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朕不记得封过瑞王。”
“是……”来不及编谎话,长清公主只道,“他从前来观里祈福,被家里继母欺负,离亭……”
“谁?”
“离亭。”长清公主温声道,“离亭帮他解的围,走的时候怕他受欺负,就破例给他封了王,又把他留在观里,托我照顾。”
李砚冷笑一声,转头吩咐匪鉴:“叫这位瑞王爷明日进宫一趟。”
长清公主见他模样,觉得不妙,才要劝他:“阿砚……”
“让他进宫念书罢了,皇姊慌什么?”李砚垂眸,弯腰把跟在他身后的猫抱了起来,冷声道,“他的人,朕可不敢动。”
长清公主自觉失言,将目光转到他怀里的猫上:“这猫?”
“他的猫。”李砚胡乱揉了揉陈猫猫,“不敢动他,也不敢动他的人,朕也就只落了一只猫。”
长清公主劝道:“阿砚,你也稍微放开些。”
李砚抓住陈猫猫的后颈皮:“不放,一辈子也不放。”
原以为皇爷上三清山,要过一日再回来,趁着这么一些时候,高公公预备把养居殿各处都整一整,换换摆设,也算是给皇爷换换心。
所以李砚回去时,养居殿上下正忙活。
那时候殿前门后,一个小太监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卷画轴,不知道画中的姑娘是谁,于是交给高公公看。
高公公只看了一眼就将画卷收起来了:“不过是前几年忠义侯代皇爷暂理朝政,大臣们跪在养居殿前,非要给皇爷选妃,那时候他们递上来的画像,后来侯爷让人拿下去了。不知怎么的,就落了一个。”
小太监道:“奴见这姑娘好看,还以为是……”
高公公的脸马上就拉下来了,正经道:“慎言。”
小太监忙自打嘴巴认错。
也是吓着他了,高公公又缓了语气,道:“侯爷那时见了,还说……”
不知道为什么,高公公却不再说下去,隔着一扇门,李砚问道:“他说什么?”
高公公一惊,转身就要跪下认罪。
李砚却偏执,仍问他:“说了什么?”
“‘色即是空’。”高公公回道,“侯爷说:‘色即是空。’”
色即是空。
李砚将这句话暗自琢磨了两遍,那时候陈恨是不是因为大臣们要给皇爷选妃,不大高兴了?
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的不自在?有一点点的吃味?
李砚正想着事情,并不言语,高公公却以为是要他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侯爷正要出征平叛,朝臣们跪在养居殿前,侯爷就在养居殿的台阶上坐着,用长剑割断衣袖,同朝臣们说了一番真心话,把他们给劝回去了。”
李砚咬着字眼,再念了一遍:“割断衣袖。”
“是。”高公公答道,“老奴离得远,没有听清侯爷同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老奴看得清楚,侯爷确实是拔剑断了衣袖。”
“在谁那里?”
高公公说了几个朝中老臣的名字:“大抵是在这几位大人手中。”
“留在他们那里做什么?派人去拿回来。”
“是。”高公公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那日落了雪,湿了侯爷的衣裳,侯爷换下来的衣裳老奴也留着了。”
李砚睨了他一眼,道:“你留着做什么?也拿过来。”
陈猫猫被李砚抱着,气得用爪子挠他的衣襟。老早就跟高公公说好了,在养居殿不要提他,不要提他,怎么就……
非要引得李砚惦记呢?
手下人办事很快,不消多时,陈恨那日换下来的衣裳与那半片衣袖,就整整齐齐的放在李砚面前了。
他那日穿的不是什么好衣裳,半旧的烟青袍子,素得很。割掉了半边衣袖,断了的丝线像一道大伤口。
陈恨那时候还想,得亏穿的是旧衣裳,要是穿新衣裳,他才舍不得划烂。
李砚把手搭在他的衣裳上。
陈恨心叹道,陈离亭啊陈离亭,你那时候一把火把侯府给烧了,为的就是不给他留东西,不给他留念想,你看看现在,你算错了,大错特错。
瑞王爷李释被接进宫来念书。
李释大概也不知道陈恨死了的事情,他只觉得侯爷不回长安,是李砚的缘故,所以他同李砚不大对付。
尽管不大对付,在没有更好的人选的情况下,李砚还是预备让他监国。
“朕对外称病,去江南一趟,看看侯爷。”李砚对他解释道,“朕同他是有一点误会还没解开,朕去看看他,再看能不能把他给接回来。”
一听见是去接侯爷的,李释再不喜欢他,什么事情也都应了。
十五岁的少年,早早的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这几个月同他相处,李砚倒没有见过他欢喜成这样,眼里都是笑意。
李砚不大高兴了,冷着声音问他:“他同你,很好么?”
李释好难得的笑了笑,道:“侯爷待我很好。”
李砚抱紧了怀里的猫,还是冷冷地问他:“他给你讲过故事没有?”
“什么故事?”李释一怔,“没有。”
“一个也没有?”李砚继续问他,“东周、三国、隋唐,一个也没有?”
李释摇头:“没有。”
李砚才终于笑了,眼里也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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