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生。
林霏在心中默念,对此人名陌生地毫无印象。
月如月长以为她还会再追问旁的,却听到林霏轻轻说了声“走罢”。
一步步走上宫阶,林霏猛然忆起自己曾在何处见过那位老丈。
是在夔州那一夜!
那一夜,这位紫衣老丈携玄衣卫前来。
她还隐约记得,那老丈曾斥她为“妖人”,且被谢桓拿剑刺伤眉心亦是岿然不动。
月如月长见林霏突然顿住脚步,相视一眼,疑惑地出声唤了句“姑娘”。
林霏回过神,重新提起脚步。
拾级而上,便见鬼朴子鬼算子以及一干侍者皆退守于大殿外。
众人朝林霏施礼请安,林霏应了,正想问发生了何事,突闻殿内有重物落地之声,紧接着耳畔传来鬼算子的话语声:“姑娘来的不是时候,主子正气头上呢。”
鬼算子面有惶色,谢桓动怒一事显然令他老人家焦灼万分,相较之下,鬼朴子冷静许多。
依旧有断断续续的声音自殿内传来,林霏朝二老道:“无需先生和外傅通传,我自己入内便可。”
鬼算子求之不得,便是资历老如他也不敢在这时进去找晦气,只殷勤地替林霏推开了半掩的格扇门。
林霏在围屏外除去鞋袜,缓缓步入殿中,入目的就是倾倒在地的紫铜香炉,炉内烟灰撒了一地。林霏顺手把香炉扶起,再直起身,就看见谢桓阴着脸歪坐于六方椅上,面前桌案凌乱不堪,杯盏茶水摔了一地,将铺在地上的紫貂皮悉数浸湿。
林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过去欲收拾摔碎的杯盏,还有遗落在地的一份折子,蹲下身,刚要碰到那摊开的折子,一个黑影便压了过来,一把将她拽起身拉入怀中。
谢桓面色不善,冷声高喊了句:“来人!”
俄顷,鬼朴子领着一队侍者匆匆步入,无需谢桓多言,便将毯上杯盏收拾干净,又换了张崭新的紫貂皮,一切收拾妥当后躬身退下。
殿内仅剩二人,谢桓出言讥道:“奴才命?这些琐事哪用你来措置?”
林霏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提步就朝外走,却被谢桓拦腰拖了回来。
谢桓从背后环着她,下颚搁在林霏肩头,闷声服软:“是我错。不应同你置气。”
林霏卸下耸起的双肩,撇头问他:“你用过晚膳了吗?”
谢桓的下颚在林霏肩上左右碾了碾,带出一小阵疼意,林霏边伸手将他的大脑袋推开,边询问:“要不要让人备一桌?”
话毕,便听谢桓负气地说了声“吃不下”。
林霏没有坚持这个话题,转而道:“如果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殿内太热了。”容易令人烦躁。
于是鬼朴子领着侍者前脚刚出来,后脚谢桓便牵着林霏踏出了门槛。
乍见身穿大氅与狐裘的二人,鬼算子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忙撑了伞上前,正准备跟二人一道出门,哪知谢桓接过伞,撇下句“不用跟着”,便与林霏手牵手走入风雪中。
待二人走远,鬼算子视线犹未收回,啧啧称奇:“除了林姑娘,这宫里上上下下,怕是再没有第二个能让主子火熄得这么快的人了。”
言讫,鬼算子又用手肘捅了捅身边人,“老弟,你觉不觉得主子性子变了。”变得温柔体贴了。
鬼朴子睨了兀自感叹的老哥哥一眼,对月如月长道:“你二人先回去罢。”
月如月长迟疑不决,“那姑娘……”
鬼算子嘁了一声,粗声粗气地呵道:“怎地这么没有眼色,你瞧着姑娘今夜还回得去吗?”
鬼朴子将月如月长挥退,转头啐了老哥哥一句:“你少说两句罢,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么?”
大雪下个不停,将宫道遮得不甚明朗。
紫微宫与天梁宫截然不同,前者是男儿家的侈丽闳衍,后者是女儿家的温婉闺秀,便是宫后苑亦如此。
谢桓与林霏相携走在宫后苑的羊肠小道上,四周皆是挂有灯笼的枯树,雪花成片落于伞面,又被寒风掸远。
林霏突然被身边人扯了一把,又听闻——
“靠近点儿。”
“……已经很近了。”
谢桓便改牵手为揽腰,似乎一定要与林霏贴得紧密才好受。
“你今天在姓晏的那儿待了一日?”
听此酸溜溜的一问,林霏啼笑皆非,“你想甚么呢?不过是和师兄商量三日后的对策。再者说,我昨日已与他说清楚了,你吃的哪门子飞醋啊?”
谢桓哼了声,嘴上虽不承认,却也觉得自己确实多想了。
老匹夫寻了子虚乌有的“证据”,就想迫他将林霏赶出十四宫,他竟因那老匹夫的无稽之谈对林霏心生龃龉,想想都觉得好笑。
谢桓:“都商量好了?”
见林霏点头,谢桓又问:“打算如何做?”
林霏未作答,而是反问道:“你心情好点了么?”
谢桓眉心一蹙,见她避而不谈,刚平息下去的邪怒又涌了上来,“为何不回话?可是谋划着一走了之?”
林霏还未察觉他的异样,竟顺着他的话笑言:“对啊,好过在此处看你的脸色度日不是。”
谢桓当即沉下俊容,手一松,把伞扔了出去。
林霏一愣,立马掠过去抓住伞柄,再回头时,便见谢桓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
谢桓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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