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怡羞红着脸,拿起炕边大红羽缎斗篷,笑吟吟地问:“这会儿就要走吗?”
说是斗篷,其实更像一件棉褙子,因为它上了宽大的袖子,可比比褙子又格外多个帽子。
帽沿、衣襟、袖口以及下摆处都镶着雪白的兔毛。
七爷道:“不如穿那件翠云锦的氅衣。”
严清怡摇头,“那件太贵重了,现在不合适,等以后再穿。”
翠云锦稀罕,即便王孙贵族家中也不见得有,穿了也白穿,可羽缎却普通,寻常稍微富裕的门户就能穿得起。
如果看到这新式样的斗篷,或者能让锦绣阁大赚一笔。
七爷并不勉强,找人唤了辛姑姑来,“严姑娘头一次进宫,你指点着些,再让月牙也跟着。”
辛姑姑忙应声“是”。
严清怡听出七爷话里有话,却未多问,披了斗篷跟在七爷身后出了门。
及至上了马车,才讶然地问:“辛姑姑先前在宫里当过差?”
七爷点点头,“她跟司礼监的范大档都是先帝时候伺候过魏妃的,两人……很有些渊源。前几年范大档寻门路把她送出宫,就求到我这里,正好我买了这处屋子没人照看,让她替我管着,倒是一举两得。”
也正因为还有辛姑姑这档子事儿,所以范大档对七爷极为亲近。
“范公公在宫外不也有房子?”
七爷解释道:“范大档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儿,每天惦记着走他路子的人不知凡几,住在他那里惹人眼目,也怕招来是非。反不如跟了我安生。”边说边瞧着她耳垂上的坠子,颇有些遗憾地说:“镶工不好,可惜这好石头了。我现在的手艺精进了许多,哪天卸下来重新镶。”
严清怡笑问:“七爷几时开始学着镶首饰?”
七爷轻轻“哼”一声,“那年南溪山庄桃花会,柔嘉给几位皇子选妃,皇嫂让我去跟着看看。谁知道就有个口是心非的,当面求着恳着说不想去,可转身就颠颠去了……看到我就跟不认识似的。”
“我是不想去的,”严清怡急忙解释,“选妃跟我没关系,而且,而且我也不喜欢凑那个热闹,”说着说着,莫名地感到心虚,低着头,目光触及七爷银白色暗纹锦的长袍,他的手正搭在长袍上,手指修长,肌肤如玉。
她一寸寸挪动着手指慢慢往那边移动,不等靠近,七爷已察觉到,伸手捉住她的手,拢在掌心里,续道:“皇嫂让我挑个中意的姑娘,我说我心里有了人,就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恨恨地咬了牙,“亏我天天惦记着她,知道她要离京,颠颠地追了去,她却冷冰冰地跟我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要算的话,回头细细地算,总归要把你欠我的都一样样讨回来。”
“七爷,”严清怡低低唤一声,却再说不出话,只是反手握住七爷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慢慢地温暖着他。
车厢里一片静寂,只有清清淡淡的松柏香味弥漫其间,静谧而又温馨。
未几,马车到达皇宫,从北面的神武门驶了进去。
七爷跟她解释,“宫宴摆在风华厅,就是正对着玉液池的那处屋舍,男客在正殿,女眷在偏殿。到时候,小郑子和辛姑姑都会在院子里候着,有事就吩咐她们。你记着,今儿席上,除了皇嫂之外,你就是地位最高的,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即便是定王妃她们,她们辈分不如你。要是有人对你不敬,想发作就发作,即使把汤盆扣到别人头上,自有我给你顶着,嗯?”
严清怡本是心存感动,可听到后面,他又提起桃花会的旧事,不由羞恼,用力掐他手指一下,嗔道:“你当我是街头泼妇,平白无故的,往人头上扣汤盆干什么?”
脸上微带着怒气,略略有些红,而眼中却波光闪动,似嗔非嗔的,风情无限。
七爷心头热热地荡了下,柔声道:“散席后,我在门口等着你,咱们一道猜灯谜。猜中的会奖一盏花灯,你看中哪盏我都给你赢来。”
严清怡垂了头不敢瞧他的眼,低低应道:“好。”
天色已然暗下来,圆盘似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天际,洒下银白色的清辉。
玉液池四周的花灯已经点燃,不甘示弱地散发着光芒。
尤其正对着风华厅,有座两层高的灯楼,灯楼用毛竹搭成架子,约莫两丈高,上面层层叠叠挂着上百盏各式花灯,宛如火树银花。
地上花灯与天上明月交相辉映,月光汇集着灯光,照射在冰面上,映出无数晶白的亮点,跳跃不停。
严清怡在辛姑姑的陪伴下走进风华厅的偏殿。
最上首是张雕着金色龙凤纹的黑漆案几,底下相对摆着两排雕着牡丹花的案几,约莫有二十余张,一直从殿头摆到殿尾。
两排案几中间铺着地毡,摆着数十只插着梅花的花觚。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就坐,严清怡打眼一瞧,除了几家公侯家的女眷之外,其余大多数人的门第并不算高。
其中竟有两位让她意想不到的客人。
一位就是在桃花会上被她扣了满头鱼汤的郭蓉,而另一位却是云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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