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大战之前(二)
确然无疑的是,大规模战争需要庞大的物力作为支撑。虽然在这个时代军队可以因地救粮,可以自筹军饷,但如今时世已经不是天宝年,甚至元和时的状况都成了奢侈的记忆,千里赤贫为才常事。因此一旦大军开动,大部分的补给还是得事先解决。
作为天下腹心,河南久历战乱,其中残破之处若不是亲身经历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地方,拿什么来维持经年不息的战事?如今河南东有孙儒、杨行密,北有李克用,南有李严,每年大战若干,小战不断。为了维持并发展下去,和李严来处的历史不一样,朱温一举摧毁了境内原本已经飘摇的门阀豪强势力,和山南一样,重新均田,行以严刑峻法,配合抢劫勒索旁镇才勉力支撑。如果单纯地看,战争的持续对于河南长远发展殊为不利,可朱温别无选择,若无军备,在此乱世等若绵羊一般,这也是各镇的一致认识。若无十万河南常备兵,他朱温算是哪根葱?在这一点上,朱温的觉悟比起李严实在是深刻许多。
即便是拼命,有多少斤两多少肉总不会变得太大,何况朱温还不想拼命,拼命的话朱温也不会行动如此慢,兵力投入也绝对不止三万余了。因此,河南此次南向发动战事的规模和程度又是可以估算的,经过参谋司不眠不休、长时间的推演分析,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终于出现在了李严的案头。
在报告里,参谋司详细分析了河南的战争承受能力和据此推断的战争规模控制,最终认为,朱温不太可能与山南全力相搏——在河南的东面,土团白条军虽然被困,但依旧是条毒蛇,更为可怕的是杨行密的存在,这位在传说中颇有痞气的军阀通过事实证明了其高明而残酷的手段,短短的一年时间,通过分化、瓦解、威胁、屠杀,杨行密控制了整个淮南,并已经有余力与孙儒相争,若说朱温对他能放下心,怕是连猪都不信。
从目前的态势上看,伐申州更像是烟幕,参谋司据此作了三个推断。一是朱温并没有拿下义阳,实现政治上的完全兼并的打算。从军事上看,如果他占领从真阳到平靖关的半个申州同样是非常划算的。这样既可以对山南的朗山一线实现三面包围,又使自己的势力直接越过淮水,这对于东向淮南将十分有利——在淮南水军面前,河南兵完全都是土鳖。
第二个推断和第一个推断相似,但更为大胆,即朱温将通过夺取申州属地,南下鄂岳,突袭安州——这个观点只存在于纸面,甚至于参谋司自己也不太相信。毕竟以朱温的兵力还不至于多到这个地步。夺取安州固然可以直接威胁山南要害并窥江夏、武昌,但从安州到河南本土的距离显然太远,所形成的狭长带并不安全,如果真的夺取安州就意味着河南将需要投入不少于三万的正规军(并非抓夫凑成的非主力)负责新占领土的保卫——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那样,说明朱温改变了战略思维,暂时放弃北向,这显然也不太理智。另外,贸然对鄂岳动手也将引来周围的敌视,尤其是杨行密,若是鄂岳到了朱温手中,最受威胁的就是淮南。
最后一个推断则是朱温将与山南开战,目标是朗山、吴房。从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最大,河南方面还不至于没事在附近演习玩。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些推断都出自参谋司,并不代表军方意见。参谋司是李严体制之中最为畸形的一个机构,因为他完全是李严的主观产物,并没有考虑周全,导致现在既不被文官系统所认可,也不被军方所接受。一方面认为参谋司的都是武夫,另一方则认为里面都是文人,还有可能威胁他们的指挥掌权,因此一直处境尴尬。
身在朗山的李严看完参谋司的报告后立即翻看另一份来自军方几个主要将官的报告,事实上他对参谋司的工作十分不满,在这次的形势变化之前和萌芽状态时参谋司并没有能够体现作为军事参谋机构的价值。但是李严也能够理解韩绰的无奈,现在的山南没有多少军官愿意加入到参谋司的体系中去。在他们看来,参谋司几乎就是一个坟墓,便是其中的下级参谋,很多人也在四处求告着调往作战单位(中高级的参谋相对安心,因为以他们的级别,到了部队也是被排挤的料,但想让他们毫无心思却也不太可能)。针对这种情况,李严也想过调作战主官补充到参谋司,只是命令一出,就遭遇到无声的抵制——军队虽然对李严非常忠诚,但不代表会连此等“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听李严的。
弄到最后,参谋司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机构,在功能上只剩下了针对山南的决策依据提供机构和军事训练、编制统筹部门,军队主官因为自身利益问题经常性地破坏着这个机关的权威,而韩绰因为历史的原因本身并不具备巨大号召力和权威,加之谨慎的性格,导致了参谋司妥协退让成性。因此虽然参谋司的计划、报告一个接一个地呈递,但并没有多少战略分析机构的模样。
在此次对河南意图的分析报告中,山南军方,确切地说是以刘鄩、王贤为代表的少壮派军官表现出了成熟的一面,他们没有被几次胜利冲昏大脑——山南军到目前为止还有没作为主力展开大规模正战的经验。从报告观点上看,他们作出了和参谋司类似的判断,而整篇报告的最大特点则体现在应对上的激烈与大胆。
李严皱着眉头盯着地图,他第一次遭遇到了战略难题。朱温的意图不明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李严究竟该如何处理——也就是是不是可以与河南翻脸。若是与河南翻脸,山南军大可东出,将防线向前推进,这样的话朱温即便是孙猴子也变化不出多大的把戏。但问题是,与河南翻脸究竟值不值得。
老娘皮!看了许久,李严最后还是焦躁了起来,毕竟他只是个刚及格的军阀,不是枭雄。
正烦躁间,传令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帅,申州、隋州急报!”
