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承宁宫里待了个把时辰,皇后午睡的时辰到了,沈姝颜只好佯装失落告辞。
她身形纤细,步子却走得稳当。
皇后扶住嬷嬷的手回内殿,却忽然回又回头看了一眼沈姝颜,思量半晌,低声道:“去跟着她瞧瞧。”
“老奴去找人……”话还未说完,她的手忽然被皇后一把握住。
皇后的手攥得紧,嬷嬷吃痛抬头,只见皇后严肃万分:“你亲自去,别人本宫不放心。”
从那日中秋盛宴开始,她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且不说皇上这几日接连将长孙璟唤去养心殿,就连一开始静默应允的长孙璟与亓钰的婚事都在遇见沈姝颜后不置一词,她觉得这其中有鬼,才想今日将沈姝颜叫来探探话。
可谁知这丫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皇后松了嬷嬷的手,见她亲自跟上去才放下心来。
沈姝颜刚出了承宁宫,便瞧见夜莺在门口紧紧瞧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笑着问:“怎么了这是?”
“没事吗?”
沈姝颜偏着脑袋,余光扫过不远处的身影,扬起唇角没回应。
她知道皇后今日召唤她前来是何意,如今储位之争愈演愈烈,靖王身边有个许家与旬阳王,二皇子长孙熠常年卧病在床本不足以为惧,可听那边的人传来消息他的身子已经渐渐好转,七皇子长孙曜母妃家族势力不容小觑,又是皇上最小的儿子。
皇子个个如狼似虎,可皇后却只生了长孙翎这个公主。
将来她会如何,灵华公主婚事又会如何,就只能仰仗多年交好的宁贵妃之子长孙璟了。
沈姝颜脚步轻缓的从今晨来的路折回,一路穿过御花园两人都没有过多交谈。
夜莺知晓眼下不方便说话,便也只静静地跟在沈姝颜身后。
快要出御花园时,沈姝颜听见一声略显威严的男声在唤自己的名字。
应声看过去,沈姝颜脚步踩错,急忙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起来。”
皇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眼神温和不已,沈姝颜脑子嗡嗡响,有点发颤。
按理来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皇上,上辈子被赐封郡主后,皇上有一段日子身子不好,常召她入宫下棋谈心。
可眼下约莫是这皇帝周身的气势太过凛然,沈姝颜发现自己的双腿又似乎像管不住一般,始终在打抖。
皇上瞧出她的窘迫,神色温和带笑,眼看着她站在烈日下,抬脚走了几步,回头见她没跟上,低声道:“过来,朕与你说说话。”
沈姝颜低声应下,支撑着夜莺的胳膊慢慢跟着往前走。
皇上走到不远处的凉亭边停下脚,发觉她仍旧紧张的要命,下意识地将语气再放的软了些。
“今日天色不错,你陪朕在亭子里坐会儿?”
沈姝颜咽下口水,手指掐着掌心:“是。”
宫女们侍奉着上了茶水,皇上将面前的果盘往她面前推去,温声开口:“今年新上的贡桔,尝尝。”
沈姝颜压制住狂跳的心口,抬手摸索过来一个握在手心剥皮。
她一言不发,低低垂着脑袋不言语。
一阵寂静过后,皇上率先开口:“你与你小姑母长得很像。”
重生回来的这大半年里,沈姝颜已经听到无数次从不同人口中说出这句话,今日位高权重的两个人都这般感慨,沈姝颜动作顿了顿,心里长久以来想说的话竟打消了自己的惊惧,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皇上。
“皇上,您很喜欢小姑母吗?”沈姝颜目光灼灼,皇上愣怔。
她瞧见皇上眼神微滞,把剥了一半的贡桔放在桌面上,轻轻笑着:“我想大抵也是的,若是不真的喜欢,又为何会为了她堵住悠悠众口,每年忌日都要回王府独宿一日。皇上,臣女很羡慕小姑母,可臣女不是她。”
她浅浅弯着唇角,皇上眼前出现那张每每午夜梦回都会看见的脸。
这分明……是他的沈媛。
喉头有些哽,皇上移开视线,“朕自然知道你不是她。”
他的沈媛是个多么柔情似水的人,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看似柔软实则内心坚硬的小姑娘。
缓了口气继而开口:“朕只是想与你说说话,你是你,也没人能够取代她。”
见皇上这般说,沈姝颜才稍稍咽下郁气。
“那枚玉佩……”皇上欲言又止,思量过后还是开口道:“多年前朕曾将玉佩交由你父亲,若是你愿意嫁入皇室……”
“皇上,臣女不愿。”没等皇上说完话,沈姝颜直截了当的开口。
沈姝颜的眼神带着一目了然的殷切,她的脑子嗡嗡作响,记起上辈子也有过这般的场景,不过是在被册封郡主后赐婚前,曾有次陪他下棋,两人说起了眼下这个话题。
皇上再次愣住:“为何?嫁给朕的皇子不好吗?将来做这一国之母。”
“您与这江山要的是位贤能的储君,能够完成您的大业,完成您接下来的理想,而并非是臣女嫁给谁,谁便能做这储君之位。”沈姝颜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心里发酸,看着年过半百的皇上神色怅惘,她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臣女是庶出,做不了一国之母,也无法母仪天下。”
“臣女心眼很小,容不得旁人与自己分享夫君,与自己互称姐妹。”
