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静悄悄的,十二小时两场战斗,士兵们早已精疲力竭,大多连澡也不洗就睡去。
刘存坐在屋檐下,看着营区凌乱的陈设和低矮的两排营房:操场凹凸不平,营门干脆就只立了两根大腿粗的木头柱子,左边那根还大角度歪斜……生活条件需要改善,武器装备需要增补,精神面貌需要提高,士兵待遇……还不知道自己的“军饷”是多少呢,刘存苦笑着摇摇头,心想管他如何,车到山前必有路!于是靠着墙角昏昏沉沉地睡去。
火夫是李排长从本地请来的,也姓李,年纪约五十来岁,为人勤劳本分,二排与相邻两个村子的军民关系很大程度上因他而改善,因此战士们都尊称他为李大叔。昨晚一夜的折腾,他都是在极度惊慌中渡过,终于等到士兵们打赢回来,却看到最亲近的李排长被抬着回来,他伤心之余又不禁为自己今后的出路担忧。然而看到一个个士兵东歪西倒躺在地上,他又痛惜不已,心想年轻身板实也经不起没完没了的折腾啊!于是一个一个或扶或推被他们弄到床上,然后自己忙活起来,天没亮他就煮好了一大锅大米饭,上下十几里路买回半边猪,做了两大盆红烧肉,用野藕炖了一锅骨头汤,原以为很快就会给这群小子们抢夺一空的美食,直到烈日当空也无人问津。
李大叔第五次检查用芭蕉叶盖着的红烧肉,又转头看了看寂静的营房,无奈地坐在棚子下,掏出烟斗抽起来。一阵马蹄声和凌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他连忙跑到营门边,推醒了坐在地上酣睡的哨兵,哨兵“呼”的一下站起来,见是李大叔,很不耐烦地把枪放下,刚想嘀咕几句就看到自己人的一队人马已快要到来,领头的是三匹大马,本部能骑大马的那都是官啊!他急忙正正帽子,一个深呼吸,挺起胸站得笔直。
“停!”领头的一个长官举起手,头也不回发布命令,后边跑得满头大汗的士兵三三两两如释重负地停下。
“报告长官,哨兵黄家宝正在上哨。”哨兵赶紧敬了个礼,他不知道中间骑在马上的长官有多大,看样子要比边上的陈文书官要大一些吧。
“好!一天打了两仗,伤亡过半,还有这么好的纪律和军容,好!”那长官满意地点点头,说完就在陈文书的谦让下率队进入军营,一行人马刚刚走过,哨兵黄家宝才大出一口气,心里暗呼侥幸。
三个长官下了马,发现整个营区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迎接,不由相互看了看,陈文书十分尴尬,连忙说:“马副官,弟兄们可能都累坏了,李排长受重伤今早才送到营部,现在二排还没有主官啊!您看是否先进去休息片刻,我马上把刘存找来?”
马副官体谅地回答:“也好,你安排。”
陈文书领着马副官和另一位带着新兵来交割的连长走进房间,搬出两张方凳,待两人坐下后,才解释起来:“这间房子原来是李排长的,公务睡觉都在一起,条件简陋,请多包涵!”
整个房间低矮闷热,就一张桌子几张方凳,还有就是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面铺着张油乎乎的草席,看到这个情景,马副官心里感叹,自己的住所与这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之别,又怎好意思嫌弃人家呢?于是连忙说:“陈文书不用客气,你去找人吧。哦,对了,进来时我看到前方墙角有个士兵睡在那里,你去唤醒他,不睡营房睡地上,有碍军容。”
“是!”
陈文书来到刘存身边,用力推了推他,刘存睁开眼,看到一个衣着整齐长相斯文的陌生军人站在自己面前,猛然想到今天有新兵到来,连忙站起来,刚想开口陈文书已发话:“兄弟你怎么能睡这里?去,给我把刘存找来!”
“我就是刘存,请问长官有何吩咐?”
“你?”陈文书张大了嘴,昨晚听白连长说起刘存时连声赞叹,称刘存作战勇猛谋略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自己还以为是个高大威武的武夫,没想到眼前的刘存竟然和自己的想象有如此大的反差,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我!你是——”刘存微笑着问。
陈文书也反应过来,笑着对马上就要成为同僚的刘存说:“兄弟姓陈,在白连长手下任少尉书记员,哦!我们快走,营部马副官和新训连李连长还在等着。”
两人走进房间,看到马副官端坐在桌子后面而李连长坐在侧边,刘存上前半步敬礼:“报告长官,二排三班士兵刘存前来报到!”
马副官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还礼,晓有兴趣地上下打量起刘存来,刘存心里有些窝火,心想你不还礼也就算了,怎能如此无礼地看人,不就屁大一点的副官吗,然而想归想,脸上不能露出半点不满来。好一会马副官总算看够了,才缓缓从包里拿出了委任状,接着站起来,李连长也忙跟着立正。
马副官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本部命令:兹委任刘存为广西模范营一连二排中尉排长。特此任命!营部长官:马晓军。民国十年七月九日。”读完笑呵呵地走上来把委任状递给刘存,李连长和陈文书也一脸笑容连声恭喜。
刘存双手接过委任状,迅速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随即向马副官和李连长连带陈文书一起敬了个礼:“谢谢长官的信任!”
