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抠在他的手背上,林珩止似乎对这点疼痛置若罔闻,低声道:“可是我们现在都还好好的,不是吗?今生来得及的,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
沈姝颜听他温润嗓音,急急喘了几口气,松开手后退一步。
她双腿发软,方才的情绪仿佛叫她走火入魔了一样。
太可怕了。
想起他刚才说的,沈姝颜问:“你怎么猜到是他的?”
“从二月开始,我就一直留意着宫里的几个人,长孙曜安守本分未曾出过幺蛾子,在林府抄家前,有人借长孙灏之手将我召入宫中却一夜没有出现,我便猜测是长孙熠。加之三月开始就听闻他的身子在慢慢好转,我便更加笃定。”
“抄家时,与那太监一道前来的是顾文淮,他……”沈姝颜记起这个,眉头紧皱。
林珩止摇头,神情平淡:“他没有问题,且不说顾家世代忠贞,那夜我入宫后,听侍卫说起孙将军将自己的队伍临时交给顾文淮,而后他又率领一小支队伍出宫去了。”
孙将军是许照年培养的人,他将属下交给临时接命的顾文淮,所以他并不知晓林府究竟发生何事,只是奉旨行事。
经此提醒,沈姝颜霎时明了。
那夜是许照年与长孙熠合谋挖的陷阱,长孙熠怕林珩止的势力与手段,而许照年是为了最疼爱的妹妹与许家脸面出口气。
沈姝颜冷笑,“这两人当真般配的很,我本以为许照年聪明,方才一瞧才知道她蠢笨如猪。”
“何出此言?”林珩止诧异。
“分明是只需装一装自己腹痛便可岔开注意力的简单事,却生生被闹到御前。”沈姝颜面无表情的回眸盯着养心殿,“她死定了。”
林珩止没料到这人会忽然开起冷笑话来,正愣神间隙,养心殿门被打开。
长孙熠面色阴沉的从内殿走出来,他身后跟着方才进去的两个人。
似乎察觉到来自沈姝颜与林珩止的目光,长孙熠遥遥看过来,他对着沈姝颜露出个奇怪的笑容,继而将目光落在林珩止身上,他多看了两眼。
林珩止微微欠身,似笑非笑的模样引得长孙灏心有不满。
想起方才在殿内皇上说的那番话,霎时间胸口郁气积满溢出,脚锋一转走到两人面前。
居高临下的盯了一会儿沈姝颜,笑吟吟的道:“看不出来六姑娘这般好兴致。”
“彼此彼此。”沈姝颜皮笑肉不笑的扫过他,淡声道:“毕竟在对别人的东西感兴趣这门学课上,谁能比得过二皇子呢。”
长孙熠面色微变,眼神危险。
一开始沈姝颜其实对长孙熠这人没有多大的憎恶心理,毕竟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他,可因方才猝不及防被告知的事实,此刻她着实有些反感这人。
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他人生死。
真是应当被处以绞刑。
林珩止看清长孙熠眼中戾色,抬手将沈姝颜拉了一把护在身后,眉骨微动,“六姑娘年岁尚小,二皇子大人有大量,该不会与一个小姑娘计较。”
“怎么会。”长孙熠笑起,三个字慢慢从牙缝中蹦出来。
而后他上前一步,更加靠近林珩止,面上泛起一层看不懂的情绪。
林珩止不喜旁人过分靠近,就在他下意识要后退时,长孙熠忽然开口:“三公子,你难道不知将致命弱点暴露在敌人眼前,是一件无比愚蠢的事情吗?”