“我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沈姝颜起身,似乎像是下定极大决心一般,撩起裙摆跪在他面前:“皇上,还请您收回当初约定,小姑母与祖母已逝,就让这约定随着一起消散。”
她眼睛有些湿,皇上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缓缓抬起手落在她的头顶上拍了两下。
哑着嗓子开口:“好,朕答应你。”
皇上收回手的同时也站起身,他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形在她眼前打出一大片阴影,沉声道:“那枚玉佩送给你,就当是……留给你一点念想。”
说罢,就在沈姝颜以为他就要走时,男人俯身握着她的肩膀扶她起来,低声叹息道:“你若是有空,便多来宫中陪陪朕,那玉佩戴在身上,宫门的侍卫便不会拦你。”
沈姝颜诧异抬眸,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黝黑眸子里一闪即过的留恋与悲伤压得沈姝颜喘不过来气,她只得点点头。
沈姝颜告辞,带着夜莺出了御花园。
不远处假山后的嬷嬷亲眼瞧见这一切,就连方才两人的对话都尽数听去,她震惊不已,垫着脚尖赶紧离开此处。
皇上余光扫过嬷嬷站的位置,冷嗤一声:“看不出她竟是这般心急。”
“你去告诉皇后,叫她稍后来趟养心殿。”
“是。”贴身太监极会察言观色,眼下瞧见皇上这语气,是当真动了怒。
他又想起早逝的沈皇后,轻叹道:“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朕早该知道的,她们那样相似,又怎会愿意嫁入皇室与人分享。”皇上低低嗤笑,而后又有些无奈:“朕当真是病了,病了整整十二年。”
找寻白先生一事提上日程,夜莺被沈姝颜托付后当夜便去寻了夜晖,最后还是被林珩止知晓。
刚回府,便被如绘告知:“姑娘,方才五公子院里来人了,说请您回来去一趟他的书房。”
“五哥?”沈姝颜诧异。
眼下沈卿走上仕途,沈祁与大夫人便将心思全都移到他的身上。
从沈卿生辰后,沈姝颜已有数日未与沈睿打过照面,倒是不知今日有何事。
她来不及歇脚又去那边,还没进院落门便看见沈睿挑着唇角望着自己笑。
沈姝颜心头纳闷,扬声道:“五哥笑什么?”
“林珩止在书房等你,你且进去。”
沈姝颜脚步一顿,回头扫过夜莺,她急忙连连摇头以示自己并不知情。
想起昨夜夜莺与自己提到的那起事情,不大愿意进去。
沈睿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胳膊往前拉:“你看看你,叫你忍着时,你比谁都往前冲得快,回回遇上林珩止,怎的就怂成这般模样了。”
“没怂。”沈姝颜面不改色的辩驳,甩开自己的胳膊道:“我只是觉得与他没什么好说的,都大了该要避嫌的。”
“有什么好避嫌的?”林珩止的声音悠然传开。
沈姝颜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林珩止面色淡然的站在长廊下,他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我有事与你说,进来。”
正僵持着,莫名奇妙的被人推了一把,沈姝颜扭头看去,只见夜莺摸着鼻子左顾右盼。
沈姝颜耐不住三个人撺掇,快步进了书房,转身面对他:“你有什么事说,赶紧说,我今儿累的很,要回去休息。”
“你不舒服?”
方才离得远,倒是未瞧见这人唇色泛白。
林珩止见她不回应也不恼,轻咳一声将书案上的黑匣子递过来:“之前答应你的。”
“什么?”沈姝颜敛眉,抱着将其放在桌面,打开盖子一看,是把弓。
这弓做的精致,小巧玲珑正适合姑娘家用,沈姝颜心头熨帖,却还是惦记着他与许照影的事情,抿唇道:“我可没说过我要这东西。”
“收下。”林珩止嗓音含笑,沈姝颜抬眸,只见他身子渐渐靠后,腰身抵在书案边,“几月前你生辰,就当做是生辰礼,收下。”
沈姝颜有点别扭,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林珩止盯着她略一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听府上丫鬟说,你要跟许家三姑娘定亲了,再送我东西,传出去只怕是不好。”沈姝颜眼神飘忽,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林珩止眉心愈皱,反问:“你听何人说的?”
沈姝颜只当是这事情是真的,她紧绷着唇角不再开口。
半晌后,林珩止眼睛微眯,“沈姝颜,你该蠢的时候比谁都聪明,就像白先生之事,我甚至一度以为你能未卜先知。可你该聪明的时候怎么这么蠢,就算是三岁小孩子也能看出来了。”
“你有病啊?”无端被骂,沈姝颜顾不上他说的白先生,霎时火大气的不行。
却不料林珩止比她还生气,声音抬高:“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颜颜: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珩崽:对不起……
颜颜:对不起有用吗,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不跪着唱征服还想白嫖?掏心挖肾我都不想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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