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夜,海云庄。
海云庄的云潇别院,座落在庄子的东北角,远离庄户居住的中心村落。
别看它的名字很雅致,但实际状况却没有“云潇”的风韵,就是一片矮小的平房。这里原是在农忙季节留给短工居住的房舍,房子低矮、漏风。
入夜,除了几个在院口巡视的人,院子里一片黑漆漆的,只有从平房里传出的打鼾声音在黑夜里回荡。但在别院的中心,有一幢稍微好点的房子,此时从新糊的窗纸上,还透出微弱的灯光。
这个房间不大,没有什么家具,进门就是一排土炕,红阳教“圣主”卢天赐盘腿坐在炕中心,周围围坐着钟守安、宋裕麟、韩行等六个人。菜油灯摆在屋内唯一一个家具――炕桌的上面,火光如豆,微弱的光线,从灰暗墙壁的反射到众人脸上,使人的面目显得异常狰狞可怕,众人相互对视了一下,都低下头,躲避着彼此的目光。
“嘎嘎,嘎嘎。”卢天赐突然发出一阵怪笑,在静夜里格外瘆人。卢天赐此时希望有个人来问问他:“‘圣主’为何发笑?”可环顾周围的亲信一个个似木雕一样,都默不作声,他干笑两声,也不得不停下来。
看大家情绪低落,卢天赐只好独自开言,他故意用欢快的语气说道:“我们这是大难不死呀,按老话说,就是必有后福。这次多亏宋护法细心,要不我们就上了苏敏这小子的当了。”
宋裕麟并没有得意之色,他沉吟的说道:“这个苏敏真是名不虚传呀,整个京城的官员都不知道我们来了,他却嗅觉这么灵敏,此人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啊!”
钟守安看了一眼脸色低沉的宋裕麟,对卢天赐掭话道:“宋护法立了大功,‘圣主’应该加以封赏才对啊。”
“对,要封赏,本座现在就封宋护法为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
一听卢天赐当场在封官,屋内的其他人一下子精神头都来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下面还要封谁。
可惜卢天赐的封赏就此打住了。
宋裕麟没想到卢天赐此时会封他的官,他抬头扫了一眼,正碰到卢天赐和钟守安两道冷冷的目光,他知道,现在要不有所表示,祸患将不期而来。想到这里,他忙下炕,叩伏在地,学着戏里面的话道:“谢主隆恩!”
在宋裕麟满怀心事谢恩的时候,其他人都射来火辣辣妒忌的目光。
看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钟守安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次行动计划是‘圣主’亲自制定的,杀了鞑子狗皇帝,让他们群龙无首,我红阳教二百万兄弟姐妹,在直隶、山东、河南一起起事,共应白阳之劫难,满清的二百年劫数已到,我们是受命于天,到时‘圣主’面南背北之时,在座的各位开都是开国元勋啊!”
一席话,好似造反已成,花花江山唾手可得一样,说得大家心里都是痒痒的。
卢天赐看大家都兴奋不已,又添油加火的说道:“而且我们和直隶老虎沟,山东孟良崮、微山湖,河南大架山的义军弟兄们都说好了,他们都愿意听从我红阳教的指令,到时一起起事,相互呼应。满清在这几省的兵力不到二十万人,我们以十敌一,压也压死他们了,到时候拿下北京城,天下就传檄而定了。”
卢天赐看着摩拳擦掌的众人,满意的看了钟守安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钟守安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说道:“对于这次的行动,‘圣主’是这样安排的,宋护法带领三百兄弟混入鞑子的皇宫作内应;‘圣主’和我带领七百兄弟在皇宫外面埋伏,以火起为号,一起杀进宫里,刺杀狗皇帝,韩行带领一百人在宣武门附近守候,待宫中火起一刻后,要一举拿下宣武门,接应众兄弟出城。”
宋裕麟沉吟的问道:“‘圣主’的计划当然是好的,但如果宫内起火,在城内驻防的官军过来增援怎么办?还有,出城后这么多兄弟,如果没有马匹,怎么能够逃脱官军的追杀?”
