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嫔斜睨了她一眼,在她脸颊上溜了一圈,懒懒说道:“罚完了?”
柔云颔首称是,几乎滴下泪来。
梅嫔又道:“这御前的人,下手可真是没轻重。这饶是本宫平日里那等敬着他们,也不见他们留丝毫的情呢。也罢,到底是太后的吩咐,他们也总得做出个样子来。只是,委屈了你,到底是为着本宫,才让你吃了这遭罪。”
柔云擦着眼睛道:“奴婢不委屈,只要主子安泰,奴婢怎样都好。”
梅嫔目光略温和了几分,她亲手扶了柔云起来,柔声道:“看这幅好面孔,竟被打成这样,真是叫本宫心疼。进去罢,屋里收着上好的金疮药,本宫替你上药。”说罢,便同柔云一道进了殿内。
回到内室,梅嫔吩咐宫人找来金疮药,果然要亲手替柔云上。
柔云受宠若惊,一面躲闪一面道:“主子,您还是放着,奴婢自己来,仔细脏了您的手。”
梅嫔柔婉一笑,说道:“你是为本宫挨的罚,本宫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执意如此,柔云只好作罢。
梅嫔自药瓶中取了些药粉,以细绵蘸取,轻轻擦拭着柔云嘴角伤口。
柔云只觉得刺痛难捱,强忍着问道:“主子,今儿您为什么要主动提起淳懿郡主来?这下,承乾宫那边岂不是更得意了?”
梅嫔嘴角噙着笑,淡淡的却又极是艳丽,令人目眩神迷。
这女子仿佛有什么魔力,若即若离之间让人移不开眼目,越发的痴迷于她,不能自拔。她便是凭着这本事,才在花团锦簇的燕朝后宫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明乐帝的宠妃。
梅嫔笑道:“为何不能提?肃亲王凯旋而归,人家正欢喜,那本宫索性做做好人,让她再欢喜些,岂不皆大欢喜?”
柔云喃喃道:“可是,您也晓得,太后的意思……”
梅嫔淡然一笑:“太后是美意,本宫便锦上添花,有何不好?”说着,她将手中的细绵丢在地下,直起腰来,走至窗前,望着院中春色,冷笑道:“肃亲王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善茬子。既要烈火烹油,那本宫便多多添上一把祡,让这锅油烧的再旺些,再烈些,烧起来才好看呢。”
柔云有些怯怯的,讷讷说道:“然而奴婢今日瞧着,肃亲王怕是有些难缠,这么轻易就捉了咱们储秀宫的把柄,那可……”
梅嫔眸中闪过一抹冷光,淡淡说道:“本宫,是小看了他。”
好一个肃亲王,功高震主之祸,他竟全然不惧,倒是另辟蹊径反捉了自己的漏洞。
今日这一场,不止没能令皇帝与顺妃母子生出嫌隙,反倒替他们挣了个表忠的好机会。
顺妃当真是命好,不止自己受宠,还生了个能干如斯的儿子,她仿佛平步青云,一切的好事都落在了她头上。
哪怕,自己豁上了所有依然扳不倒她!
梅嫔摸了摸自己平坦如砥的小腹,合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睁开眼眸,窗外依旧是和媚的春光,鸟语花香。
宫廷局势,尽在一招一式之间,不到终局便不见分晓。
梅嫔嘴角微微上挑——还有淳懿郡主,不是么?
肃亲王府之中,万事如常。
陈婉兮依旧照惯例于锦翠堂见了谭书玉。
谭书玉今日一袭玉色团花云纹长衫,头戴网巾圈,结顶簪着一根白玉簪子,腰中更悬着一枚比目鱼佩,显得他整个人飒爽干净,更见清隽脱俗。
陈婉兮倒依旧是家常装束,一件旧日里的紫棠色水波纹对襟夹衫,裙子则是一色的缠枝宝瓶盖地裙,端庄却又不失娇俏。
两人互道了寒暖,便相对而坐。
自打发了于成钧离府,陈婉兮忽觉得松散了下来,只觉得轻松不已,脸上也挂了笑影。
谭书玉瞧着她满面欢悦,大不似往日的清冷之态,便猜是她丈夫归来,故而高兴。
他莞尔一笑:“看来,肃亲王爷回府,王妃很是开怀。”
陈婉兮容色微敛,说道:“也并无你说的高兴。”言毕,转而问道:“谭二爷今儿过来,可是为了绣坊之事?”
谭书玉颔首道:“十二位绣娘连同十名绣工、十名纺线工已尽数到京,如今都宿在如归客栈。再则,你托我寻的庄院也寻着了,就在城东郊,进城不过十里路途,不算远。只是那户人家将价咬死了,容易划不下来。”
陈婉兮笑了笑,说道:“银子倒还是小事,但只是宅子必定合用。我是要做生意的,不是自己用来玩乐,所以这住所一则要有宽敞的库房,二则要有足够多的住房,三来便是要有刺绣纺线的所在。再说,听你方才讲,这三十人是男女皆有,那么必得顾忌男女之防。我是做生意,不想节外生枝,闹出什么桃色故事来。”
谭书玉莞尔道:“你还是这样,头脑清楚明白,说的条条道道。你放心,我都看明白了。那宅子甚是宽绰,只厢房便有三十余间,尽够住的。而且,这厢房均布于宅子东西两侧,中有花园及垂花门相隔,关紧了门户便无妨。这刺绣纺线的所在,便更好办了。这宅子原建了一处戏园子,甚是宽敞,如今将戏台子拆了,便可用了。此外,宅中尚有两个井圈打水,一应方便。”
陈婉兮微笑道:“你办事,果然妥帖周到,令人放心。这宅子到底是何人所建,如此华丽气派,如今又要出手?”
谭书玉答道:“便是户部的王尚书。”
陈婉兮柳眉微皱,说道:“我依稀记得,他不是因贪墨被革职了么?”
谭书玉道:“正是如此,他们阖家子要外迁,需得盘缠,所以这宅子建成一天也没住上就要发卖了。”
陈婉兮微一思索,忽而微微一笑道:“如此,这价能划下来。你再去,往死里还价,不咬下来五成不要松口,他们一定肯卖。”
谭书玉疑道:“婉兮,这般合适么?他们一家子人,可是急等用钱。何况,这般大的宅院,砍下五成也的确为难。”
陈婉兮唇角一挑:“正是为此,我才要你去还价。哪里才革职就急要外迁,只怕那王尚书还有别的什么事说不清,怕朝廷追究,这才急着走。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的人家纵然遭祸,又怎会连盘缠都需要攒凑?他们是急着发卖了财产,好远走高飞再不回来。再则,那宅子怕也是王尚书拿贪来的脏银盖的。如此,我为何不还价?”
谭书玉看着她凯凯而谈的样子,仿佛有艳光四射,不由轻声问道:“婉兮,你便是这样一步也不肯让么?”
陈婉兮浅笑:“不让,我陈婉兮绝不吃亏。”
谭书玉微微出了一会儿神,方才说道:“好,我依你所说。”
两人又谈了些生意事由,对过了天香阁的账目。
待正事说毕,谭书玉又笑道:“上月,我府上又到了一批荷包红鲤,我替你留了两条。我晓得你院中新起的池子,一直想养些红鱼。午后,我便着人送来。”
陈婉兮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外头忽有人慌慌张张的进来报事。
眼见谭书玉在堂上,这人缩头缩脑,不敢进来。
陈婉兮瞧见了他,因谭书玉算是自己的表哥,彼此也是见熟了,便让那人径直进堂禀告。
这小厮上堂,神色微有慌张道:“娘娘,琴姑娘逃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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