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东都城外的流民们被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吵醒。
相熟的流民哆哆嗦嗦的靠在一起,心惊胆战地看着这群身披战甲的年轻士兵,男人护住女人,女人护住老人孩子,个个神色戒备。
他们不远万里逃难来到东都,为的只是能够活下去。三万流民长途跋涉,背井离乡,最后剩下不到三千。他们已经无路可去,谁要敢断他们生路,他们会拉着那人一起陪葬。
发须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到最前面,他年事已高,见识阅历都比别人要长,即便真有什么祸事,也由他一力承担。反正他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不足惜。
“诸位军爷,可有要小老儿效劳的地方?”
清一色的少年将士并未答话,牵动缰绳驱使坐骑让开一条道路,面容如玉的俊朗少年骑着黑色骏马走出,红缨锁住的银枪背在身后,精钢红铠紧紧贴在身上,衬出少年修长的身形。在距离老者十余米的时候,少年纵身跃下马背,牵着缰绳慢慢走到老者身前。
流民们暂居在树林中,树叶树皮已经被啃食许多。入目的尽是疮痍,杂乱破烂的东西胡乱堆在一起,看上去如同垃圾场一样。碎掉一半的瓷碗中剩着半个干硬的馒头,已经能看到上面的黑斑,周围甚至有苍蝇飞来飞去,即便这样,还是被六七岁的小娃娃珍宝似的捧在怀里,生怕摔了。
褴褛的衣物不能蔽体,脏兮兮的挂在人们嶙峋的身体上,破开的地方露出清晰可见的骨痕,那是瘦弱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痕迹。流民们或目光呆滞,或神色麻木,行尸走肉一样,几乎毫无生气,很难想象,这样一群人,能够从西边不远千里来到东都,究竟是经历何种苦难,才会让活生生的人变成这副模样?
李朝叹口气,在老者面前站定。
“老先生,我等是前来帮忙的。户部的李怀阳李大人正带着筹集的军资往这边赶,最多小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我等先行一步,给老先生报信,顺带通知大家将地方收拾一下,准备搭建帐篷。”少年的声音清清亮亮,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味道,虽然年幼,却更给所有人信服的感觉。
“小子们,开工喽!”
随着少年的一声清啸,鲜红的天策大旗迎风而起,在风中猎猎作响。大旗之下,一百名少年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一口口铁锅被合力架起,一袋袋大米被搬下货车,劈柴烧火、担水淘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东都城外的上空飘起阵阵诱人的米香。
白发老者用力吸吸鼻子,咽下一口口水。刚刚挑来一担柴火的李朝走到对方身前,笑嘻嘻地说道:“老先生,快别愣着,让大伙都来领粥,吃饱之后才有力气干活。”
老者紧紧握住李朝的双手,眼中泪花点点,他想说什么,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抓着李朝的手不断摇晃。末了,老者朝李朝深深鞠下一躬,声音哽咽。
“小老儿,小老儿……替这三千父老乡亲,谢过小公子。”
李朝被这一鞠躬整的眼眶发红,他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德何能担待得起老人家这深深一躬!他急忙双手托起老者。
“老先生,你这可是折煞小子了。”
李朝将老者扶到旁边的树下,亲自舀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米粥送到老者手中。
“老人家,趁热吃吧。”
哪知道老者死活不愿意开动,直到确认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盛满米粥的饭碗时,他才慢悠悠的开动。尽管此时粥有些凉,老者仍然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耸动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多少天了,他终于又能吃上一口饭,终于,不会死在这里!可是,悲伤的情绪却不可抑制的迸发。他的儿子儿媳,还有年幼的孙子,都没能挺到这个时候,全部病死饿死在逃难的路上。想到孙子临死前瘦小的样子,老者忍不住涕泪纵横。
宝儿,爷爷,爷爷没用啊!爷爷……
与老者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悲伤的情绪弥漫在周围。没有经历背井离乡的无奈,没有遭受生老病死的苦难,这群正处在花季雨季的少年们,无法体会他们的心情。李朝默默的打个手势,少年们悄无声息的全部退下。
他们退至树林外,谁都没说话,气氛难得一见的压抑。
车轱辘转动,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李怀阳带着大部分军资朝这边赶来。小李承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上蹿下跳,看到李朝之后更是兴奋的直挥手。
“小叔叔,小叔叔!”
马车还没停稳,李承就要往下跳,索性李朝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他,才没让他摔下来。“你怎么来了?”
李怀阳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酸溜溜道:“小家伙一直吵着要找你,饭也不吃,没办法,我只好带他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儿子呢!”
“我可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怎么样,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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