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赠酒给杨三郎的。
言尚心中便更乱。
甚至有些恼自己不喝酒。暮晚摇像个酒鬼的样子,他总是不喝酒,会不会和她差距太远……杨三郎和她关系这么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两人都爱喝酒的缘故?
然而喝酒不喝酒……哪有那般重要?!
紧接着,杨嗣走了,言尚再等了一会儿,见那辆马车也走了。
言尚一怔,心里最后一丝念想也被打破。他想原来她不是来见他的啊……初时看到那马车,他还以为……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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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原本是要见言尚的,但是杨嗣跟她说了一通话,杨嗣是鼓励她,暮晚摇却被他说的发现自己太不冷静了。
明知不可能,她竟还想见言尚。
明知不可能的事,就应该控制住啊。
所以杨嗣走后,暮晚摇呆呆在车中坐了一会儿,也让人驱车走了,不打算见一见言尚了。
言尚从牢狱中出来,一时间成为了长安士人中出名的人物,谁都想来结识他。
这也罢了。
那些营救他的人,言尚出来后,按照他的风格,他也一定会一家家登门拜访,去道谢。如此一来一往,言尚给自己定下了两日时间,处理这些人情上的账。
言尚也登门去拜访刘相公了。
虽然那日三堂会审时,刘相公没说什么,但是言尚清楚自己能够这么快出来,一定和刘相公的态度有关。言尚专门挑了一日去拜访,即便刘相公不见他这样的小人物,言尚也一定要做足姿态。
宰相府的守门小厮拿到言尚的帖子后,并没有让言尚多等,而是殷勤请他进去。
言尚心中一顿,心想按照宰相府门前门庭若市的风格,自己这么快被接见……刘相公一定也是想见一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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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相公府上的正堂中,不只有刘相公一人,还有另一位宰相,张相公。
张相公曾经得过言尚行卷,但是并没有帮过言尚。让言尚不得不转投暮晚摇,让丹阳公主帮他。
刘相公在家中邀请张相公来吃茶,管事来报说言二郎求见,刘相公让人进来,张相公就愣了一下。
张相公说:“好嘛,我说你好端端的请我吃什么茶。原来是为了言二郎?”
刘相公抚须而笑。
刘相公说:“三日前的三堂会审,这个言素臣给我的印象实在不错,我有心想提拔他。听说你当日得过他的行卷却没有帮他,我便想问问你对他的看法了。”
张相公便回忆自己当初看到的行卷。
张相公摇头道:“实在没印象。恐怕这人才情一般,让我实在记不住。”
刘相公便道:“一个人如何,不是只看才学如何。我看朝廷这套选官制度,什么时候得变一变了。不然把言素臣这样的人才拦在外面,尽招来一些迂腐的只会吟诗作赋、半点政务也不会的人,实在没道理。”
张相公不语,选官制度当然要一点点变,但他们都是大世家出身,这种动自己利益的事,即使心中有数,也不会说太多。
张相公转话题:“看来你是真的很看好这个言二郎。怎么,是想收这个人做弟子,还是想把你的宝贝孙女嫁给他啊?”
张相公此言一出,屏风后传来一个少女娇嗔的声音:“张爷爷怎么这么说?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张相公:“……”
他看刘相公,刘相公抬头抚须,认真看天上白云。张相公惊愕无比地扭动脖颈,看向南面那张素面屏风。
方才没注意,他现在才看到,这屏风后影影绰绰,竟是站着一个妙龄少女。
那少女快速地从屏风后探了一个头出来,跟张相公打声招呼,听到了脚步声,她又快速地躲回屏风后了。
这位正是刘相公最宠的孙女,刘若竹小娘子。
小娘子今年已经豆蔻年龄,但是刘相公宠爱孙女,看哪个郎君都看不上,不愿把孙女嫁出去。
而今天……这都隔着屏风相看了,刘相公的心思,显而易见了。
张相公一下子对言尚产生兴趣了,刘相公把自己的宝贝孙女都拿出来了,他倒要仔细看看这个言二郎,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采,能让刘相公这般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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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过来时,便向刘相公和张相公请安。
张相公看他:“你是不是向我行过卷,我却没搭理你?你现在有没有怪我当初不理你啊?”
言尚笑了笑,说道:“相公日理万机,怎能总是盯着我等这样的小人物?行卷本是一个机会,有也好,没有也没什么。怎能因为对方不赏识自己,而心生怨怼呢?且张相公多年来为朝廷选举了那般多的人才,尚敬佩还来不及,怎能因自己没得到相公的赏识,就怪相公?
