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里,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傍晚时分,顾晏回府,顺便从齐家医馆接了妻子一起回来后,带着妻子去了静心院。恰好,顾旭与叶氏夫妻也正在大夫人这里请安。
大夫人本来与顾旭夫妻相谈甚欢,但是听得丫鬟们说顾晏夫妻也来请安后,脸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叶氏望了自己夫君一眼,低了头,并不说话。
倒是顾旭,劝着自己母亲道:“四弟与弟妹对母亲素来恭敬孝顺,还望母亲可以不计较一些小节。”
“罢了罢了。”大夫人到底也不愿母子成仇,想着既然如此,便也由着他们去,于是让丫鬟们去请了人进来,她才又对顾旭夫妻道,“好在他们不是嫡长子与嫡长媳,否则的话,咱们国公府,非得毁在他们手里不可。也罢,既然老夫人喜欢她,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大家都不高兴。”
正说着,顾晏柳芙走了进来。
两人朝大夫人行了礼,而后,顾晏道:“杭州来信了。”
“你说什么?”大夫人本来脸上还有几分严肃与不满,一听儿子说杭州来了信,她大喜过望,“可是你舅舅的亲笔书信?你妹妹到了吗?信上怎么说?”
“是大舅的亲笔书信。”说罢,顾晏从阔袖里掏出信件来,递过去,道,“这一封是给母亲的。”
大夫人忙不迭颤着手打开信封,迅速扫了两眼,而后笑起来。
一边看信一边说:“你们大舅说,旻姐儿已经安全抵达敏恩郡王府,也已经妥善安置了,让我们尽管放心。还说,往后每个月都会来一封信,旻姐儿自己也会写信来,旻姐儿的信就夹在郡王府的信封里。哦,在这儿……”大夫人从几页信纸间,找到了女儿的,忙展开来看。
越看,脸上笑容就越多。
“这是旻姐儿亲笔写的,旻姐儿信上说,她外祖母和两个舅母都很好,让我们不要担心。还说,她会乖乖听话,再不会做傻事来叫我们担心了……”
大夫人忽而眼圈红了,哽咽起来。
叶氏忙说:“娘,这是好事啊。您快别哭了,一会儿,咱们去告诉老夫人去,让她老人家也安安心。”
顾旻走的是水路,京杭大运河,所以行程快了不少。三月顾家人送她出发的,这才六月不到,急信便送来了。
本来大夫人心中对幼子是有些意见,觉得他不顾规矩,太过宠溺他媳妇了些。不过,如今见他带着女儿的信来,又见女儿已经安顿好,心中高兴,连带着那点怨愤之气也没有了。
“那走,咱们这就去老夫人那里。”
一起去老夫人的福寿堂略坐了会儿,之后才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
等回了于归院后,柳芙已经累得不行了。
丫鬟们早就备好了热水,两人洗了澡洗了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便坐在内室的窗边吃瓜。
窗户开着,热风伴着花香吹进来,很是舒服。
柳芙盘腿坐在矮几前,翻开账本,开始对账。富阳那边,每个月准时准点都会送了账本来。
再有,她也打算再京城开一间药材铺子,最近常去齐家医馆,也是想与齐明如学点辨识药材的本事,好为将来做准备。
顾晏洗完澡出来,见妻子认真忙着,他走了过去。
“不是让你好好歇着的吗?”他一边轻柔的说,一边伸过手去,将她面前的账本拿来,“白天已经够累了,回来就好好歇着。这些账,也不急在这一时。”
柳芙伸手问他要:“你还我!我就快对好了,还我!”
