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之后,贵儿跳了起来,抓住管家狠狠的摇着,“你得拿个主意,反正我们是听你的命令,才坐的。”
管家哭道:“我哪能拿得了主意,没听到吗?老爷都没了,谁能救咱们?!好不了了,我精明了半辈子,最后栽在了这上面!都怪你们两个废物,做得什么活儿,那么粗糙,丢进池塘前,就不会往采枫鼻子里赛点泥巴吗?”
在一旁听着的王光,当即火了,解下汗巾子,扑上来勒住管家的脖子,瞋目切齿的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们!”
贵儿在一旁见了,帮忙压住了管家的手脚,等管家不动了,他们才松开,绝望的抱头痛哭了好一会,才各自拿了自己的汗巾子,往房梁上一搭,系成套,将脖子放了进去。
——
宋俞业暴毙的消息,当夜就传了出去,第二天一早,门口已经停了来自各方的车马,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前几日,见过的叔叔伯伯基本上都来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宋映白自然不用再去锦衣卫衙门,请了假,专门在家治丧。
而黎臻一早听到消息,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匆匆赶到了宋府。
大门洞开,满目缟素,乱哄哄的人来人往,到了灵堂所在的院子,才一进门,就看到宋映白一身孝服,正在跟来吊唁的人说着什么。
见他来了,宋映白先叫其他人进去,然后迎了上来。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黎臻觉得这说法搁在男人身上也适用,他多瞅了宋映白几眼,才低声不解的道:“伯父没喝那水吗?”
宋映白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一言难尽,其实昨天一天发生了许多事。”
“那就一件件说。”
宋映白便将拿回鲛麟水后发生的事情挑重点告诉了黎臻,然后不满的道:“他就这么死了,我感觉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个道士呢?”
“不见了。”宋映白不甘心的道:“我本想把伯父暴毙的原因归咎于服食了他的丹药,抓他问罪,结果人却不见了。”
“你伯父真的死了?”黎臻狐疑的道:“他不是亲口说一分一厘都不留给你么,怎么如此轻易就死了。”
“我也纳闷,怀疑是不是被我气死的。”
刚说完,就被黎臻捂住了的嘴巴,黎臻警惕的看了眼四周,“别胡说,真是你气死的,你也不能往外说。”
宋映白掰开他的手,“我就跟你说,还能跟谁说。”
黎臻觉得不该在丧礼上露出笑容,扯了扯嘴角,“那就好。你一个人忙这么多,辛苦你了。”
“不辛苦。”宋映白面无表情的道:“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黎臻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进去吊唁一下,与宋映白说了会话,两人一起进入了灵堂。
灵堂内安排了许多哭灵的人,有真情实感的,也有假装掉泪的,见宋映白和黎臻进了灵堂,不管真的假的,都开始卖力哭起来,一时间哭声震天。
黎臻祭拜吊唁完,宋映白送他往外走。
“你有孝在身,三年内婚事别想了。”
太好了。宋映白没想到死一个伯父,还能带来这样的好处,“……话说回来了,我这心里不知为什么,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预感。”黎臻压低声音,“过继也好,他去世也好,对你来说,好处实在太多了,多到不真实。
他在地方做实权大员几十年,积累的财富,一夜之间,全成了你的。而且你因为采枫的事情,带锦衣卫回家审问管家,明显是对着他去的,如果我是他,就算口述,也要写一份文书,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叫你占不到任何便宜,但是他没有,哪怕撕破脸,他还是没那么做。”
宋映白颔首,“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明明跟谢中玉说过,一厘钱都不留给我,但转眼又干干脆脆的死了,难道我真这么好运,老天帮我?!他死后,我拿引枕按住他的脸,闷了一刻钟,如果他只是呈假死状态,也该真的死了。可是之前发生过马永言的事情……我到现在也不敢断定他死了。我在家里搜了,没搜出奇怪的匣子。”
“马永言是想用死逃脱下狱的命运,宋侍郎官做得好好的,他死了,现在的权势地位全都要抛弃,他图什么呢?除非他有更大的好处,而这个好处,你得到了,他就能得到。”黎臻分析着,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猛地看向宋映白。
宋映白之前就隐隐约约有种预感,此时被黎臻一提醒,心领神会,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才哑然道,“你觉得他想夺舍?”
“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得通。”黎臻垂眸想了想,揽住宋映白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你别担心,我有个主意,你听一下……”
宋映白被他弄得耳朵发痒,但为了听他的主意,只好忍了,他听完仰头问道,“来得及么?”
