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正中摆着一鼎雕花熏炉,司马嵘侧过头,直直看着那铜炉顶端升起的袅袅青烟,耳中听着身上的衣料摩挲声,心神却凝在给自己宽衣解带的那双手上。
王述之虽言语屡屡轻薄,手中却极为克制,微侧头朝他深深看了一眼,只将衣裳褪下一半,目光落在他斜绷着白布的清瘦脊背上,有片刻的晃神。
衣裳刚拉下来,司马嵘便觉得背上起了一阵凉意,见他忽地不动了,不由疑惑转头。
王述之朝他看一眼,抬手替他解开白布,盯着伤口上敷着的草药看了片刻,眼底涌起诸多情绪,低声叹道:“这次是我太过大意,想不到太子竟会拿一个小人物来大做文章,我若是直接回绝夏知章,就不会害你受伤了。”
司马嵘不甚在意道:“属下的伤并无大碍,丞相不必放在心上。”
王述之轻轻一笑,边给他换药边意味深长道:“这就由不得你了。”
司马嵘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感觉到他的指尖不经意地在伤口周围游移轻触,莫名颤了一下,转头面对里面的墙壁:“派人行刺乃下下之策,太子这次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损了韩经义这个智囊而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哦?那你觉得还有何原因?”王述之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手中却不停顿。
司马嵘沉着双眼,微微一笑:“他是缺了智囊,担心自己往后更受丞相的限制,狗急跳墙了。”
王述之一愣,大笑不止:“不得了,竟敢辱骂当今太子,小心他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司马嵘笑了笑,眼底却有冷意一闪而逝,问道:“丞相这些时日有何打算?”
“先稳住京中局势再说,至于太子,待我见过永康王再做定夺。”王述之微微俯身将手绕到他胸前,呼出的气息带着微热,轻轻拂过他颈项。
司马嵘脑中空了片刻,垂眼定了定神。
王述之含笑朝他看了一眼,未再开口。
换好药,外面适时响起敲门声,打破一室寂静,王述之应了一声,很快就有一名侍从推开门,提着热水走进来。
王述之走过去,将他手中的帕子接过来,笑着朝他挥挥手:“你出去罢,交给我便是。”
侍从一愣,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看榻上的司马嵘,迅速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应了声“是”,倒完水便出去了,顺带转身悄无声息地将门合上。
王述之看得好笑,摇了摇头转身坐回司马嵘身边,见他侧头淡淡地盯着自己,眼眸沉沉的辨不出情绪,便打趣道:“怎么?担心我伺候不周到?”
司马嵘无奈地收回目光:“丞相屈尊降贵,属下实不敢当,这种下人做的事,丞相若是不愿意交给旁人,就让属下自己来罢。”说着便要起身。
“你怎么来?”王述之迅速将他按住,好笑道,“不必逞能,我又不会将你当糕点吃了。”
司马嵘脸色顿黑,手脚也僵了似的,再没挣扎,只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让他将上衣彻底掀至腰下。
“嗯?”王述之目光落在后腰正中浅色的云纹上,诧异地挑了挑眉,抬手摸上去,“这是……胎记?”
“是。”司马嵘蹙了蹙眉,咬牙道,“烦请丞相快一些,属下觉得冷。”
王述之朝角落的炭炉淡淡瞥一眼,笑起来,收回手,转身在盆里拧了帕子,开始替他擦身,目光朝他脸上扫过去,想着他虽然拒绝自己帮他擦身,语气却淡然得很,面上更无半丝惶恐,便道:“晏清,若是我没猜错,你应是在大户人家出生的罢?”
司马嵘目光一顿:“不是。”
王述之恍若未闻:“几等世族?如今族人可还在?”
“丞相说笑,若为世族,若族人尚在,属下又怎会沦落到为奴的地步?”
王述之怔了怔,叹道:“离乱之际,一朝升天的有,一朝坠地的也有,王侯将相亦可转眼化为尘土,更何况普通世族?”
司马嵘听他语气颇为感慨,不由愣了愣,原本以为他是有意试探,转眼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便含糊应道:“属下并非世族出生,从不曾有那么好的命,至于家人……亦不在世了。”
王述之手中帕子一顿,俯身握住他一只手捏了捏,低声道:“我不该多问的。”
司马嵘抽了抽手,很轻易就让他松开,微微松了口气。
王述之将他背上擦了一遍,重新拧干的帕子落在腰际,一手扶在他腰间,只觉掌下一片肌肤微凉又细滑,激得心底起了绵绵波澜,双眸深沉地盯着那枚胎记,擦拭的动作变得愈来愈缓慢,就连扶着腰的手都不由自主顺着弯曲的腰线往胎记摩挲而去。
司马嵘手一紧,蹙起眉峰,低垂的眼睫忍不住轻颤,连牙关都下意识咬紧,忍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丞相……”一开口却让自己微哑的嗓音吓一跳,连忙闭紧嘴巴。
王述之让他这一声喊得心旌摇荡,眸色又暗沉几分,抬眼朝他看过去,拇指在那胎记的云纹上细细摩挲:“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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