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钧微微诧异,于炳辉素来同他不和,怎会忽然为他说话?
他心念一转,面色微沉。
果然,于炳辉上前一步,又道:“然则,儿臣以为,肃亲王此议实在不妥。大军征战劳苦,又是久在边关这等贫瘠苦寒之地,远离妻儿家人,平日里无有慰藉,唯有营妓,方能一解杀伐之后的倦怠恐惧。若是一朝撤掉,万千军士将往何处寻求宽慰?长此以往,岂不有损我大军战力?!”
他一言未休,转而向于成钧道:“肃亲王久在边关,是惯于带兵之人。这些关窍,肃亲王该比臣等更通晓才是。如何,会提出这样的议题?”
于成钧暗中冷笑了一声,说道:“和亲王,你的意思,我大燕军士,定要有女人慰藉,才能打仗?!”
于炳辉脸上一红,拂袖道:“肃亲王,我是在就事论事,你不要攀扯其他。”
于成钧颔首道:“就事论事,我大燕的军士,守卫的是燕朝国土,护卫的是大燕子民。他们心中自有江山社稷,无需这等无谓的慰藉!再则,这些身入妓营的女子,亦是我大燕子民。军士一面守卫疆土百姓,另一面却又践踏她们,于理不合,也难令人心服。再则,诸位可知晓,那些身在妓营的女子,被摧残□□到何种地步?为人者,皆有妻女姐妹,怎能不生怜悯之心。”
这话一落,朝上许多臣子,顿时心有戚戚焉。
燕朝的惯例,官员落马,祸及家人,男丁或杀或流放,而这女眷则不分贤愚,一概充为军奴。所谓军奴,便是营妓。
相较于杀头之祸,如此发落,羞辱更甚。
然而朝堂风云变幻,谁也难保自己能一辈子稳如泰山。如若有朝一日,自己沦为阶下之囚,家中女眷便要受这无边的凌//辱。
如今肃亲王提议废黜营妓制,朝中无论文武,自然各个心中赞同。
但眼下燕朝官场,人人自保为上,谁也不肯当出头的椽子,这风气由来已久,顷刻之间也是难改。
一时里,堂上无人出言。
于炳辉轻蔑一笑,道:“肃亲王这话当真是妇人之仁,她们亦是大燕子民,受燕朝水土供养,蒙燕朝大军庇护,要她们回报于我燕朝军士,又有何不妥?!再说,这些营妓,大多由犯官女眷充当。既是罪人之身,又有什么可惜!”
于炳辉只顾驳斥于成钧,全没顾忌满朝文武的心思,这一言几乎将所有人得罪了一番。
于成钧心中冷笑,郑重说道:“边关军士,护卫燕朝疆土百姓,下了疆场却以□□燕朝女子以为慰藉。这等矛盾之事,你当军中官兵真正心无芥蒂么?本王在边关领兵数载,所见所闻,并非人人都愿行此举。甚而,心怀不忍者有之,心生眷顾却不能庇护者有之。这是何等痛苦,诸公怕是不能想象!”言至此处,他转向明乐帝:“皇上,臣初到西北领兵,曾闻一事。有兵丁赵老六,年过四十,未曾与妇人沾身。军中兵痞与他戏谑玩笑,逼迫其与营妓相合。赵老六不从,玩笑竟渐成酷虐欺凌。赵老六倒是条汉子,绝不肯以践踏女子为脱身之计,最终竟举刀自戕!一位行军打仗多年的军士,没有死在疆场上,竟只因不愿欺凌妇人而死在自己刀下。这是何等荒谬,何等可笑!”
他起初说时,尚能自控,越说语调便越发的激昂,竟至微微发颤。
只因,此案是他接手料理的。
那些兵痞自是从军法处置,而于成钧自己所辖军队之中,业已废除了营妓,但赵老六终究是不能复生了。
自那时起,他便总思忖,这样一个牺牲妇人酬劳军士的制度,到底有何益处?官兵并非没有女人就不能打仗,而有侠义之心者,更不耻如此作为。
从西北回来,他要做的几件大事之中,此为其一。
这番言语落地,堂上一片寂静。
众官员皆缄默不言,人人心中震撼不已,这等残酷景象,是这些位居高堂之人所不能想象的。
明乐帝面无神色,他的目光在于成钧与于炳辉两人脸上来回逡巡,心中不知该拿什么主意。
营妓制,原本震慑官员之意便远超过慰藉边疆军士。废此制,军中或许无大碍,然则这满朝文武,难免就失了一道制衡。
皇帝心中摇摆不定,目光扫过堂下众臣那如槁木般的脸。
于好古到底少年人,正是锐气冲天的时候,他听了于成钧一番话,只觉胸腔里热血翻涌。何况,这又是他三哥的提议,他必定要附和襄助才行!
当下,于好古跨出班列,向明乐帝拱手行礼道:“父皇,儿臣以为肃亲王所言甚有道理,儿臣附议!”
一旁,久不作声的于瀚文面露微笑,亦出班奏道:“儿臣附议。”
诚亲王已占到了肃亲王那边,如今连太子业已出言,满堂臣子自都明白,且这是利人利己的好事,哪个不愿?
于是,众臣纷纷上奏道:“臣附议!”“臣附议!”“臣以为肃亲王所言合情合理。”“废营妓制有百利而无一害,且能彰显皇上仁慈,当施行。”
明乐帝眼见此景,心中便知此事也只能如此,若力排众议保此制,怕是要令群臣不满,再者连自己的储君并两个儿子都应了,他真算是孤家寡人。
于是,明乐帝颔首道:“卿等奏议,甚合朕心。我大燕有诸位仁义之臣,自是无忧了。”说着,似有若无的瞥了于炳辉一眼,尽是不满之意。
于炳辉眼睁睁瞧着堂上的情景,懊恼不已。他当真没有想到,满朝文武竟全附和了于成钧,自己倒枉做了恶人。不止如此,皇帝那不悦的目光,显是明说他是无事生非,添了乱子。
此刻的于炳辉,真想抽自己两记耳光。
此事既定,群臣便七嘴八舌,纷纷出谋划策,如何施行,不再细述。
这日,军司处议政又过午时,明乐帝熬的几乎腰酸背痛,耳朵长茧,群臣方才散去。
打发了文武百官,明乐帝亦起驾回宫,临行倒是将于炳辉招了过去。
于成钧三人出了军司处,晨间那点子阴霾早已散去,举头正是艳阳高照。
于好古助他三哥促成了此事,满心雀跃,兴奋道:“三哥说的真对,不愧是在边关历练过的人。比如我们,日日待在京城里,绝想不到这件事。”说着,又向于瀚文道:“大哥,你说是不是?三哥今儿,真是好生露脸。看着老二那吃瘪的样子,我真想大笑!”
于瀚文看着于成钧,圆胖的脸上满是深远之色。
眼前的于成钧,依旧是那副粗犷的面相,但这其下的心性却再不是当初了。
他本就有战功,有声望,才归朝便成功劝谏皇帝理政,今日又推成了废除营妓制。
今日一过,怕是百官都要赞誉于成钧是能臣干将了。
昔年这打架鲁莽的三弟,如今在朝堂上竟是大放异彩。
于瀚文忽然想起话本上看来的一句旧语:是璞玉,便内有光华,雕琢打磨,自有放光之日。
他心底,越发的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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