全隐患……”“凡事总没有100%的安全。”王澍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向导航台报告,立即起飞!”
凌晨2点21分,在经过与导航台的紧急磋商之后,我们的飞机终于被允许起飞。跑道上还残存着少量积水,所有的飞机都安静地停留在停机坪上,只有我们这一架飞机孤零零地向跑道滑行。跑道两侧的灯被打开了,导航台也开始用探照灯为我们引路,整个天幕上都看不到第二架飞机,这种与众不同的场面让人感到兴奋,又隐隐有些不安。
凌晨2点25分,飞机在北京西郊军用机场停留10个半小时后终于起飞了。雨后的天空非常干净,积雨云好象都被吹到西边去了,现在空中只有柔和的东风,飞行非常平稳。飞机穿越了整个北京市区的上空,从3000米左右的高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工业区的灯火,甚至看到夜行火车车灯的强光……夜航给人新奇的感受,只要机翼下方出现大片灯火,就可以很容易判断出我们在经过一个城市;重要铁路和公路交通线的两侧都有路灯,有时候甚至能看到车流经过。过了半个多小时,飞机逐渐升到5500米高度,地面上的一切就变的不太清晰了,但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工业文明的痕迹。
凌晨3点10分,飞机进入了辽宁境内,并且调暗了夜航灯,地面上的灯火就看的越发清楚了。辽中南地区是中国最发达的工业区之一,集中了中国最大的煤矿、铁矿、钢铁厂和焦炭厂,有“中国钢铁之乡”之称,我们看到了好几处巨大的灯火聚集区,应该都是连夜工作的大型工矿企业。我再次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虽然飞机很舒适,但长期乘坐飞机也是让人疲惫不堪的;我现在只希望飞机快点到达目的地,然后迅速安顿下来,洗一个热水澡解除旅途的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前舱的一阵嘈杂声惊醒了,那声音简直是乱作一团!“怎么回事?出什么乱子了?”王澍上将不满地嚷道。前舱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副驾驶员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语气里满怀着惊恐:“将军,不好了,我们附近出现了许多不明飞机,有些飞机正处在我们的航线上!已经对他们发出了无线电请求,但没有回应!”
“别慌张,究竟是怎么回事?讲详细点!”王澍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副驾驶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稍微平静了一点:“是这样的——按照沈阳地面塔台的报告,我们的航线上没有夜航飞机,天空很安全,甚至连夜航灯都不用打。但刚才我们从无线电中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信号,这些信号来自离我们很近的空中!机长感到不放心,打开了机载雷达,发现我们周围27公里半径内至少有50架不明身份的飞机!”
“然后呢?”王澍的口气有些紧张。“然后机长关闭了探照灯,也关闭了夜航灯,甚至降低了飞机的时速,把高度降到4500米。现在情况很清楚了,我们周围肉眼可及的范围内都有许多夜航灯。我们的机载雷达反应太慢,消耗功率太大,也弄不清楚周围飞机的详细情况。机长向这些飞机的无线电波段发出了问话,不过至今没有回答。”
王澍立即转头望着窗外,我也做出了一样的行动。的确,我可以看到空中与我们平行的方位有两三盏红色、蓝色的灯火,那就是夜航灯吗?半晌,王澍才回过头来问道:“雷达不能告诉我们更多的信息吗?比如说,那是些什么飞机,数量究竟有多少?”
“恐怕不能了。”副驾驶员苦笑着说,“我们的机载雷达实际上还处于试验阶段,根本判断不出飞机的型号,数量也很悬……而且功率消耗实在太大,长期开着会增加耗油的。估计过一会就得关闭了。”
话音刚落,飞机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副驾驶员立即向前摔出了五六米,一直摔到了客舱后方!我的第一反应是立即站起来,大叫道:“你没事吗?”刚想迈步去扶起他,飞机又是一阵颠簸,仿佛丧失了平衡,向右侧机翼方向翻滚过去……我的肩膀重重的撞在左侧的舱臂上,几乎丧失了痛感,幸亏头部还没有撞伤。机舱里一片混乱,副驾驶员呻吟着想站起来,另两位秘书和勤务人员也栽到了座位底下,我头脑中立即闪过一句话:我们遭到了袭击!
幸亏飞机只颠簸了这两下,然后就陷入了急速下降的过程中,我感到自己轻飘飘的,随时都可以飞起来。王澍将军的安全带系的很结实,因此居然没事,还高声叫着:“不要惊慌!不要乱动!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几乎在同一时刻,客舱的喇叭传出了机长仓皇失措的声音:“将军,形势不好,刚才有飞机迎面向我机发射机枪!幸亏我机闪避及时,目前已经下降到3300米高度,脱离了上空的大群不明飞机。下面应该怎么办?请将军指示!”
