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恨在西暖阁里收拾东西。
他没想好要怎么跟李砚开口,索性就不开口,直接走。
可是那怎么行?
陈恨随手将东西一丢,坐在了榻上,捂着脸想事情。
没有李砚允准,他连宫门都出不去。
再者,方才已经把李砚一个人丢在后殿了,他哪里还敢把李砚一个人丢在宫里?
他有时候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对旁的人都好得很,就是对李砚不好,说狠心就狠心。他这就是恃宠生骄。
他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些发慌。
可是他要怎么跟李砚开口,让李砚放自己去江南。
他总是食言,才在九原行宫答应过李砚,皇爷让他去哪儿,他才去哪儿。可是这时候,他却不能不去江南。
这要他怎么开口?
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不是在他的忠义侯府了。
陈恨手忙脚乱地把收拾到一半的东西塞进柜子里,起身去给人开门。
果然是李砚。
“怎么了?”
陈恨摇摇头,喉头莫名哽得难受,他不敢开口说话。
“嗯?”李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话。”
陈恨低头,揉了揉鼻子,轻声道:“风吹着难受,就回来了。对不起啊,皇爷,没跟你说一声就自己回来了。”
他从来不擅长撒谎,更不要说是在李砚面前。
“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什么事情,我想……”陈恨转念一想,要去江南的事情倘若贸贸然地同李砚讲起,李砚一准不会答应,还是过几日再好好地跟他说好一些,便住了口。
李砚见他不说话了,问道:“你想要什么?”
“没有。”陈恨又摇摇头,“没有什么。”
看也看得出来,他分明就是有什么事情。
陈恨将手按在门上,就要赶人了:“天晚了,皇爷要是没事儿,就快回去睡。”
李砚原本站在门槛那边,这时候一只手撑在门上,一只脚也踏了进来,抵着门扇,道:“朕今晚在你这儿睡。”
“皇爷,我今晚不想……”
李砚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一踢脚就将门关上,又吻了吻他的鬓角:“不做别的。要是给他们看见朕被你关在门外,他们背地里要笑话的。”
“嗯。”陈恨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把人给推开了,还是那句话,“天晚了,奴去要些热水,皇爷洗漱洗漱,快睡罢。”
他心不在焉地伺候着人上了榻,吹了蜡烛,自己也摸摸索索地爬上榻去。
已经是夏日里了,天热,窗子都开着。
帷帐放下来了,银钩上挂着香草避虫。那香草是陈恨闲时编的,养居殿的宫人他都送了两枝,而李砚榻前格外的多。
陈恨颇头疼,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李砚开口,更不知道要怎么跟李砚解释。
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期限是永嘉五年年底。
陈恨在心里描画着时日,从长安去江南,紧赶慢赶也要三四个月,他要去,这几日就得动身。
这回的任务时间拖得太长,他几乎要以为那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这念头一闪而过,系统给他安排的是明君贤臣剧本。
贤臣,要为国为君而死,要死后封贤,才算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贤臣。
江南,莫不是他最后的归宿。
他面对着墙,月光透过帐子照进来,在墙上打出一片影。
陈恨看着出了一会儿的神,迷迷糊糊的,李砚就靠上来了,贴着他的后背。
陈恨反手推了推:“皇爷,热。”
李砚不动,反倒靠得更近:“又在想什么?”
“都说了没有什么了。”陈恨偏了偏头,将半边脸都埋在软枕里,说话声音闷闷的。
“离亭。”
“我……”陈恨却问,“皇爷,忠臣贤臣,是不是生来就是给皇帝当刀子和挡刀子的?”
是。
烂熟于心的帝王心术告诉李砚,是。
他自己从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不看忠奸,单看有用无用罢了。
为臣者,理当把自己锻做帝王手中的一把刀。
要能伤敌,也能护主。
刀随主使,要削金如泥,要忠诚不二,要万夫不当。纵使有时要入鞘藏锋,要以刀试刀,要刚折卷刃,那也是理所应当,心之所往。
李砚将他抱得更紧,闷出一层薄汗也不松开分毫,李砚温声道:“怎么这么问?”
“没怎么,就是忽然想问问。”
“不是。”李砚定定道,“最起码,你不是。”
“可是我……”
生来就注定要站在皇爷身前,为皇爷挡刀挡枪的。
那是他的宿命。
宿命之下,他怎么能有背离系统为他划定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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