他发现黎臻鬼点子是真多,狡猾的跟狐狸一样。
宋映白再次感叹,当初救他救得不亏。
“来得及吗?”宋映白担心的问。
“现在才是早上,这还有一天时间呢。”黎臻道:“白天人来人往,你不用担心,恐怕要晚上才动手。”
宋映白微微颔首。
黎臻出了大门,临上马前,大声道:“总之,你今天抽空来趟锦衣卫衙门,跟房家墨交代一下事务。”说完,勒紧缰绳,跟随从们走了。
宋映白站在大门口,回头看着满院的白幡,若有所思。
宋映白下午抽空去了趟锦衣卫衙门,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吊唁祭拜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只剩下宋家原有的仆人,一下子冷清了起来,冷风一刮,白幡涌动,颇有几分凄凉。
他径直走到灵堂内,摆手示意哭灵的丫鬟们都下去,他一个人关好门,跪在了蒲团上,为伯父守灵。
宋俞业身为户部侍郎,宋映白也算有官身,丧礼虽不说大操大办,穷奢极欲,但也要体体面面,棺材板选的都是最上等的,灵堂的布置也是,花银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跪了一会,宋映白可能觉得人死了没必要跪了,除非想骗鬼,改成盘腿坐下,但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棺材板,甚至还取出靴靿里的匕首在袖子上蹭了蹭,想来也是料定今晚上不会太平。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到了后半夜,四下死寂,宋映白眼皮有点沉,使劲掐了把手背,强撑开眼睛。
但是危险就在这悄无声息中慢慢迫近了。
忽然,蜡烛跳了跳,细腻的烟雾以肉眼难见的密度向宋映白所在的位置飘去。
宋映白使劲晃了晃脑袋,很快,他意识到了危险,向门外跑去。
突然,不知哪里钻出来一张符箓,贴到了他脚踝处,当即,他便如钉子一般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大惊,仰头一看,屋脊上若隐若现一个人的模样,这人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仿佛变色龙一般的和屋脊融合成了一体,此时他收回了法术,所以身形忽闪不停,一会显出他的轮廓,一会又变成了屋脊的样子。
闪了片刻,他的模样清晰的显露出来,正是谢中玉。
宋映白二话不说,抬袖便放出一只袖箭,可那支箭并没有射中谢中玉,接着他又放出数支,但支支落空,反而是谢中玉不急不缓的落到地上,朝他又甩出了两张符箓。
这两张符箓贴在他两个手腕上,登时,如同被钢丝束缚,他双脚双手都不能动了。
这时候谢中玉走到他跟前,亲自在他嘴上贴了一张符箓,得意的笑道:“好,咱们开始。”
谢中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滩血在手心,两指蘸着,往宋映白额头画着符文,不管宋映白怎么瞪眼呜呜呜叫,他都不为所动,“你别叫了,这是你伯父的血,他看中了你的肉身,跟我谋划好久了,你就认命。
诶?不服啊,你也不想想,好端端的一个朝廷大员为什么要过继你?你那几个哥哥其实也行,但是他们都成婚了,妻子孩子一堆,里面换了人,保不齐会被发现。选来选去,就属你最合适了,模样好,身体好,还没成婚。
等你伯父换到你身体里,以他积累一生的才学和经验,参加科举,轻轻松松名列一甲。他早就叮嘱了同窗,在他死后多照顾他的好儿子,你说说,加上这些大官的照顾,仕途之路不可限量。”
谢中玉又扒掉他的上衣,在胸口处也用血画了符文,等画完了,把他放到地上。
然后把宋俞业从棺材里搬出来,放到宋映白对面,“其实你伯父叫我炼的是锁魂丹,服用之后,人很快就会心脏衰败而亡,但魂魄却被锁在体内,不会跑出去。
本来我们打算再等一等,等他的那些官场上的朋友都跟你熟悉后再动手的,但你因为采枫乱来,逼得我们不得不提前行动。不过无所谓,早晚有这一天。”
谢中玉割破宋映白的手背,蘸着在宋俞业额头画着符文,“时辰也刚刚好,咱们开始。”
他坐到宋俞业的尸体和宋映白这个大活人之间,集中念力,口中念念有词。
“少爷,少爷——”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小厮献殷勤的声音,“你饿了,奴才叫厨房准备了点素点心,您吃了。”
谢中玉恨得咬牙,偏偏这个时候。
“少爷,您在吗?奴才进来了。”小厮试着推门。
谢中玉眼看没办法,这家伙不走,还要进来,只能除掉他了。
他起身站到门前,就等着小厮进来动手。
吱嘎,门打开,一个小厮低着头,端着一盘点心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接着,他视线内出现了一双道士穿的四方鞋。
谢中玉上前,刚要捂住小厮的嘴巴,拧断他的脖子。
却不想这小厮却主动上前一步,扑到他怀里,随即,他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胸口插着一把刀,这会只剩一把刀柄露在外面。
而小厮于此时冷笑着抬头。
是宋映白。
谢中玉猛地推开宋映白,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眼前的,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突然,他反应过来,上前扯了狠扯了把地上躺着的“宋映白”的耳后,果然扯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地上躺着的哪里是什么宋映白,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没想到。”这时黎臻打外面走进来。
张伯不负众望,一天的时间就做出了一副宋映白的面具,虽然有瑕疵,但因为只在夜晚的烛光下使用,仍旧蒙混过关了。
宋映白对一脸不甘心的谢中玉冷笑道:“否则,你以为我下午去锦衣卫衙门干什么。”
当然是让人顶替自己回来守灵,引蛇出洞。
他则和黎臻蛰伏,等着给对方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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