又是一阵寒暄谦让,完了才一起去交割新兵,新兵们横七竖八坐躺在树阴下,李连长一阵吆喝配以拳脚才站好队,刘存看在眼里不由对李连长的带兵能力产生置疑,又对这些将要归属自己的熊兵暗自头疼。好不容易点完名,李连长便红着脸飞快掏出一个本子,从里边抽出一张花名册递给刘存,然后迅速打开本子指着下面一栏让刘存签收,刘存随口问谁有笔,就看到该死的陈文书一手托着墨砚一手提着毛笔在边上等候多时了。
这下轮到刘存脸红了,他愣了愣,随即咬咬牙,在众目睽睽之下几步走到不远的竹丛边上,拔出刺刀砍下一条笔管粗细的竹枝,又三切两削做出个尖头,回到原来位置,用竹尖往陈文书的墨砚里一点,甩掉多余的墨汁,接过李连长的本子,龙飞凤舞签下了自己的繁体大名。完了心里还在一个劲地咒骂:***!没想到来到这世界的第一次写字就出那么大的洋相!
刘存在一片惊异的眼光中回头一看,陈文书低着头憋红了脸,李连长更是毫不掩饰笑得槽牙暴露。刘存表面上坦然微笑心底里却恨得牙痒。
还是见多识广的马副官先开口,他指指本子上的签名,又指指刘存手中的竹笔:“看老弟所写,字体飘逸有力,功力不浅,是否一直用硬笔?”
刘存羞愧地回答:“刘存长居海外,没练过毛笔,让各位见笑了。”
马副官一面连呼“哪里哪里”,一面忍着笑说:“时间不早了,是否整队宣布本部的命令?”
抬头看看天色,大约是下午三点半的时间了,刘存眼睛一转便和李连长要过哨子,用力吹起了紧急集合哨。只见不到三分钟时间,十二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飞奔到刘存几人和新兵的中间,迅速站成一排横队,一瞬间全场肃静,鸦雀无声,扬起的尘土夹杂着浓浓的火药味,其中几人衣服上还满是风干了的血迹,十二人个个精神抖擞杀气凛凛。士兵们看到刘存与几个长官一起站在台阶上,虽然有些惊讶但马上也感到自然。三班长韦耀清上前一步:“报告长官!二排三班班长韦耀清向您报告,二排现有十五人,除岗哨二人,实到十三人,报告完毕!”
马副官清清喉咙刚要说话,李连长马上附到他耳边嘀咕几句,马副官扫了下面一眼,立刻绷着脸向韦耀清质问:“韦班长,你说实到十三人,为什么实际才到十二人?你有何解释?”
韦耀清呆了一下,随即看看刘存又看看马副官,还是陈文书机灵,在马副官后边小声说还有一个是刘存在你身边,马副官才反应过来,狠狠瞪了李连长一眼,“草包”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他久居官场瞬间就挥洒自如。马副官宣布完对刘存的认命,接着说了一大堆鼓励和鞭策的话,最后代表马营长马长官给二排颁奖——一百大洋!刘存接过红纸包着的大洋,以二排的名义向马副官敬礼并大声表示感谢,随后叫过韦耀清,将红包转交给他,此举令二排的老战士们对刘存由衷敬佩。
仪式完成之后,马副官就要急着离去,刘存真诚挽留,无奈马副官归心似箭,刘存只好再次表示感谢并祝一路顺风,李连长看到自己的哨子挂在刘存胸前,不知为何始终不敢索回。
送走三位长官,刘存回到营区,发现新兵老兵都在无声地望着自己,他想了一下,随即走到李大叔身边随口问道:“李大叔,有什么好菜?”
当李大叔听到宣布刘存为排长时,心里也十分高兴,一来刘存这小伙子和气礼貌,李排长还在时就对他青眼有加,二来自己也不用担心出路了。现在见刘存还是和原来一样叫自己大叔,他连忙跑过来高兴地说:“今天到现在你们都还没吃饭,招呼兄弟们快点吃吧,我特意做了红烧肉,有两大盆!”
刘存对他笑笑,吩咐他先给上哨的兄弟留下两份,然后走到韦耀清身边,让他组织一下新兵吃饭。刚想回营房,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回想起早上白崇禧的白眼,他不由得大笑起来。
吃过晚饭,刘存回到原来的房间,发现自己的物品全都不见了,刚想找同屋的兄弟问问,韦耀清就走进来对他说兄弟们一致要求他住原来老排长的那间房子,东西都帮他搬过去了。刘存对韦耀清笑了笑,吩咐他等老兵们洗完澡后到自己的房间集中,在河边增加一个哨位,每个哨位安排三个新兵。
房间太过闷热,刘存十五人干脆一起来到小溪边的大榕树下,松脂火把将方圆二十米照得通亮。
原本无话不说的战友,因刘存身份的提高而有些拘谨了,看到这种情况,刘存知道只能自己先开口了:
“弟兄们,今天让大家一起来,主要是兄弟我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要向大家请教。”说完停了一下,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刘存才继续:“大家别以为我是出过洋的就有什么了不起,说白了刘存这条命还是弟兄们救的呢,没有弟兄们我刘存今天早做怨鬼了,哪还能当个什么JB排长。”
老兵们“轰”的一声全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活跃,刘存趁热打铁:“我说向大家请教,绝不是客气话,比如,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一个月我有多少饷钱呢。”
又是一阵笑声,接着老兵们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刘存含着笑,仔细聆听,用心思考,也不时发问,一个个问题摆在自己面前,而相应的解决办法也随之由模糊转为清晰……
这天晚上,刘存终于明白了“集思广益”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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