他果然将心思落在了沈姝颜身上。
林珩止微微敛眉,扬手指尖落在额角,轻轻摸了摸,“只有弱者,才无法保护自己的软肋。”
长孙熠不欲同他过多分辩,沉着脸冷哼一声,扬手重重甩了衣袖从他身边离开。
傍晚许照年这事情的处置结果出来。
虽犯大忌,但皇上念许父多年未朝廷效力只给予停职,许照年因身怀有孕,且双方证词不一,无法辨认是否为长孙熠之子,先将她贬为庶人,名字从玉牒中去除,待她产下孩子滴血验亲后再行处置。
至于长孙熠,皇上在内殿训斥一顿后,面色无比厌恶,“朕念你多年病弱在床加以优待,你却做出这等罔顾礼法之事,当真是叫朕寒心。自即日起到许照年产子前夕,禁闭于宫内,不得出入,其他等日后再做定夺。”
这样的话,已经是摆明了皇上的心思,对长孙熠多年优待,不过是因为他的身子,而并非他是皇上的二儿子,而叫他们震惊的是,皇上竟是如此厌恶长孙熠。
他闹出这等事情,已不能再继续处于储君选人之例。
此事一出,朝中大臣皆是震惊。
林珩止站在窗前小心浇灌着树苗,轻声道:“找个时间,我要去会会靖王。”
“这……”夜晖不甚明了。
林珩止放下小水瓢,回眸淡声道:“许照年。”
“我只要许照年。”
这话一出,夜晖便明白。
哪里是他要许照年,分明是为了沈姝颜。
他正准备出去时,林珩止出声拦住他,夜晖诧异抬眸,林珩止眼眸淡然,“书房里第二个抽匣内,有一封信,你亲手交给宸王。”
长孙璟与亓钰大婚后一日,皇上下旨给他加封宸王。
那封信中是这几个月,林珩止暗中搜查的有关许照年父亲的贪污罪证,以及由他提拔起来的那些官员犯的事,最后被许父摆平的证据。
有了这个东西,许家必定跌入谷底。
长孙灏为许照年多番求情后,仍将许照年带回靖王府上,宫里来了四个嬷嬷还有十个侍卫由长孙灏差使,他叫人在许照年的屋子外守着。
水袖提着食盒从小厨房径直往许照年房中而去,方才长孙灏说过了,如今皇上已经下旨处置了许家,借此事又狠狠将了一军长孙熠,后续如何全由她。
漫步走进院子,侍卫拦住她:“站住。”
“靖王殿下叫我来给许氏送些吃食。”水袖笑着,眼里却是冰冷一片,从袖口里翻出银锭子递过去,“大人您通融通融,这点子心意,您拿着与兄弟们喝酒。”
那侍卫转念一想,长孙灏只是叫监看许照年,又没说不准人探视。
如此想来,寒暄一阵便允了。
水袖手指攥紧饭盒上的提手,脚步轻而慢。
打开门迎着光站进去,许照年歪着身子看向她,半只手还挡了挡光。
“你来看本宫笑话?”许照年看清人,霎时恼羞成怒,“你在本宫身边这么久的日子,本宫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可你做了些什么,混账东西,居然伙同长孙灏一起来害我。”
“你手里提的是什么,是不是要害本宫。”
她神情紧张,捂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连连往榻里缩。
水袖将东西放在桌面上,侧身顺手掩住门,屋子里透进几束光,水袖正好能看清许照年因害怕而颤抖的身形。
“你也会害怕吗?”水袖笑了,神情愉悦,“我一直以为,以杀人为乐趣的许大姑娘是不知道害怕二字如何书写的,可眼下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了?”
“本宫可是上了玉蝶的靖王妃,你个贱婢……”
话未说完,水袖抬手打住,笑的讥诮:“您还靖王妃呢?难道没人告诉你你已经被贬为庶人,从玉牒中除去名字了吗?”
“你说谎!”许照年光着脚站起来,撑着桌面狠狠盯着她,“你骗人,我可是靖王妃,是你的主子!”
水袖看清她疯狂的模样,知晓自己眼下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相信。
垂眸沉默的将手边食盒慢慢推向她跟前,“吃,这是给你的上路饭。”
“什么?”难得许照年聪慧脑袋愣住,“什么上路饭?”
水袖嗤笑:“你以为沈姝颜能这么轻易放过你?我告诉你,她也就是心善,能留你活到现在。”
“这里肯定有毒,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许照年崩溃大叫,她扬手将饭盒打翻,馒头菜食尽数跌落在地,“我告诉你,我可是靖王妃,你杀我是死罪。”
水袖视线落在地面的吃食上,不再言语,转身出了门。
她背对着许照年站在门口,冷声道:“许照年,我以那些在你手下惨死的人们祈愿,叫你日日夜夜被恶鬼缠身永世不能脱身,为她们赎罪。”
许照年透过她泛着光圈的背影,恍惚之间看清另一个人。
颤抖着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水袖没再回应,合上门,远远离开。
她与沈姝颜不同,她没有那么好心肠,能够等到许照年产子后再动手,纵使伤害那孩子的报应全部由她承受,她也认。
那吃食中,放有一种药。
但凡用过这种药物,胃口会变得极大,没有解药。
等她吃尽可食用的一切后,要么胀死,要么饿死,要么自己吃了自己,待那一日,就是她的死期。
水袖抬眼看着阳光明媚的天,轻轻闭眼。
妹妹,对不起。
大仇已报,望你安心。
半个时辰后,许照年头脑清醒下来,她看着地上吃食咽下口水。
起身走到门口拍响门:“你们难道要饿死本宫吗,还不给本宫送饭来。”
侍卫淡淡扫过紧锁的门,嫌弃皱眉。
得不到回应,许照年转身坐在凳子上,看着脚边菜饭犹豫不决。
可到底是太饿,她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住,艰难地蹲下去咬下一口馒头,就着手指捻起几根干净菜叶吃下。
她今日饿了一整天,水袖送来的饭菜又是她平日里吃惯的菜式,便多吃几口。
用好后,许照年坐在地板上,喟叹的摸着小腹。
低声喃喃道:“儿子,等母妃生下你,必定东山再起。”
外头扬起一阵大风,窗户被吹得咯吱作响,许照年起身躺在软榻上,昏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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