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顾之澄不由一阵后怕。
陆寒素来是个不动声色,万事内敛的人,所以当时她弃弓之事,虽他表面并无任何反应,但想必心里头,不知记恨了她多少。
所以当下,即便她有多不情愿收下这小弓,却还是得笑脸团团,眸子弯弯地将弓揣在怀里,尾音略带了丝上扬的夸道:“摄政王甚得朕心!竟有这般心思,替朕量身定做这样的小弓。”
确实,这把弓拿在手里,很是轻巧,弓弦用牛筋制成,坚韧又能轻易拉开,很适合她这样手小力气也很小的。
想来这把弓,也是费了一点心思的。
只不过上一世,她将陆寒的这一点点好心思也弃如敝履,这一世,反倒觉察出陆寒也不如母后说的那般坏。
起码会带她出宫玩,给她安排很好的老师,还会替她背黑锅,给她造好弓......
只不过,她还是怕他。
每每想到,便觉得心颤不已,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让她想起死的时候全身无力的那种绝望感席天卷地,手心和额间都沁出一些细密的冷汗来。
“陛下不妨现在便试一试?”闻大将军适时在耳边提醒。
“......好。”顾之澄垂下眼帘,状似认真擦拭着这把弓,心里头却想着,若是她能练习拉弓射箭,定然不能像之前那般,歇息那么久了,不如......
顾之澄脑海里闪过一个注意,当即便抬起小脸,眸子亮晶晶地沁着笑意,弯弯看向闻大将军,“闻大将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朕以为,咱们应当在每日练习射术之前,先预想一番今日所求,方可循此前行。若已达到所求,便可松泛一下,凡事过犹则不及,需能劳逸结合,才能长久。闻大将军以为如何?”
“......”闻大将军是个粗人,早就被顾之澄这番话绕得有些糊涂,心中只觉顾之澄这样小的年纪,就能道出这些大道理来,书读得着实不错,心中更是有了股莫名的骄傲自豪。
就如同自个儿的儿子在国子监学有所成,他这个做老子的也面上贴了金似的,连忙点头称是,“陛下说的是,臣都听陛下的。”
“那闻大将军今日对朕期望如何?”顾之澄眨了下眼,晶亮又纯粹的眸子紧紧盯着闻大将军。
闻大将军怔了怔,摸着后脑勺,他训练手下的兵士没这么多弯弯绕绕,所以他从没想过这些。
顾之澄见状,立刻提醒道:“之前朕已练习几日,却连弓都拉不开。朕以为,不如今日就以朕能将弓拉开为限?”
“自然是好的。”闻大将军微微颔首,半蹲下身子,将顾之澄手里的弓正了正,“那臣再教陛下一次,开弓的要领。”
......
顾之澄上一世练习射术极为勤勉,虽无天赋,但贵在坚持,射术在她十八岁那年就已得到了闻大将军的真传,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所以现在她有了合适的弓,且闻大将军又耐心教她,重新回忆了一般开弓的要领,所以让她以最标准的姿势拉开弓弦,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之澄不敢一次表现得很完美,所以也跟着闻大将军装模作样练习了几次,约莫着一炷香的功夫过了,她才拉开弓,摆出了闻大将军夸过她无数回的完美姿势。
闻大将军眼睛亮了亮,忍不住由衷夸道:“陛下聪颖,实在天赋异禀。”
再多的话,以闻大将军肚子里的点墨来说,他也再夸不出来。
但眼睛里的惊艳和赞叹之色,满得能溢出来。
只有顾之澄知道,在闻大将军嘴里所言的“天赋”,不过是她上一世整整八年的努力。
她哪里算得上有天赋呢,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
顾之澄表现得如此完美,自然毋须再多练,所以今日也不过只练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又回去歇下了。
第二日,亦是如此。
顾之澄连蒙带哄让闻大将军以为她能将箭射出去,遑论中不中靶,都算今日已学有所成。
然后又学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成功将箭射了出去。
故意脱了靶,却仍旧被闻大将军一顿夸。
顾之澄又如愿回了清心殿内歇息。
第三日。
闻大将军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陆寒。
他长身玉立在练武场的正中间,手负在一身青色墨袍之后,蟒纹玉带系在腰间,衬得肩宽腰窄,勾勒出凛冽斐然的气质来。
顾之澄见到陆寒的背影,原本欢快的小步子戛然而止,顿在原地,不敢向前。
她今日仍旧穿得似个毛球,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露出一两丝怯意来。
陆寒似有所觉,蓦然回过身,冷峻的眉眼依旧,如刀雕玉琢,似神仙又比温润的谪仙人多了几分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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