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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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二十二年,嘉德帝视若掌上明珠的长公主陆荇到了适婚的年岁迟迟不肯出嫁,嘉德帝无法,听纳礼部尚书建议摆下琼林宴为其招驸马。琼林宴上,初封将军的陈廷三才出众拔下头筹,嘉德帝龙心大悦,当场就把长公主陆荇指给他。

陆荇和陈廷成亲六年余,虽陈廷常年只身镇守边境,夫妻俩聚少离多,但二人却一直相敬如宾,是宗室眼中感情颇为深厚的夫妻。然而今日来由于陈廷屡屡流连于城中一店铺门口,四处打听一对孤儿寡母,这事落到有心人耳中,平生几多谈资。

听了赵宇打听回来的消息,孟媛轻轻地哼了一声,对一旁逗着小白玩的陆景初道,“你听听,如果驸马没有猫腻,做什么缠着柳娘母女,公主好端端地又为何要见柳娘?”

陆景初抚了抚小白蓬松的毛发,闻言淡淡一笑,道:“陈廷既然敢堂而皇之地去寻那女子,丝毫不避讳旁人,足以见其心中坦荡。”

“嗯?”

陆景初知她不明白,索性起身转至一旁的鼓凳坐下,一边用干净的布巾净手,一遍徐徐与她梳理内中的关枢:“你仔细想想那话本里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驸马郎被糟糠之妻找上门时是何反应……杀妻弑子、步步紧逼、处处掩饰……须知皇家驸马不好当,若是负了公主,那就是欺君大罪。陈廷如果真的和那女子之间又什么牵扯,如今这样做,可不是自断前程、自寻死路?你说是不是这样,嗯?”

“好像是这样的没错……”孟媛为难地撇了撇嘴,“那依夫君的意思,我该帮公主去找柳娘吗?”

陆景初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孟媛恍然点头,“我明白了。”随即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赵宇。

赵宇连忙道:“柳娘母女如今的确住在城东小巷里的一处院子中,不过不是绿淇先前打听到的,而是一墙之隔的另一处私宅。”那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上去应是富贵人家名下的小别院。赵宇没有细查那院子的主人,但直觉那不是柳娘能够置办得起的。这些他没有提,孟媛和陆景初也想到了,不过并没有置词。

隔日,由赵宇护送,绿淇红萓陪伴,孟媛来到了柳娘落脚的院落门口。

她抬头看了一眼院落的匾额,上书“无名居”,不由轻轻地挑了一下眉,侧首示意红萓上前敲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开门的人恰是柳娘。一身素衣的柳娘看向站在门外的孟媛,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反露出一抹苦笑来。

柳娘没有将人拒之门外,待进了屋,听孟媛道明来意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公主既然想见我,柳娘自没有推拒的道理。”她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只柳娘身份卑微,不好进公主府高门,想来得屈尊公主出府相见。”

她面上笑意坦荡,孟媛听了没多想就应了下来,随即就让绿淇去公主府送信。

绿淇离开后,孟媛的目光投向屋外,问柳娘道,“怎么没有见到秀秀呢?”

柳娘道:“前日出去玩受了风寒,吃了药正睡着呢。”她目光落在孟媛身上,忽而轻轻一笑问道,“世子妃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因为陈廷突然找上门,她携秀秀躲起来有些时日,街上坊间的传言她听那人转述了不少,这会子孟媛受了公主之托登门,心里不可能没有疑问。

孟媛却眨了眨清澈如水的一双眸子,浅浅笑道:“如果你想告诉我,又何须多问,柳娘不说自是有自己的道理。”陆景初说得对,外人到底非是局中人,插手不得、置喙不得。

柳娘见状,面上的笑意愈发柔和,旋即起身去了小厨房亲手准备点心。

长公主来得很快,柳娘蒸的第一笼点心刚刚出锅,外头就有车马风铃响的动静传来。柳娘端着点心从小厨房出来,恰看见一锦衣华服的贵妇人款款从门外走进来,身后仅有一二侍女与侍从。

柳娘怔了一下,很快回神上前请安,陆荇挽住她的手,“不必多礼。”

知道陆荇和柳娘有话要谈,孟媛很自觉地借口有事离去。屋里,陆荇和柳娘相对而坐,半晌陆荇方缓缓开口道:“陈廷和我成亲六年余,可我和他自始至终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见柳娘面露震惊之色,不等她启唇说话,陆荇便又继续道,“我今日来见你,是为了向你解释清楚,你不该误会他的。”说着,陆荇目光虚虚地落在一处,恍然回忆起旧事来。

