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白泽的身子僵住了,他拧紧弦月眉,低头问她,“你去吃泔水了?”
她哭着点头,“我吃了一点,实在是吃不下去,它是世上最恶心的食物。”
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淌,她又道:“白泽,我既然把你带进宫,便一定不会再让你吃难吃的泔水。你想吃桂花糖蒸栗粉糕吗?可好吃了,想吃的话我现在让人给你做。”
箫白泽挑起唇角,露出她见到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好,我想吃。”
他的笑容着实好看,似千年玄冰裂开一道缝隙,令人忍不住想敲开更多,她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睛,含着眼泪对他微笑。
她渴望爱,却又不懂爱,对于一个纨绔惯了的公主来说,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无需拥有。那时她以为,她之所以对箫白泽好,不过是把他当成了自己豢养的宠物,哪有主人待自己的宠物不好的呢?
等到她明白爱是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太晚,太晚,什么都太晚。
因着有靖尧郡主这杆镇国的大旗在,季家的权势虽大,看上去却也老实本分,没有生出过什么是非。那时季家的家主季封——也就是如今的季相,还不是中书省宰相,他官拜兵部尚书,临宰相只有一步之遥。
周朝在世三百年,多少有些底子,也得尽天下百姓的心,季家无论是做尚书的季封还是做皇后的季骋都很有脑子,时机未成熟,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某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她穿过御花园里的碎石子小路,准备到盘龙池边摘几捧睡莲,回去插在琉璃瓶子里,让睡莲香气伴着她入睡。
萧白泽远远跟着她,着一身极衬夜色的黑衣,像不显眼的影子,飘忽鬼魅。
巧的是皇后也带着几个宫女趁夜来逛园子。
父皇在场时,皇后待她亲亲热热的,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但她知道,皇后是标准的两面人,父皇不在时,她压根不拿正眼看她。
她不喜欢皇后,皇后也不喜欢她,所以她私下里从来不向皇后问安,顶多在人多的大场合向她问安,给她几分面子。
尚未抵达盘龙池边,皇后倏然叫住她,语气不悦道:“昭阳,见了母后为何不问安?”
她急着去摘睡莲,无意跟皇后多说,稍稍停足片刻,她挑着眉毛桀骜不驯道:“我见了父皇也不请安的,难道母后认为自己的地位比父皇还要尊崇,可以让我越过父皇,专门向您请安吗?”
皇后瞬目冷笑,“小贱人生出的贱皮子果真同样令人厌恶,你们母女俩真是一模一样,生来就是为了膈应本宫的。”眼底划过一丝怨毒,她对身边的宫女道:“巫安,掌嘴,让她晓得什么是尊上。”
巫安是皇后的陪嫁宫女,算是皇后心腹中的心腹,她的手又大又粗糙,打到脸上肯定特别疼。她才不会傻站着,等着巫安的巴掌招呼到脸上。正准备转身跑开,剩下的几个宫女手脚麻利地拽住她,分工扳住她的身子和脖子,令她动弹不得。
眼看着巴掌要扇到脸上,是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萧白泽突然出现,帮她受了这一巴掌。
皇后和巫安都没想到有人会突然出现,她们吓了一跳,扳住她身子的宫女们也吓得松开手。
她趁机拉过萧白泽冰冷的手,拽着他拔腿开溜,“你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跑啊,难道还想再被老巫婆打一巴掌吗?”
皇后的表情在听到“老巫婆”三个字的时候一度扭曲。
她拉着萧白泽的手跑了很久,御花园里百花相隔,每一朵都蘸满了缤纷颜色,发间的白玉簪子脱落掉进花丛中,她没有回头去拣,便这么一路披头散发跑出御花园。躲在胸膛里的心脏剧烈跳动,一阵紧过一阵,她分不清是累的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她突然想到了爱这个词。
如霜和舒玉告诉她,当爱情来临之际会有诸多现象,但细细说来,大抵有一个现象是相同的,所有遇到爱的人都能感受到——心脏会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刹住脚步,她猛然抬手去触摸萧白泽的胸膛,唔,同她一样,萧白泽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澎湃,像是要穿透骨肉跳出来。
她问箫白泽,“你爱我吗?”
萧白泽愣怔一瞬。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前额,愈发衬得他肤白若雪,良久,他低声道:“不爱。”黑漆漆的眼底倒映着天上明月,他又道:“你是长公主,我只是出身卑微的下等人,不配爱你,也不会爱你。”
她疑惑道:“你不爱我,为何要为我挡那一巴掌?清远和我说过,只有真心爱慕某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你不爱我,为何帮我?”
少年回答得迅速而坦然,“因为你救过我。”
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在听到他这样回答之后,眼泪呼啦一下涌到眼眶里,她又气又恼,居然开始责怪他道:“那你别管我啊,让季骋那个老巫婆打死我好了,谁允许你帮我挡那一巴掌了?你一个下等人,有什么资格帮本公主挡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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