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不肯让:“谁说是你的,这明明是我的。”
她一开口,声音露出女孩子家的娇态。少年意识到什么,忙地将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收回,语气不似方才那般生硬,好心提醒:“第一个猜对全部谜题的人才能赢得花瓜。”
令窈提着花瓜,笑声倨傲:“我就是第一个,你晚了一步。”
少年坚持己见:“不,我才是第一个。”
正是剑拔弩张时,彩灯会主人走过来,手中两张谜底,一张是令窈的,一张是那个小少年的。
令窈看向彩灯会主人,问:“你说,这对花瓜到底属于谁?是我还是他?”
彩灯会主人面露难色,将两张谜底递给令窈,前面十九道两人答案一致,只除最后一道不同。
谜题是,晴空朗月挂边陲,打一字。
令窈微愣,她以为前面十九道颇难,最后一道一定最难。如今回过神才发现,竟然在最简单的字谜上跌了跟头。
“应该是一个郎字。”
他猜对了,她没有。
令窈盯着手里的花瓜,再无得意自满。亏她刚才理直气壮地抢彩头,原来她才是输家。
技不如人,最是羞耻。
令窈连忙将花瓜放下:“是我唐突了。”
彩灯会的彩头被人赢走,彩灯会主人就此收摊。
令窈输了比赛,闷闷不乐,转身往回走,走出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兄台,留步。”
夜色茫茫,灯影重重,穿红袍金带的少年自人群中脱颖而出,手中一对璧白鸳鸯花灯,姿态闲雅,款款来至她跟前。
他挺拔的身形比她高出一截,将花灯递给她,声音微沉:“君子不夺人所好,给你。”
令窈没有接:“愿赌服输,这是你赢下的,我不要。”
少年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拒绝他的好意:“你不是喜欢它吗?收下又有何妨。”
令窈直言不讳:“谁说我喜欢它,我只是喜欢赢而已。”
少年笑道:“原来兄台和我一样,并不为着这对花灯。”说罢,他不再强人所难,将花灯放到地上,竟是要花灯丢弃任人拾拣。
令窈抿抿嘴,眼神定在花灯上。
这对鸳鸯花灯实在好看,雕工精良,栩栩如生,就此丢弃太过可惜。若是落入那种不懂欣赏的人手中,无非就是拿去当银子,还不如摆在她屋里做点缀。
令窈心中难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上前将花灯拎在手里,嘟嚷:“既然你非要送我,那我就勉强收下罢。”
少年轻笑。
令窈咬唇,还好戴了面具,无人看见她羞红的脸。
她急于摆脱窘态,胡乱拣话道:“听你口音,不像是临安人。”
少年道:“远游归家,过路临安。”
令窈心中有了打算,她不愿欠人恩情,此时正好还他:“你不是临安人,肯定不知道临安真正味美的酒楼食肆在哪,这样罢,你既送我花灯,我便请你吃茶。”
少年有所犹豫。
这回轮到令窈笑出声:“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拐了你。”
少年咳了咳:“笑话,我怕你作甚,只是担心家中随侍找不到我会心急报官。”
令窈:“这个好办。”
她带的小丫鬟和他带的小厮早就不知道到哪里混玩去了,令窈回到正在收摊的彩灯会,借笔墨纸砚写下几行字,递给彩灯会主人一两银子,托他带话:“若有人来找,你便告诉他们,我和这位小少爷去吃茶了,吃完茶就会回来,请他们在此等候。”
彩灯会主人一口应下。
令窈回到少年跟前,伸手拽他衣袖,言笑晏晏:“你若还是不愿意去吃茶,那便算了。”
她扭头就走,少年喊:“你想带我去哪吃茶?”
令窈继续往前:“哪有好吃的,就往哪去。”
七夕夜集,美食繁多,到处皆是商贩沿街吆喝。
令窈双手拎鸳鸯花灯,嫌腾不出手拿银子,遂将其中一只鸳鸯花灯扔给身边的红袍少年:“你先替我拿着,小心别摔碎了。”
少年习惯使唤人,头一次被人使唤,一时间有些笨拙:“我若摔碎它,赔你十只便是。”
令窈懒得理他,将银两递出去,同卖油蜜蒸饼的人说:“我要两个。”
买了油蜜蒸饼,她分他一个,迫不及待就要吃,无奈两只手已塞满,只好同身边拎灯的少年说:“你帮我解开面具。”
少年绕到她身后,抬手替她将面具解开。
令窈歪头笑:“多谢。”
运河边又燃起烟花,光亮照亮大半个夜空。
众人仰头望天。
唯有少年低眸呆愣。
烟花璀璨,却不及面前人光彩夺目。年轻稚嫩的面孔,像宝石般莹莹发光。她冲他漫不经心的嫣然巧笑,眸中灵光流盼,令人呼吸微窒。
他从未料到,面具下竟藏着这样一张冰肌玉肤粉妆玉琢的脸蛋。
令窈咬一口油蜜蒸饼,一边看烟花一边抬步走。身旁少年怀抱她的玉像面具,又拿灯又拿饼,富贵子变成小随从,略显滑稽,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侧眸偷看她,问:“接下来去哪?”
令窈边吃边答,话语含糊不清:“去吃荔枝膏狮子糖。”
她说起吃食,满目欢喜,饱满红润的面庞神采飞扬。少年看在眼中,只觉赏心悦目,悄声问:“你今年多大了?”
令窈脱口而出:“你多大,我就多大。”
少年认真道:“我今年十三了,再过三月,生辰之后,便是十四了。”
令窈撒谎不打草稿:“我和你一样。”也就差三岁而已,不必告诉他。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令窈嫌他话多:“我没有名字,你呢?”
少年:“我也没有名字。”
令窈趁机占便宜:“人怎能没有名字,你既没有名字,我替你取一个罢。”她瞥见前方药铺,随口道:“就叫空青。”
“空青?”少年呢喃:“这是药材名。”
令窈:“空青利九窍,通血脉,寓意甚好。”
少年学她无赖:“那我也替你取一个。”
她来不及拒绝,就听他道:“我叫空青,你便叫青黛罢,青黛清热解毒,凉血定惊,还可做画眉之用,寓意更好。”
令窈顿足,别过头:“幼稚。”
少年探头:“这不叫幼稚,叫礼尚往来。”
令窈不理他了。
少年挡她身前,视线落在她腰间玉牌上,道:“你和我一般岁数,肯定没有取字,郑青黛难道不好听吗?”
令窈察觉到他的目光,玉牌上的“郑二”两字已落入他眼,她索性任由他看,寻他腰间玉牌上的字。
哪想到,竟是一块白板,根本没有字。
令窈气他谨慎,让她无从下手扳回一局,鼓起腮帮子道:“我是男子,怎能取青黛这种名字,你也太放肆了。”
少年难得被人当面训斥,拿出平时的做派,却没有点破她拙劣的伪装,笑声响亮:“放肆又如何?”
令窈瞪他,嘴里吃着饼,有些生气,拿出银子砸他怀里:“我不和你吃茶了,你自己吃去。”
少年不依不饶跟着她:“你好大的脾气。”
令窈试图用肩膀撞开他,却不曾想他身形健壮,反倒是她自己撞疼。少年见她真动怒,不再逗弄她,替她揉肩,手刚落下,想起什么,顿时掌心滚烫,动作停顿。
令窈瞪他:“你到底想怎样?”
少年一只手只敢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搭在她肩头,就算是替她揉过了:“你别生气,我们继续去吃茶。”
她撅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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