陆荇乃是宁贵妃所出,是嘉德帝的第一个小公主,生来备受宠爱。陆荇长至十六岁,偶然一次出宫遇上一名打江南来的举子,如戏折子里一样,公主和举子相爱了。然而不等陆荇向嘉德帝禀明心事,那举子就惨遭不测、意外亡故。随后,嘉德帝琼林宴招驸马,陆荇心如死灰下嫁,在洞房花烛夜和陈廷坦言,做下假凤虚凰的约定。一开始陆荇也曾疑惑陈廷何故答应得那般干脆,后来知道他在四处打听一女子,心下顿时明了。原也是求不得,心中早有了人。陆荇觉得如此甚好,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度日正好相安无事。

“陈廷会找到你,是本宫给他尝了你做的点心有意引导他来寻你的。”

柳娘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带微笑的陆荇,连连摇头,“不是柳娘误会是公主误会了。”她起身走进内室,从箱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蓝花包袱出来。当着陆荇的面打开,一纸婚书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拿起婚书放到陆荇跟前,柔声道,“公主看了就明白柳娘是何意了。”

陆荇轻轻蹙眉,接过婚书随意扫了一眼,待看清婚书落款后目光却是一顿,迟疑地念出来:“陈钧、柳思?”

柳娘浅浅一笑:“陈钧是廷弟一母同胞的兄长,秀秀是他的侄女。”而她是陈廷的长嫂。

陆荇确定柳娘就是陈廷找了六年多的女人,可却从未料到他二人竟是叔嫂关系,一时倒不知该作何反应。

柳娘道:“公主定会奇怪民妇为何会一直躲着廷弟,对吗?”

当年柳娘和陈钧成亲后不久,边关起了战火,陈钧和陈廷双双被征入伍,一走就是杳无音讯。后来陈家庄地界遭遇大涝,生下秀秀不久的柳娘逃荒颠沛流离入了京城,苦寻陈钧无果,为了维持生计这才在京中开了点心铺子。

“民妇一直不知陈钧他已经丧命沙场,也不知道当朝的驸马爷就是小叔廷弟。前些时候,廷弟寻上门告知民妇一切,民妇一时难以接受才会把他赶出六味斋。”六年来的日子再辛苦,至少心里还有个期盼,可陈廷的出现将她心里那点儿微末的希冀打破,她自是不愿意见他。

陆荇翕了翕唇,半晌才问道:“他是你和秀秀如今唯一的亲人,你没有道理躲着他不见。”

柳娘抬眸对上她一双幽幽的眼,微微牵唇,“廷弟一向耿直纯孝,他答应陈钧要替他照顾我们孤儿寡母,可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廷弟若是执意和我们走得太近,难免徒添话柄。”柳娘身在市井,这么多年见惯人情。陈廷如今身为驸马又手握兵权,朝中树敌不少,如今突然接济她们孤儿寡母,柳娘担心他沾惹上是非。而近来坊间的流言蜚语无不印证了她心中所虑。

陆荇静静地看着她,知道她口中陈廷亡兄嘱托的“照顾”别有深意,目光深了深,缓缓道:“他愿意接你们进公主府,本宫是不会阻拦的。”他们本就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若得柳娘教他称心安意,陆荇愿意做个好人。

柳娘摇摇头,对上陆荇的目光,缓缓道:“恕民妇僭越,旧人作古,而身边人却一直在,公主口念旧人,但心里是有廷弟的。”眼见陆荇一手拍在桌上,似是要恼羞成怒,柳娘笑笑,“公主今日来见民妇,为的就是廷弟不是吗?”

一句话就教陆荇当场愣住。

当年她心里念着江南举子下嫁陈廷,新婚之夜逼着陈廷许下只作假夫妻的诺言,后来的六年里,陈廷戍守边境时,她便对着公主府里江南园林的建造缅怀故人,他回来了,她就巧妙周旋和他在人前伴着恩爱夫妻。她一直以为,她和陈廷之间有的只是相互利用,可今日柳娘的一句问却让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问了自己一句。六年光景不短,她若对陈廷无意,岂会时时念着他在边关安危,屡屡托成帝在送往边关的辎重里多添两件与陈廷的冬衣?她若对陈廷无意,岂会在他鲜少在京的日子里把他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她若对陈廷无意,岂会替他寻柳娘又在如今抛下公主之尊登门规劝?她自认洒拓,可手放在心口,最隐秘处还是有些发涩。那些刻意无视掉的其实一直都藏匿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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