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禁军射声
灵帝中平六年(公元189年)三月
奉皇帝圣旨,陈仓之战结束后,左将军皇甫嵩、前将军董卓挑选皇甫郦(字文清,皇甫嵩次子)等十八名立功将士,进入羽林、虎贲和北军,充实内宫宫卫和北军禁卫。
※※※
陈仓之战后,由于皇甫将军的推荐,我与皇甫郦、李应等十八名董军、皇甫军的立功将士,进京任职,其中担任羽林郎的有十一人,进入北军的有七人。皇甫郦和李应都是进宫担任羽林郎,我则被推荐进北军射声营担任队史,也算是比百石的芝麻小官。在军队干了两年,现在也马马虎虎算是食国家俸禄的军官了,虽然少的不能再少,地位比皇甫郦和李应他们低。不过也没什么好苛求的了,想想宋大哥如此好本领,追随段将军同羌人血战十几年,最后也才不过是个军侯而已,而老马这都多少年了还不是个屯长,该知足了。
能得两位将军推荐的基本都是他们的亲信,其余人等即使再有军功、武艺再高超也是枉然。这是从他们自身利益决定的,有个自己人在皇帝身边,不论是探听了解朝廷动态、洞悉皇帝的心思,还是有功时帮自己表功,有罪时帮自己解说,这都非得亲信人不可。
唯一的不足就是我们董军“四人众”被拆分两处,我和李应两个丘八秀才东行上雒,阿昌高见他们则继续随大军留在陈仓,下一步可能还要西进凉州,进剿韩遂、马腾余孽。虽然离别时大家说后会有期,但以后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很渺茫了。在这个交通和通讯极其落后的时代,不论是知己还是情人,一旦错过,就可能一生一世都难得相逢了。
此番东行也算的上“春分得意马蹄疾”,比起两年前西进长安要风光的多,至少劣马得骑,驿站得住。比两年前西行时风餐露宿,到处借宿强了许多,不过想起当时董大哥、阿昌、二虎、我四人联翩西来,现而今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心里实在难过。
从陈仓东行开始我就为是否回太华山探亲而举棋不定,一路上一直都没拿定主意。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站就是太华山,也在那里认识了自己最亲的人,在那里度过了最快乐和最安宁的时光,在那里学会了武艺技能,那里留下了太多幸福的回忆。而下山以后却经过了太多的人世沧桑和灾难,每每在寒风呼啸的冬夜里,一个人蜷缩在四处漏气的帐篷里最想的一件事就是回到太华山,回到大哥大嫂身边,回到亲人们身边,向他们倾诉自己的痛苦和心声。
可越近太华山越害怕、越心虚,董大哥的遗体火化后,他的骨灰交给二虎带回了太华山,想来现在应该已经安葬在他最喜欢的太华山之巅了。但自己回去怎么见董大嫂,怎么见狗蛋,怎么见宋大哥宋大嫂啊?怎么解释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啊?
沿着秦直道一路东进,在长安稍作停留庆贺一番,就继续前进,不到十天时间就进入了弘农界内,虽然又欢喜又害怕,毕竟该来得还是会来的,逃也逃不掉,李应和皇甫郦几个关系好的军官也一路嚷嚷着要拜见宋大哥。自从那次军帐定计后,宋大哥的大名也传开了,毕竟对于一个在西凉和羌胡人作战十几年而生存下来的前辈,每一个西凉健儿心中都充满了敬意,宋大哥这些当年追随段校尉击败东羌西羌叛乱的勇士曾是他们儿时的偶像。
我骑在那匹乌驳马的马背上,手搭凉棚向前望去,太华山巍巍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了,在春风的吹拂下,整座大山染上了一片淡绿。终于要回家了,虽然我自报是右扶风槐里人氏,但在心中,一直把太华山当作自己的家。家是因为有关心自己的亲人存在而存在,它不是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感情寄托的所在。
从怀里取出在长安逗留时给狗蛋买的陶狗,心里一阵感慨:一个迟到了两年的承诺。
“臭小子,到家了,该高兴才是,看你拉了一张驴脸?”看着我一脸丧气的模样,李应没好气的策马上来打趣。
微微一笑,不作回答。李应虽然是好兄弟,却如何能知道我的心事啊!