迅速扫了一遍字验出来的不到两百字的两份情报,李严脸色大变。随后,不到半刻间,分别得到通报的赵麓林和随军的李胤烨也沉着脸匆匆赶来。
山南境内的新兵招募已经完成第一段落,有了经验,山南军管机构的效率大为提高,成批的庄户子弟被征入伍。这些少年们可能在服役的日子里战死,也可能缺胳膊少腿孤苦在新建的“荣军院”里老死,但在入伍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充满了憧憬。
在山南,军功是绝对而崇高的荣耀,更是升官发财的基础和“捷径”。只要是士兵,在没有犯罪的情况下可以见官不跪,若是取了勋章,更可以得到现钱、米盐的赏赐,家里当年可以免税,更不要说立下大功的。
少年们的理想都很远大,其中的很多人一开始就将目标定在了立大功,进讲武堂,做大官上。想得一个勋章了事还被大家嘲笑为没见识,何况只是活下去?
理想总归是理想,山南近乎严酷的训练让他们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教官们几乎都是一样的表情,鞭子、棍棒几乎是家常便饭,更别提踢打辱骂了。少年们有些忿忿,在他们看来,教官们“平日血汗,战时性命”的说法完全是扯淡,是他们虐待士兵,变态发泄的借口——而且,八成是背着李大帅的。
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许多人原本粗糙的手变得跟树皮一样,身上多了无数的伤疤。大帅给今年新兵训练的时间只有四十天,理由是“我要用”。因此,教官们几乎用尽了所有手段,差点就超过了李大帅三十人的训练阵亡名额。至于最后这批经过简单训练,装备也比老兵差不止一个等级的新兵到底有多大战斗力……左右不用他们作主力,不是吗?
在第一批八千名新兵完成四十天训练以后,他们立即被拆分,由一千八百老兵为骨干,新建了山南第三军暂五六七三个团,分别开拔向不同方向。
少年裴阿蛮虽然也参加了新兵训练,但实际上从军三个月的他是被作为老兵来使用的。在新组建的山南第三军暂五团里,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可训练成绩却丝毫不含糊,被老兵们列为和第一队队副张苦娃一样的疯子,而且比之张苦娃更为疯狂,为人也更为孤僻——这样的士兵在山南军中绝非个案。
裴阿蛮的仇人归州兵已经被杀尽,在几个月前,他们的尸体曾经像咸鱼一样大量挂在襄州南部的树丫之上。但裴阿蛮的仇恨的却没有消除,他始终感觉自己心中充满了暴戾,充满了砸烂一切的心思,这种感觉从他跟着山南兵追剿归州残兵的时候将第一个俘虏劈得面目模糊就开始了,而且不断的强烈,渐渐的无法抑制。
阿蛮不知道暂五团要开向何处,但以他的机敏,很快得出了暂五团将有仗可打的判断,虽然八成不是主力,但只要想起战斗,少年的就全身躁热。
在阿蛮的背后,是两个新兵,一个年纪大些,已经有了孩子,显得比较老成——甚至是“猥琐”;另一个年纪小,只比阿蛮大两岁,一直不服气阿蛮的老兵身份,直到在什长的默许下被狠狠地揍了一顿才服气,改口叫“裴小哥”。
“裴小哥,咱们莫不是去河南?听说河南兵已经入申州了……大帅都在前面呢。”新兵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
阿蛮瞥了对方一眼,却不说话,继续闷头前进。
新兵却没有什么自觉,兀自说个不停,直到膝盖一痛,整个人像葫芦一样滚出行军队列时还是有点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行军不得交头接耳!三十鞭,抵达目的地后执行!”张苦娃的脸色始终没有什么改变,说完这句话便继续向前。
士兵们没人敢停下脚步,杂沓的声音蔓延成机械的响动。
“老张!”第一队队正,低声问自己的副手:“你看这批新兵怎么样?”
“能活下三成就不错。”张苦娃的回答很干脆。四十天训练,虽然暂五团是唯一一个开往北面而不是去换防老部队的暂编团,老兵占了三成多,但这并不足以使新兵们生存几率增加很多。
反正都是要死人的,周围的人死绝了,你也就活下来了。张苦娃摇摇头,却听队正咕哝了一句:“娘的,老子好不容易熬上一级,带着这群猪怕是白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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