“与地面塔台联系了没有?”王澍用最大的声音喊叫道,那声音似乎要把整个机舱顶掀开。“长春塔台联系不上!四平塔台联系不上!沈阳塔台信号非常嘈杂,难以联系!北京塔台正在联系中!”机长的声音浸透着恐惧,“已经向我军军用飞机的联系波段发出了紧急求救信号,但没有任何反应!”
机舱内死一般的沉寂。窗外已经看不到夜航灯了,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远离了那些不明飞机,但它们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够回答我们。天空还是那样澄清,可以看到地面交通线隐约的灯火,我看了看手表——凌晨4点35分,应该已经飞到吉林上空了吧?王澍沉默着坐在那里,像一尊青铜雕像,连表情都凝固住了。“北京塔台也联系不上,信号太嘈杂了,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机长的声音又增添了几分恐慌。是无线电设备出了问题吗?这架专机的无线电怎么会这么容易出问题?我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我充分意识的到无线电失灵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无法确认航线,无法取得援助,甚至无法降落。
“那些飞机还没有回答我们吗?你现在接收到他们的信号没有?”王澍问道。“接收到了一些信号,但肯定不是回答我们的。信号质量很差,而且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机长的语气稍稍有点平静,“另外有一个好消息,从雷达上看来,那些飞机大部分都离开了我们的航线,只剩下不到20架留在我们的航线上,可能不久也要离开了。”
“竟然向我们开火,这些飞机的来路肯定……”王澍还没说完,我不得不用惊叫打断了他的话,因为窗外出现的景象实在令我惊骇欲绝:“将军!看窗外!”
窗外发生的是真实的事情吗?还是暗夜一个虚幻的梦?我看到一个接一个的火球从地面上升起,照亮了黑暗的大地,也覆盖了交通线上的灯光。我们机翼下方不远处就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工业区,借着隐约的晨曦,可以看出似乎是一座煤矿,然而现在这座煤矿也已经吞没在火焰中了。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视觉冲击,一片一片白色的灯火被密集的橙黄色火焰取代,接着散发出大片的黑烟,将残存的白色灯火和橙色火焰一起遮住;短短几秒钟之内,机翼下方已经是浓烟滚滚,只能偶尔看到新爆发出的火球的强光了……
一座煤矿就这样在火焰中消失了。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看到烟花爆竹一般的光彩景象,但我可以想象在那里发生的事情:倒塌的建筑物,被掩埋的井口,矿工们烧焦的尸体,女人和孩子恐惧的尖叫声,透彻骨髓的绝望……无数生命就这样被火焰吞噬了,天知道火焰还要持续多久。或许会持续到早晨,或许会持续好几天,直到把一切建筑物完全烧毁,把一切人都烧成灰烬为止。
所有的人都在屏息凝神。这一刻,似乎全世界都在屏息凝神。良久,王澍将军用颤抖的声调打破了沉默:“500磅汽油燃烧弹。这种燃烧弹最适合用来对付厂矿、仓库和其他工业设施。”
遥远的前方有更剧烈的光焰腾起。飞机飞的更低了,大概只有不到3000米,甚至能够听到隐约的爆炸声。“1000磅炸弹。或许是1500磅的。”王澍凝视着窗外,他的声音好象梦呓一般,“我们应该正在四平上空……四平是辽宁和吉林交界处的交通要道和重工业基地。刚才我们遭遇的应该是轰炸机群,向我们射击的是护航战斗机。”
飞机拐了一个小弯,绕过了前方大片的灯火,那大概就是四平市区了。可以想象那里现在发生的景象。即使看不到,也可以感到外面的天色变亮了一些,炸弹就是最大功率的探照灯。副驾驶员到现在才艰难地站起身来,用一句话诠释了我们看到的这一幕奇景:“俄国人是群背信弃义的狗杂种!”
机舱的喇叭再次传出了机长焦急的声音:“四平遭到了轰炸。四平的导航台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了,恐怕沈阳和长春的情况好不了多少。正在努力和哈尔滨、北京联系!请问将军,是继续向哈尔滨飞行,还是转向飞回北京?”
“向哈尔滨飞行。”王澍的答话异常简洁,仿佛窗外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我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我抬头凝视着他,突然感到无法制止热泪盈眶而出。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只能想到一个非常简单、非常幼稚的问题,这个问题是我用哽咽的语气问出来的:
“将军,这是全面战争吗?”
王澍将军没有看我,也没有看窗外。他用平静的语气答道:
“这是共和国的战争,也是全人类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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