大哥,大嫂,狗蛋,对不起了!我实在没脸回去见你们,我没能保护好董大哥,如果不是我乔装什么肚子痛,董大哥替我出去找大夫,他决不会有事的。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是我永远没法还清的情债。
对不起了,我亲爱的人!
将陶狗仔细收好,放入怀中,用力鞭了一下正在用嘴乱嗅乱啃脚下鲜花的乌驳马,向前狂奔而去。
※※※
离开了华阴后,经过潼关,穿越狭窄的函谷道,行经崤山,经过十天的行进终于到达了大汉的国都雒阳。
一路上,大家虽然奇怪,但除了少数几个人以外,其他人也没有多问我为什么没有回家探亲。李应和皇甫郦两人更是如此,只是随路谈些开心的事情和雒阳的世风人情。和李应相交日久,深知他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但内里实实在在是个明白人。
到了雒阳,大家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分散开了,准备各自投亲靠友,先休息一下,缓解一下旅途劳累,这连续二十几天在马背上度过实在太难受了,浑身的骨头都几乎给颠散了,两条大腿一阵阵麻木,这样继续下去,我迟早会成罗圈腿的。
约好五天后一起在太学门口(因为光禄勋的官府就在太学对面)集合去报到,我们十八人就在城西的平乐观各自散去了,我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的,只好跟皇甫郦混了,毕竟皇甫家几代为官,在雒阳肯定认识不少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皇甫郦对于我的情况也已了然于胸,他和兄长皇甫坚寿一样,具有西北汉子的豪爽气概,没有什么客气的,就带(而不是邀请)我和李应,以及房酝、张惠、鲍升几个无处投靠的寒门子弟到他家去。他们三个和我一样都是三辅子弟,其中房酝是右扶风?邑人,张惠是右扶风雍县的,鲍升则是京兆杜陵的。这次也都是去北军,不过他们是去屯骑营作骑士,我则是去射声营当待诏射声士,好的一点就是我一去就是比百石的队史,他们去了只是伍长和什长,这就是在不在领导身边的一点区别,实际上他们的武功都要比我好,尤其是骑射技艺。一起去皇甫家的六个人里,他们算是地位最低的,我们三个已经跻身于军官的行列,他们只能算是士兵,所以一路都是我们三个并骑在前,他们三个策马随后。军队无论何时都是阶级社会,军营里是最讲究上下之分,平常下级如果没有对上级的敬畏和尊重,战时就不会坚决服从命令,将领就没法顺畅地指挥军队,这样的部队就不是节制之师,而是乱军。
皇甫家不在雒阳城里,而是位于城东三里的士乡聚,雒阳城虽然大,但主要是皇宫、祖庙、太学和各类官府衙门,以及交易的市,除了极少数的皇亲国戚外,大部分的人都住在城外。
我们沿着雒水,经过鸿德苑、明堂,绕过了雒阳东南面的护城河,一路看看雒水的风景,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士乡聚。这里也是豪门大族聚集的一个重要所在,各种亭台楼阁远远就可以看见了,道路宽敞,各种马车、牛车和骑者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到了!”我们五个老土正左顾右盼,看的起劲呢,就听见皇甫郦勒马回头对我们说。
这时发现我们已经到了一所坐西朝东、朱门大户的府邸门前,只见门楼成双层,门前左右立双阙,门高约一丈二尺,两门上都有巨大的兽头门环,只是大门紧闭着,门口也没有个人。
“少爷,您回来了!”闻声从门前路边刚过来的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中年汉子,只见他身穿黑红色的细布襦,头顶绿帻(汉代绿帻为最贱,只有奴仆才佩戴),满脸伤疤,左腿走路稍瘸,满脸喜悦的跑过来拢住皇甫嵩的马,这时二楼上负责守护门庭的仆佣们也认出了皇甫郦,就听见里面一阵跑动声,我们正坐在马上没奈何呢,就见喧闹中,府邸的大门已经“咯吱吱”的打开了。
