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高一点!”
“这样?”
“嗯……行!”
宅子的门前,孟霆元高举着手臂挂红灯笼,陆准在一旁仰脸看着,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眼下总算满意。
挂好,两人朝巷头和巷尾瞄一眼,没什么人经过,有种压抑的冷清。“进去罢。”孟霆元说,礼数分明地侧身,让陆准先跨过门槛。
两人前后脚迈入院中,门板嘎吱关上,隔绝外面的天地,陆准扭脸看着孟霆元,噗嗤一笑。那笑意很是开怀,却也包含三分嘲弄,孟霆元愣着,一时间有些尴尬。
陆准解释:“我是笑你这身衣裳,真滑稽。”
王爷的锦衣华冠太惹眼,这境况穿不得,孟霆元换上一身粗布的民间装束。他也颇觉不自在,负着手,问:“是不是挺难看?”
陆准说:“也不算难看,只是显得格格不入。”他绕着人家转半圈,细细打量,“我晓得了,这衣裳是百姓的衣裳,可你的姿态仍是王爷的姿态,不搭配。”
孟霆元愈发僵硬,手不知往哪搁,路不知如何走,杵在那儿,一脸赧然地待着。陆准上前半步,伸手在孟霆元的肩头一敲,道:“放松些,不必端着。”
敲完肩头,他又捉孟霆元的手臂,从身后拽到身前,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掌。
孟霆元骤然抬眸,双手被抓着,暖和,他大气不敢出,怔怔地、惴惴地看着陆准。奈何,一切稍纵即逝,陆准松开他,将他的两手往袖口里塞。
陆准说:“你的手很冷罢,若是百姓,便这般揣着取暖。”
孟霆元暗自嘀咕一句:“你的手倒是很热。”
陆准未听清,只顾着折腾对方,孟霆元任由摆置,先揣起手,后塌下肩,高大的身躯活受罪一般。忽觉面颊微凉,二人抬起脸,看见簌簌的雪花。
“下雪了。”孟霆元说。
陆准道:“除夕降雪,是祥瑞之兆。”
孟霆元轻笑:“已然成为逃犯,还算祥瑞吗?”
陆准说:“也许很快就不是了。”他张开手臂,以迎接的姿态在院中转圈,待细雪拂满面,停下,撞上孟霆元幽深无际的目光。
小财神再缺心少肝,也瞧出一丝端倪,他问:“睿王,你有心事吗?”
孟霆元摇摇头,陆准却不信,可他想不出对方伤怀的因由,那日死里逃生,是喜,眼下虽然艰险,可输赢未定,也并非全无希望。
他不喜欢杞人忧天,亦不喜欢伤春悲秋。
两人相隔落雪,孟霆元不肯说,陆准猜不透,只剩凄风中的僵持。忽然,敲门声响起,孟霆元率先回神,问:“何人除夕拜访?”
门外头:“风卷残云。”
紧接着又一句:“你才是残云,什么狗屁暗号。”
孟霆元将门打开,霍临风和容落云进来,拌着嘴,各自拎一个食盒。四人往屋里走,三两步至檐下,进屋前霍临风给容落云拍肩头的霜雪。
容落云乖巧地立着,余光瞧见孟霆元和陆准的神色,疑惑道:“怎的,你们又吵架了?”
陆准否认,却也说不出原因,不怪他,他也想知道孟霆元究竟有何心事。谁料,霍临风无需端详,竟一语猜中:“睿王,是不是担心你的母妃?”
孟霆元这才坦承:“母妃仍在宫中,安危未知,更怕皇兄以此要挟。”他叹息一声,“本不欲说出来,却被将军猜到了。”
霍临风说:“你我皆是有娘亲的人,我明白。”他伸手拍拍孟霆元的臂膀,“你的母妃必定是一则筹码,也正因如此,她暂时是安全的。”
孟霆元点点头,有这一句劝慰,觉得好受许多,待霍临风和容落云进屋去,他扭脸一瞧,见陆准在原地站着,模样竟有些呆头呆脑。
“在想什么?”他问。
陆准说:“我在想,有爹娘也未必是好事。”此乃天大的歪理,他却说得一本正经,“像我从小便失去双亲,省去许多烦恼,一人快活就够了,只不过……”
孟霆元追问:“只不过什么?”
陆准有一丝怅然:“只不过活着还好,倘若身死,天地间都没个亲人惦记。”
孟霆元说:“怎会?你大哥二哥都算是你的亲人,咱们这一遭也称得上生死之交,如若不嫌弃,再加一个我。”此番话诚恳,却不吉利,他不禁改口,“过着年说什么死不死的,咱们定能成事。”
陆准高兴起来:“嗯,定能成事!”
不过言语几句,雪下得大了,院中覆盖一层微白,孟霆元揽着陆准的后心,像兄长护着幼弟。正要迈进屋,他随口问了一句:“成事之后的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陆准支吾:“带着金银珠宝回西乾岭。”
孟霆元失笑:“哪来的金银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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