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前奏(三)
刘鄩有着一个古怪的差遣,唤作“申州特聘整军总顾问”。而此刻,他的职责显然和赵匡凝对外解释的不一样,他顾问的是钟山的城防事宜,无路可退的赵匡凝赋予了他钟山申州军最高指挥权。
经过收缩,被赵匡凝列为必守之城的钟山目前总共有八千人,加上城内的丁壮民夫,总数为一万三千。这个数目对于钟山来说只是刚刚好,而落在刘鄩眼中则是远远不够。
申州兵不是山南军,在这个时代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加上有更重要的义阳需要保卫,钟山守军的质量可想而知。更为严峻的是,这八千人还是临时集结在一起的,其中大多是从坚壁地区回撤的申州兵,军心严重不稳。
刘鄩在吊死十五人之后,钟山城防才暂时稳固下来。这让刘鄩头痛不已又无可奈何。不幸之中的万幸是,赵匡凝派给钟山的守将是赵匡明,这人虽然本事有限,也有些纨绔气,但很宝贵地有着自知之明,正因为如此,刘鄩才有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图彻底整顿防务。
河南兵目前已经对钟山形成了夹击态势,葛从周似乎没有直取义阳的意思,而是全力构筑对钟山的包围,将义阳搁在了一边。对钟山方面,葛从周的表现也是谨慎无比,用五天扫清了外围,于第七天下,方才发动了第一次略带试探的攻势。
这仗打得很沉闷,无非是一边云梯蚁附,一边东堵西堵,典型的教科书式攻城战。双方伤亡的数目也都在主将的估计之中,并没有多少刺激的成分。
一千二百人……若伤亡的是山南兵,刘鄩怕是已经跳脚骂娘,但在现在,刘鄩却甚是满意——申州兵还没有太过不堪的表现,中规中矩。不过也不能因此认定申州兵就能打仗,赵匡明并非拍马屁,此战多赖刘鄩调度有方,那一百多“顾问团”军官表现得力。否则河南兵若是化试探为强攻,钟山就此不保也不是全无可能。
而对于河南兵来说,千把人的伤亡算不上什么,他们只是试探而已。葛从周亲临城下,攻了一番便鸣了金。唯一有价值的一句话便是:“城上之将,防守甚能。”
夜晚也没有传说中的偷营,双方仿佛像是邻居一样相安无事。
第二日无战事。
第三日无战事。
直到第五日,始终保持警惕的刘鄩刚听到动静就冲上了城墙,这时候天刚蒙蒙亮。
河南兵的发石机像是水车一般倾泻着弹药,全力攻击钟山的西门,飞石呼啸,砸在城墙声音沉闷。
在数百步射程的发石机掩护下,河南兵像潮水一样涌将过来。
“申帆!“刘鄩低着身子大声叫自己的手下:“你带人去东门盯着!”
申帆迟疑了一下,迅速带了十多个山南军官小心地奔往东门。
鄂岳最终是不敢和河南翻脸,安州也正式“独立”——据说朱温为徐硕求镇的表单已经上路,这对山南并不什么好消息,而这个糟糕的消息更是迅速转化成了坏现象。
刚刚“独立”的安州一点也没有安分的意思,在鄂岳表示放弃以后立即开始挑衅山南,安州当面是史可训的防区,一直表现平庸,也没有什么表现机会的史可训不敢大意,将军政事宜交代给霍存以后自己靠前指挥边境摩擦。这种小战靠的是控制,而不是凶狠。史可训是老油条,按理说应该得心应手才是,谁知道一出手却吃了大亏。十天的摩擦就让山南损失了三百多人,村庄若干,敌军甚至一度深入隋州境内五十里。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在隋州方面,山南驻军是第二军一部,而第二军这个番号在山南体系属于没落部队——李严准备将他们转为预备役用于维持地方,自然不会投入太多。因此,第二军的战斗力并不怎么样,而他们敌人则是一批强悍的“安州兵”,无论是沙场手段还是烧杀抢掠都是经验丰富,两下比较,隋州军自然只有吃亏的份。
史可训有些恼怒,但却无计可施,山南在东南的军力本来就弱,要是贸然开战怕是讨不了好。因此,史可训只好承认失败,向襄阳求援。
襄阳留守事宜目前由韩建负责,在接到史可训的求援以后他却只能眉头紧锁。虽然监察司安州站几乎消亡,但用膝盖想也知道那些在前方表现活跃的军队是河南刘康乂所部,现在山南能和这个等级军队相抗的部队基本被抽调一空,韩建已经凑不出足够的精锐军队去巩固隋州。
虽然说安州方面不至于放手攻击,但任凭他们在隋州境内肆虐的后果照样也很严重,韩建委决不下,虽然他也不是束手无策,只是有些事情他不方便下决定。
韩建要请示李严的想法一出口就遭到了回来整肃内部的李胤烨的反对,他认为眼下必须迅速决断,而留守负责新兵训练事宜的王贤也持相同意见,韩建这才下了决心,第一次在重要调令上盖下了大印——这怪不得他,世道如此,像他这样的尴尬官员必须小心。
最终奔赴随州的是山南讲武堂的学员兵和留守襄阳的第一军暂六营总计一千人,主将是陈泽。这个荆州降将以自身的才华得到了山南军官团体的接纳,在王贤的接纳和韩绰的推荐下,他意外被任命为代统制,率兵南下——当然,更为主要的是暂六营其实就是他带到山南来的亲信,刚刚完成整训才一个多月,还没来得及分拆。
可以说,没有大范围战事的检验,山南方面恐怕都发现不了自己的缺陷,山南一直以来的军力储备与分配、将领的经验缺陷都开始暴露出来,因此才有陈泽带兵的古怪任命。
“你的精兵之道没有错!在没有民变的情形之下山南军不是算得上南兵中的劲旅了吗?”辛峻难得严肃地说道:“你的错误在于,不应该站在和朱温同等的位置上想问题,你还不配!”
“河南强则强,但他们的顾虑也更多。其实朱温把你视作同等对手,却是大谬……仔细想一想,你周围可有土团白条军?可有山东势力?可有河东附庸?在杨行密眼中,可会将你与朱温并列为患?”
“不妨设想一下,你若是泼皮一个,朱温会对山南试探削弱吗?朱温现在不是当年的砀山无赖,他怕什么?怕得是旁人与他耍愣斗狠,你越是小心翼翼他越是欢喜,越是堕进他的设计,最后看似山南得保,但却丢了势,陷入了困局!”
“阴阳怕懵懂!你不妨想想,若是你一开始便耍起横来,兵器出申州,全力而为,朱温还会南下吗?他一开始迁移不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看你态度!现在好,把他们放进来了,你的主动也丢了,再想耍横都已经没有时机了……”
“总之一句话,鱼死网破的话,真正吃亏的是那个穷极的渔夫——没有了网,他怎么活下去?”
沉默了许久,李严豁然开朗。只是问了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辛峻喝了口水,却不回答。
“那么……”李严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刺客是谁派的?”
“说不上派,”辛峻犹豫了许久,方才说道:“若说主使,却是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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