顾晏严肃望着她道:“再不听话,下回不准你出门。”
柳芙其实想让自己忙碌一些,忙起来了,才能忘记那些糟心的事情。
只要她一空闲下来,就会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柳芙不说话,但是她也不爱搭理他了。
于是,顾晏就道:“明天我有点时间,会带你去你母亲那儿。”
柳芙这才朝对面看去。
顾晏将账本阖上,搁在桌角,手肘压着。
纵然柳芙如今出门得勤,但是也不能天天出门。跟着顾晏出去,再是方便不过。
不再只想着孩子的事情后,柳芙最近心态已经摆平了很多。
次日去了郭氏那里,她依旧如往常一样。
倒是蓉姐儿,近来越发爱闹脾气,蓉姐儿还念着自己爹爹,不想母亲嫁旁人。
柳芙心里,对她爹爹是又爱又恨的。
就因为一个苏姨娘,她与母亲吃了多少苦。
“好了蓉姐儿,你别闹了。”柳芙虽不会去找父亲大吵大闹,不过,近来也因为子嗣艰难的事情,她不爱再见父亲。
她心里虽然暗怪他,但也到底顾及着他老人家的身子,这件事情没告诉他。
郭氏心中也是憎恨柳重山,虽听了女儿的话,没将此事告诉他。不过,这几个月来,柳重山再上门来,她都是派人去将他打发走了,不让他进来,她也不想看到他。
“姐姐,娘跟爹爹又吵架了。”蓉姐儿低低说,“爹爹来了好几回了,娘都避而不见,娘只见姚伯伯。”
柳芙扯了下嘴角,面上笑容有些嘲讽。
“既然娘不想见爹爹,那指定是爹爹做了什么事情惹娘不高兴了。”柳芙半蹲着,语气倒是还算平和,“蓉姐儿,娘不会害你的,姚伯伯将来也指定能对你好。”
“那爹爹也不会害我。”蓉姐儿小声嘀咕,委屈极了,“而且我……我也想爹爹了,可娘不让我见。”
“蓉姐儿,你听娘的话。”柳芙已经有些不耐烦哄妹妹了,“姐姐不在的时候,你要听话,不许惹娘不高兴。让我知道你再不听娘的话,姐姐往后再不给你买好吃的。”
蓉姐儿正委屈着,家里的一个丫鬟跑来说:“大小姐,柳老爷又来了。”
“请他离开,我娘不想见他。”柳芙这样说,又加了一句,“你也告诉他,说娘既然已经与姚伯爷要成亲了,请他往后无需再过来,免得惹人闲话。”
“是。”丫鬟应着去了。
午后顾晏来接妻子回去,却在郭宅外面看到自己岳父。
顾晏负着手,往郭宅里看了眼,这才转身朝胡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柳重山知道他这是有话与自己说,且他此番来郭宅,真正说起来,也是寻他来的。
董绣春搭了县里的车来京城,找到他那儿去,说是她娘犯了事,被县衙门抓起来了。定的死罪,秋后问斩。她说她娘是冤枉的,她花钱各种找关系打探消息,最后探得那位洪老爷也遭遇了与娘一样的事情……
她就知道,肯定是柳芙干的。
她没了法子,只能来找柳重山。
柳重山起初根本不想管的,他与苏氏,早就断了。她如今是死是活,是坐牢还是问斩,他都不想再管。
可董绣春就是不肯走,赖在他家门前,顶着烈日跪了一天。最后晚上,他怕出人命,这才让下人让她进去。
听了她说的后,今儿一早,他便寻来了。
顾晏停住脚步,望向柳重山道:“岳父莫不是为了那个苏氏而来?”
柳重山虽说是顾晏岳父,但毕竟是商人。在顾晏跟前,态度极为恭敬卑微。
“苏氏背叛秋后问斩,此事……是不是与顾四爷有关?”
顾晏道:“是。”
柳重山立即抬眸,看了眼跟前的年轻人,心里十分不明白。
若是因着从前的事情,他该早就动手了才对,如何会等到现在。
若不是因为从前的事情,那么还能为着什么?
顾晏也不想与他兜圈子说那些废话,只道:“本来娘子看您老人家上了年岁,不欲告诉你。但是现在,你既然找了来,想必心中还是有些念着那位苏姨娘。”
说到这儿,顾晏声音越发阴沉下去,他轻轻抿了下唇,才继续道: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相瞒的……苏氏还曾是您老人家妾氏的时候,她管着柳家一应大小庶务,于是一日三餐,在岳母与娘子的饭菜中下药。”
“如今,岳母与娘子子嗣艰难。”
“你说什么?”柳重山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顾晏黑眸眯了下,盯着柳重山看,目光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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