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碧空如洗,远山如黛,小舟在湖上轻轻飘荡,如同一片轻巧的落叶,随波逐流,顺水而下。婉转柔美的曲调随风远扬,袅袅如烟,写不尽的江南风光。
贺照叼着芦苇躺在甲板上,惬意地眯着眼睛晒太阳。
头顶上阴影一重,晃眼的阳光顿时被遮住了。贺照睁开眼睛,便见李婉捧着一顶圆圆的斗笠罩在他头顶,替他遮挡六月里过分晴朗的阳光。
“婉娘。”贺照伸手接过斗笠,套在了李婉头上,“你戴,别晒着了。”
“陛、夫君……”李婉按了按头顶的斗笠,微垂着头,却又不由自主地偷眼去看贺照。
说实话,这位陛下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和听说过的那些传言截然不同。
传言中陛下少年英睿,老成持重,乃是朝中臣子人人夸赞的英明之主。所以他虽然年方十八,但朝中以顾相为首的大臣们,却殷殷期盼着他能亲政,让大楚变得更加富强。
而在李婉的想象之中,他应该是高大的,有着宽厚的胸膛,稳重的性格,体贴的心思,能够解决世间一切的碍难。
但她眼前这个陛下,时而活跃,时而懒散,身上有一股随性的气质,全然看不出出身高贵,受过严苛的宫廷教育。譬如此刻,他就这样随意地躺在甲板上,姿态全无,是之前的李婉完全无法想象的模样。
但不可否认,这样一个人,却显得更加真实,熟不拘礼的模样,也更令人亲近。
就像……并不把她当成外人。
所以李婉并不觉得失望,反倒像是发现了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有种无法言说的欣喜与满足。
何况贺照待她的态度,似乎与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并无不同。婚前父母、礼部和内府官员教导的那些东西都没了用武之地,可是李婉的心反倒渐渐落了下来,很快就找回了从前与贺照相处时的自在。
是的,贺照行走江湖,竟然连化名都不用。仗着因为忌讳的缘故,民间皆不知道他的名讳,直接用了本名。
所以李婉甚至不能质疑他从前的行为,因为他从始至终没有欺骗过,顶多是没有完全说明实情,只说家中尊长严厉,要他在接手家业之前四处游历,多学点东西。
而出门在外,说话留几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就要到了,要去你家的作坊看看吗?”贺照问。
李婉想了想,摇头,“爹娘入京之前,将家中作坊托付给了族中,如今想来已经有了新主,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她也知道,所谓的回乡省亲只是个幌子。实际上他们二人的身份,偷偷出京已经十分荒唐了,若是现身人前,叫人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消息若传出去,少不得要把她编排成话本小说里惑君媚主的妖后。
一路行来,李婉始终处在泄露身份的惶恐之中,更不敢随便见人。
正想着,脸颊上忽然一痛。李婉回过神来,便见贺照动作自然地收回手,仿佛被抓包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她睁大了眼睛,先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用控诉的眼神看向贺照,既委屈又不解,“夫君这是做什么?”
贺照捻了捻手指,一本正经地道,“你颊上沾了灰,我替你擦去。”
李婉不信,仍旧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贺照手更痒了。李婉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脸颊上留着一点肉嘟嘟的婴儿肥,手感实在太好,他才忍不住伸手去捏。而她皮肤太薄,轻轻一掐就是一片红痕,现在只有一边脸上红着,更叫他心里蠢蠢欲动,想在另一边也来一下,好让双颊对称。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她另一边的脸颊上也捏了捏,“这边也有。”
见李婉双手捧着脸,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世人都说他端庄沉重,有大智慧,必将成为一代明主。贺照也在用这个标准来要求自己,务求面面俱到。所以虽然才十八岁,但行事已经很有章法,滴水不漏。朝中那些鬼蜮伎俩,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就像殿下说的那样,他可能天生就适合玩政治,是个做皇帝的料子,再复杂的局势,也能将之理顺。
人人都觉得他游刃有余,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了。
可他毕竟是个人,会疲倦,会懈怠,会累。有时候他会想将周遭的一切都抛弃,远离那仿佛能吃人的漩涡,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虽然这只是偶尔闪现的念头,并不能影响他的意志,但还是不免会想休息一下。
殿下说,希望他能够娶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子,与自己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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