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道:“好了,你我兄弟之间不说那些了。还是把这些灯笼挂完。”
韦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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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暮晚摇一晚都没出现纰漏,除了宫宴之间那小小的插曲。
她的能力得到认可,按照计划,本可以扩大她在大魏朝臣中的影响……然而如果她要是回了乌蛮,那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暮晚摇脸黑如墨,方桐、夏容等人在宫苑门口跟上暮晚摇,众人一同向府上马车的方向去。
身后有人跟上:“公主殿下!”
那轻慢的、带着笑意和探寻的声音,沙沙地揉在暮晚摇耳后。
暮晚摇蓦地回头,对上已经重新戴上了面具的蒙在石。对着一张獠牙面具,暮晚摇更是脸色难看。她甩手就要一掌打去,被蒙在石拽住了手腕。
蒙在石似笑非笑:“这么大气性?”
暮晚摇声音阴冷:“你打扰了我的生活,还指望我对你好声好气?”
声音里的仇恨,几乎掩饰不住。
蒙在石静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腕。他向后退了一步,道:“你当日借我弟弟和我父王的手要杀我时,可也没见你这般表情。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我需要你一个交代。”
暮晚摇眼睛蓦地一下子红了。
她向前一步,努力压低声音。因要压低声音,她浑身禁不住地轻颤,逼得声音喑哑,含着哽咽:
“什么样的交代?我在乌蛮两到三年,被你父王拿着当妓女,拿着犒赏别人,不算交代么?你用了我的身体,我给你情报,不算交代么?
“是,你是教了我很多东西,但是我没有偿还你么!你在我身上得到的刺激感、隐蔽的快乐感,你敢说从来没有么?
“还有我为你做的牺牲……这些都不是交代么?
“我不能想杀你么?我没有理由么?上一个是你父王,下一个是你弟弟,你弟弟被你宰了后就是你……反正我就是那个不变的乌蛮王后,我就不能反抗,不能想离开么?我想摆脱你们,难道我就是错的么?”
字字滴血,字字如刃,一寸寸逼向蒙在石的心脏。
他忽有这么一个刹那,痛得呼吸不能。好像看到以前那些日子,看到她在他怀里哭的样子……
现在她不哭了,然而她红着眼睛看他,更让他心痛。
隔着面具,蒙在石不再如之前那般戏谑笑了,他淡声:“我父王对不起你,我却不是他那样的人。你算计我,要杀我,我可以不计较。我们的旧日恩怨,一笔勾销。
“就如你在殿中说的那样……让我重新来追慕你。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小公主……跟我回乌蛮。”
暮晚摇唇角颤动,许多话她想骂出,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至少在此时,她不能把她和蒙在石的路走绝。现在这条路要是走绝了……蒙在石狠起来,跟她父皇合谋,她还是要去乌蛮的。她不能一下子把这个人逼到发狠。
现在蒙在石有商有量的,不过是、不过是……觉得她会回头,会念两人之间的旧情。
暮晚摇垂下眼,不答蒙在石的话,转头就走。这一次,蒙在石静静在原地站着看着暮晚摇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
他知道暮晚摇在乌蛮过得不好……但是现在都不一样了。
现在他是王。
只要她回来,只要她回头,他们还是会有结果的。毕竟……他们以前真的很好啊,他不信她一点都没有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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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暮晚摇身后,方桐一径低着头,不让自己抬头去看蒙在石,怕自己露出仇恨的神色泄了底。
仍记得乌蛮杀了多少他的兄弟……最后从乌蛮归来,才活下来几个人。
方桐怕自己一抬头,就忍不住想替公主去杀人。这当然不是蒙在石的错,可是……蒙在石是乌蛮王啊。
另一边跟着公主的侍女夏容则全程茫然,又不敢多问。
从公主和那个乌蛮王的只言片语中,她听出好像有什么隐情,那个乌蛮王好像喜欢自家公主……但公主为什么生气?