“相公这般问,让尚惭愧了。”
张相公面色古怪,看向刘相公。
刘相公挑眉,对他笑一笑,意味深长:看到了?此人就是这般会说话。不然当初三堂会审,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把三方人马全都说服。
偏言尚不卑不亢,态度温和,并不是那类急切献媚的风格,就很让人生好感了。
张相公跟刘相公使眼色:我看出来你为什么欣赏他了。他和你年轻时的作风一样啊,谦谦君子,八面玲珑。
刘相公唇角笑意加深,却笑而不语。便由张相公做主,继续问言尚几个问题,角度刁钻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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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相公的孙女,刘若竹躲在屏风后,悄悄看言尚。
前几日她阿爷回来,就与她说了。说现在有一个言二郎,阿爷非常看好。若这个言二郎懂事,知道登府来拜,就让她相看一番。若是言二郎不懂事,都不知道来拜,此事便作罢。
所以三日前,刘若竹就开始浮想翩翩,想是什么样的少年郎,让阿爷这般喜欢。
她父母做主不了她的婚事,全凭阿爷做主。刘家上下都信任刘相公的眼光,刘若竹想了三日这个少年郎该是什么样子,而今她躲在屏风后悄悄看——
看他身形萧肃,灼然玉举,颇有古风。
他的声音很柔和,说话极有自己的一套韵律,不紧不慢,那个张爷爷问话问的尖锐了,他语气也不见急促,可见是个很有自己章程的人。
他时而侧过脸,时而微笑。
原来他的眉毛那般悠长,眼睛里不说话时也带着三分笑意。他的鼻子很好看,抿唇时的样子也很有气质……在光影斑驳的大堂前站立,刘若竹的心已经深深被他牵动。
“晴浦晚风寒,青山玉骨瘦”。
他就是那“青山玉骨瘦”啊。
刘若竹红着脸,捂着砰砰心脏,心里非常满意阿爷要为她做主的这门婚事。她就等着阿爷什么时候跟言二郎提起……虽然言二郎现在出身差一些,但是阿爷眼光不会错,刘若竹根本不担心这个。
她只忧心这位郎君会不会喜欢自己。
她希望他喜欢自己,而不是看在阿爷的面子上对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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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相公问了些问题,言尚对答如流。
张相公和刘相公很快看出,言尚的学问还是可以的,只是诗赋这方面,他实在普通,挖掘不出什么才华;但是问起政务见解,言尚的回答就不会如他对诗赋那样毫无见解了。
张相公点了头。
刘相公便更满意了。
刘相公笑道:“你从三堂会审走过,已经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了。我如果直接让你进中书省当官,你意下如何呢?”
言尚从那位刘相公追着他不停问朝廷几个部之间的话,就猜到对方有意授官了。不过言尚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温声:“自是不敢驳相公。只是尚已经读书数月,即将参加十月份的制考。尚虽不才,却也仍想试一试自己的本事。难得能在弘文馆,有如此多时间读书,当是人生难得一机会。尚不愿浪费,亦有许多不解的问题,想讨教刘相公,只是怕相公嫌麻烦而已。”
气氛一下子微冷。
张相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如他这样在官场沉浸多年的人,当然一下子听出言尚的拒绝之意。哪怕对方说得再委婉。
哇。
刘老头被拒绝了。
这出戏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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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相公面不改色,盯着言尚半晌,点了点头:“你想多读书,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说你现在在弘文馆为了制考要读书,等你当官了,就高枕无忧,再不必读书了。你当一生手不释卷,才能弥补你和他人的差距。”
他暗里损言尚出身寒门,和世家子弟的差距甚大。
言尚拱手:“多谢相公教诲。”
刘相公:“嗯。”
如此又寒暄了两句,言尚告退。
他离开后,刘相公就沉了脸。
他的孙女从屏风后跑出来,跺脚怪罪:“阿爷!你怎么这样!你都没提我的婚事!”
张相公故意道:“刘老头怎么不收人家当弟子了,怎么不把孙女许给人家了?是不是因为人家一句话,你就看不上人家了?”
刘相公瞥自己那个不嫌事大的同僚一眼。
刘相公道:“言素臣性子竟有傲气一面,我是真没想到。呵,既然有傲骨,那我便要多磨磨他了。”
张相公啧啧:“还没当人老师呢,就要磨人家了。素臣可真是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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