钟守安斜着眼睛看了宋裕麟一眼,说道:“宋护法的疑问,‘圣主’早就考虑了,只要我们动作迅速,等城内的官军集合起来,我们早就成事了,到时候会有人来阻挡官军,至于回去的办法‘圣主’也有安排,就不劳宋护法操心了。”
虽然钟守安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但这些细节关系到一千多兄弟的生命,宋裕麟张口还待问清楚。卢天赐在旁边板着脸说道:“钟护法说的就是本座的意思,这些事情已有安排,宋护法难道信不过本座吗?”
听了这话,宋裕麟只好闭口不言了。
屋外的护卫通报说:“齐总管来了,求见‘圣主’。”
钟守安于卢天赐交换了下眼神,对外面喊道:“‘圣主’有令,传齐云彪进来。”
木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奢侈华丽的四十余岁汉子躬身走了进来,到了炕前跪地叩头道:“信民齐云彪叩见‘圣主’,早就想一睹‘圣主’的威仪,日日夜夜我都向无生老母拜望,今日终于得遂心愿,就是这地方差了点,委屈‘圣主’了。”卢天赐把姿势拿捏的十足,只是“嗯”了一声,并不答话。钟守安下炕扶起齐云彪,说道:
“只要安全就行,‘圣主’是入世普度众生的,他怎么会在意地方好坏呢?”
“安全,肯定安全,我这里是皇庄,除了有圣旨,凭他那个衙门都不能到我这里来撒野。我还在路口安了两个庄丁,不让闲杂人等到这边来瞎转。”
“很好,齐总管你这次为教中立了大功,刚才‘圣主’还夸你会办事,已经封你为顺天府的护法使者了,以后到了极乐世界你也可以位列仙班了!”
齐云彪听了,小眯缝眼乐得几乎看不见了,又“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叩谢不止。
待他站起身来,钟守安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共是四十大车的各类粮食和萝卜白菜,到时装车就可以走,都是定例运到惇王府的供奉,有签票的,进城可以直接放行。”
“好,这件事办的好,下步听我的指令,办好了‘圣主’还有升赏,你先下去吧。”钟守安拍着齐云彪的肩膀说道。
等齐云彪出去了,钟守安对宋裕麟说道:“这两天先安排你的兄弟不带兵器零零散散进城,到正月十三,由你亲自押着内藏兵器的四十辆大车进城,到城内先安顿在紫禁城神武门外的碾子胡同,在宫内我们人的帮助下混进宫,在戌时准时点火发号。”
宋裕麟仔细听着,默默点了点头。
钟守安转头对其他几个人说道:“赵大龙和赵大虎你们跟着宋护法,听他的吩咐,其余的人跟着‘圣主’和我一起行动。”
众人轰然答应。
议事完毕,其他人都回房睡觉了,屋内只剩下卢天赐和钟守安,卢天赐伸直了有些僵硬的腿,舒舒服服的躺在热炕上,当“圣主”虽然很爽,但也有痛苦的时候,起码老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圣主’夫人来信了吗?”钟守安问道。
“没有,来了也懒得看,这个黄脸婆每天在我耳边**道,什么安分守己,什么发太平财就行了,要不是看在他爹的份上我早就把她休了。”
“‘圣主’英明,老教主在教中老人的心里位子还是很重的,要是没有夫人当初的支持,您在教中的地位也不会这么稳,等‘圣主’羽翼丰满后,她就是一团烧软的蜡,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卢天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岔开话题说道:“那个宋裕麟整天哭丧个脸,你说他会不会按照我们的计划办哪?”
“这个您放心,他是出了名的孝子,他老爹就在我们手里,量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那要回沧州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马匹?”
“‘圣主’您不是整天说吗,白阳大劫就要来临,大劫来了就要死人的,古往今来干大事哪能不死人呀,史书上都写的明明白白,怀着妇人之仁是成不了大事的,皇帝的宝座都是用人骨堆起来的。”钟守安看着闪动的烛火幽幽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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