夏容不敢多问,只好糊里糊涂地跟着暮晚摇走。
他们到了马车旁,暮晚摇站在地上看他们驱车,在夏容要上马时,她忽然一把拽下夏容,在侍女的惊呼声中,暮晚摇踩在马镫上跃上马背。
缰绳一拉,白马扭头,瞬间就向宫城门的方向冲去——
那边慌乱中,只匆忙听到方桐快速骑上马、追在公主身后的高声:“让开!开门!是丹阳公主,莫要冒犯公主!”
方桐又喊:“殿下!殿下!”
暮晚摇马术极好,根本不等方桐,她伏在马背上,衣袂如雪飞扬,马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作为公主,她自小就学了骑马。之后在乌蛮,因乌蛮人骑兵强,她也跟着蒙在石学了一身好马术。
确实,如蒙在石所说,她的很多东西都是他教会的。
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恨!
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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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天。
暮晚摇御马疾驰,座下宝马速如雷电。
她将方桐等人远远抛在身后,如同不要命一般地、不断地让马奔得更快些。
她要杀了蒙在石!她一定要杀了蒙在石!
呼啸的风在耳,雪在睫上凝成冰,只有这样,暮晚摇大脑才能空白。
然而空白中,她又忍不住去想——
重复了又重复,稍不注意一切都会白费。
留在乌蛮的耻辱,被抛弃的过去。
父皇的冷情,母后的弄权,兄长间的算计。
她是做错了什么,才落得这样一个人生?
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才过得这般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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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皇城、公主府,三者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
当日暮晚摇还以此为借口,让言尚住在隔壁和她做邻居。
何况今夜暮晚摇御马御得这么快,几乎是暮晚摇心中的火气还没有平下来,她就已经御马进了公主府所在的坊,直奔巷子。
巷口背对着她立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提着灯笼。墙上搭着竹梯,有仆从站在梯子上摆弄灯笼。
暮晚摇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她的马速根本不减,直冲向巷子。
听到极猛的马蹄声,站在竹梯上的仆从先回头,骇然看到一匹极快的马向这边冲来。然后站在地上那个提着灯笼的年轻男子袍袖轻展,回头向后方看来——
言尚与暮晚摇四目相对。
暮晚摇一怔,恍惚着想是不是幻觉,他怎么出现在她的噩梦中了。
言尚向来清润明朗,对她笑得清浅,但是此时,她骑在马上,快速冲前时和他对视,在他眼中看到惊慌感。
她难得听到言尚顾不上他的君子风,高声道:“摇摇,缰绳——”
暮晚摇回神,才发现自己看言尚看得出神时,缰绳竟然从她手中松开了。马奔入了巷中,不管不顾地扬蹄快跑,这是何等危险!
好在暮晚摇本就骑术精湛,她只恍神了一下,回过神后就夹紧马肚,将身子伏得更低,贴着马背与马同速呼吸。她趴在马上伸手去摸缰绳,然后根本拽住。
马蹄在雪中打滑,又突然被紧拽住缰绳。
马噗通倒地,跪了下去,骑在马上的女郎因紧紧拽着缰绳,只是在最后脱力被丢进了雪堆中。
暮晚摇被埋在雪里,呛得咳嗽。她呼吸困难,眼前白茫茫的,然后整片白茫茫的世界被拨开,一只在她眼前显得瘦长好看的手从外面伸了过来。
言尚跪在地上,刨开地上的雪堆,将埋在下面的人抱出来。他全身都有些颤,一时间骇然得竟说不出话,他冰凉的手托着她的脸,睫毛上挂着雪水,低头看她。
暮晚摇猜自己让他担心了。
她说:“对不……”
她一下子被言尚紧紧抱住。
暮晚摇茫然地被他抱着,听着他的呼吸,心想:我是做对了什么,才遇到这样的人,得到这么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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