从大门里奔出来十几个和刚才那人着装相同的仆役,过来拉住我们的马,还有几个跪在马身的左侧,正莫名其妙呢,就见皇甫郦已经踩着旁边那人的背下了马,然后回过头对我们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回头又对中年汉子命令道:“老刘,赶紧收拾客房,安排宴席,洗澡后我要和几位朋友好好乐乐,快去准备吧!告诉老夫人有贵客到家了!”几个仆役应了一声,飞身入内。
我与李应对视一眼,轻轻摇摇头,大家还是老习惯,一跃而下,没有踩那人的背,看那人抬头茫然的看着我,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但也从没有想到会差别到这个地步,而看皇甫郦居之不疑的样子,就知道大家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觉得自己真是幸运的,至少没有沦为奴仆,虽然也活的低三下四的。
皇甫郦领路,进得大门,就见宽约三丈的主道两边,两排男女奴仆遵循男左女右的礼数,跪迎主人回家。皇甫郦也不理会他们,带着我们直接往里面走。我们过后,奴仆自行起立,其中一些地位较高的就跟在我们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什么二少爷更加健壮了,老爷和大少爷为什么没一起回来的胡话。
这个府邸真大,东绕西拐,我们象牵线木偶一样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来到了一个院落前。前面已经有一群婢女迎候在门口,见我们过来,全部屈身一福为礼,一个老婆子上前说道:“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太夫人正在里面等您呢!”
“子云,仲廉,大家一起进来吧?”皇甫郦到了家里,尤其到了自己父母亲居处,不自觉的整理了一下服装,说话也不象在路上那么随便了。到了皇甫府,作为门下故吏和晚辈拜见皇甫夫人是理所当然。可我们一路风尘,几乎未作停顿,不论衣服还是身上都比较脏,而且为了骑马方便还是穿着长仅及膝,形同短襦的绛红色士兵军装,头戴皮弁,没有穿正式的官服,也没带武冠,这样进去拜见可太无礼了,是对主人的大不敬啊。
“这样是否太无礼了?我们收拾一下再晋见老夫人吧!”
正踌躇呢,皇甫郦过来拉着我和李应的手哈哈大笑,说道“我母亲热情好客,而且出身西凉世代武门的赵家,对这些琐碎礼节不会太在意的,快进来吧!”
没奈何,和李应交流了一个苦笑,只好跟着进了大堂,五人一排叉手(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站在皇甫郦背后。
皇甫郦先上前跪倒拜见母亲,起来后就给他母亲介绍我们,听言我们五人一起上前行一跪三拜的大礼晋见皇甫夫人。
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上面两张胡床上高低坐了两个老夫人,右面的稍微年青一点,左下手也坐了一位贵妇人,正奇怪呢,就听见皇甫郦在介绍完我们后,又对我们说:“这位是二奶奶,这位是我母亲,这位是我嫂嫂!”
这就更奇怪了,既然说是二奶奶,那就应该是他二爷爷,大汉名将度辽将军皇甫规的未亡人,按照右为尊的礼数,怎么坐在右面的反而是他母亲呢?不过对于别人家里这些事情我们也不好过问,只好又上前又一一长揖相见为礼,到了他嫂子处,侧身福了一福还礼,那是以平辈之礼相见了。这还没说话呢,就把我整的浑身不自在,不论是在太华山,还是在军营里,虽然也有相见的礼节,但都很简单,象这样麻烦拘谨的还真是第一次,身上不由的出了一身臭汗,浑身别扭,就想赶紧完事走人。
跪坐下后,下人上来奉茶,用眼睛余光一扫,除了皇甫郦外,我们五个人都没有人动茶水,个个以军姿正襟危坐在席上,目不斜视。
看到我们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皇甫坚寿的妻子不由的用袖掩口轻笑了出来。这一笑,皇甫夫人、皇甫郦几个都发现了,也不由得笑了。
“放松一点,就当到了自己家了!你们都是军中健儿,百战之余,不必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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