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扑进他怀里,感受胸腔内律动的韵律时,才真真正正感觉自己原来仍活着,他活了,她也就活了。
李筵微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搂得很紧很紧,可他却笑着笑着,眸底涌现了大滩大滩的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微醺身上。
微醺微微有些讶异,抬头,看着他难忍地拧着眉,蜷缩着拳头,一个劲儿一缩一缩地抽泣着。
好久没有看过他这样哭泣的脸。
尔后,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也都一个个卸下战甲,伫立在原地,一个个都是铁铮铮的男儿汉,却一个劲地如孩子般哭泣起来,哭声撼天动地。
后来微醺得悉,这次他们之所以成功归来,全靠蒋炜炎勇字当头深入重围把他们救下,然后,他们一队却无一生还…
“原本再缓几天,他们也就不用那么惨烈…偏偏那家伙沉不住气…”李筵平静了下来,忆起了蒋炜炎满身是血挥斥着软鞭比少时要勇猛千百倍地突入重围来的情景。
那一刻,在他脑里涌现了少时的那只“大红蟾蜍”,与眼前那个杀红了眼,暴突起青筋,满身染红的他重叠在一起。
当他虚弱地倒地,在他脚旁伸出带血的手时,他抖着粗壮的身体嗫嚅着厚唇与他说下了一句话。
“他说:请回去告诉我妹子,大兄台向来不会食言的,尤其是对我妹子…”
听到这里,微醺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地瘫倒下来,天际回荡了一阵一阵的回响…
那夜微醺很用力很用力地搂住李筵,可仿佛无论如何用力,他都像随时有可能离开一样。
就连那个时常在旁嘻嘻哈哈的蒋大哈,一生均不能考取一个功名的草包大哈,只醉心书法和玩乐一事无成的大哈,一个不留神,竟然成为了大英雄,救下来一支队伍,整整7000多人。
“颜夕…”她的双肩一耸一耸地抽泣着,“大兄台他…他真的不在了吗…”
李筵把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她往怀里紧了紧,用力吻着她的额角道:“醺儿,不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相信我…相信我…”
微醺哭着点了点头,更加用力地搂紧他。
就在大军折返,即将启程那天夜里,营中号哨响起,兵器声,厮杀声响彻了天际。
大军营中遭夜袭了!
李筵连夜驾马抱起微醺挥斥银枪,一路厮杀,一路飞奔。那些腥红的血全溅到他脸上、身上,而他死死地用披风裹紧怀里头惊恐的微醺。
直到一路静谧畅顺下来,他突然拽紧了马缰,马蹄往半空高高仰起,微醺整个人紧紧贴住他胸腔。
把微醺安置在有灌木遮盖的山洞口后,他放下了粮草和水,牢牢叮嘱让她记住他不回来,她就千万要躲紧在里头不能出来。
微醺在他即将离去那刻,又从身后紧紧搂住他,哭泣道:“不!颜夕…不要去了好吗?你会没命的…”
李筵用累累刀伤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紧攥他腰身的手,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醺儿…”他既痛心又怜惜道:“我会…”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微醺低斥着,伏在他后背,她感觉自己泪水犹如磅礴浩荡的大海,疾浪而来,“让我就这样…与你好好处一会…”
李筵沉痛地低头默允了,双手怜惜地伏在她两手中。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
继而,微醺忍着内心的痛楚,慢慢把手移开,当李筵转过头来时,她已经微笑着坚强地站在那儿。
笑中带泪道:“颜夕!你去,我相信…只要我活着,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不要…辜负死去的将士们…还有…大兄台…”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苦涩的泪已经流进了扬起的嘴角。
李筵一个阔步跨上前来,伸手一揽把她牢牢揽住,用唇替她汲取掉脸上流淌的泪,并赤诚道:“等我…等我归来,与你共老…”
李筵走后,洞穴里空荡荡的,不时有夜风吹拂得洞口杂草沙沙作动。微醺牢牢地握紧了胸前挂着的那枚铜钱,那是她坠崖后,李筵返回落月庄收拾行囊时发现,顺带把它带在了身边好几年的铜钱。
洞中的时间总感觉过得那么缓慢,不知道洞外此时,已经如何光景了。
李筵回去后,军队再次遭围困了!然而,幸好李筵他们早有防备,已经予几日前联络好增兵缓助,并且可以说这次被困实则也是李筵他们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他们打算以自己作诱饵,把大越国近半的兵力全集中再这处,再四周聚集缓兵把他们一举端掉。
这个计划如此危险,他本打算把大军营迁至数十里外,确保微醺和后勤的安全再来施行,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越兵竟如此心急,未等到他们挑引,已经自己过来袭击了。
他们此际已经被围困整整三天三夜了,可以供应的粮草也早已吃完了。
李筵躲在山壕里,屈着手指喃喃道:“三天…醺儿那边的粮食大概还能支撑一两天…”
今儿他有些浮躁,有些焦急,因为他们的士兵等不了了,醺儿更加不能等了。
看着将士们从旁的枯树里挖着树皮啃,饿得到处扒拉尸首上的蛆虫果腹,于是,他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定领军从东边薄弱处破军而出。
那天天仍未亮,他就一人在前面带着头,高喝一声冲了前去,身后立马浩浩荡荡跟来大群战阵工整的队伍。
从微明到昏暗,杀红了眼睛,可以带的士卒已经所剩无几。只是,估摸越人已经中计,只要他们的缓兵到了,届时就能一举把越人歼灭掉。
这次李筵受了重伤,半身淋漓出血,整个人已经虚软在地,不能再继续领兵了。
他颤着满是血的手,扒拉着想翻出洞穴,看看外面的天,可蒋戚亭强烈要求他躲着不要出来,然后就带着将士又出战了。
李筵喘息着,依旧努力想翻出那个满是沙砾的洞穴。
“醺儿…”他的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不清,他挣扎着,想起了曾对她说过,就算爬,都要爬回她身边,与她共老的话,不禁泪漱漱而下。
“醺儿…醺儿…”他卯足了力气,想让自己站立起来,无奈站立多少次,就跌倒多少次。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很害怕,怕自己回不去,履行不了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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