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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吉祥的牙利,这小粉舌头上长没长刺啊……”

……

宝宁本以为搬了新家,地位也变高了,日子会舒服许多,至少不会再有人敢不长眼地招惹她了。而且济北王府离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很近,府里缺了不少东西,地方大了,洒扫的下人也不够,宝宁一直琢磨着要去逛一逛集市。

但这样简单的小愿望,一直到半个月后也没能成行。

除了刚搬来的第一天,府上来拜见的人便络绎不绝,这个侍郎的夫人,那家学士的女儿。其中有不少宝宁之前也见过,在国公府的满月宴上,那些原先傲慢不屑的脸,如今都腆着笑。

初来乍到,也不能摆架子将人都撵出去,要广结善缘。于是,明明是客人携礼来拜访,主人家反倒比客人还要累,要请她们吃茶聊天,笑脸相迎,要亲善,还要带她们逛园子。几日下来,宝宁的脸都笑得僵了,腿也酸乏,一看见后院那些花就想吐。

她最怕这样不亲不疏的关系,若是亲近,就不用拘礼。若是疏远,也不用强装假笑。对方来看她,是图裴原背后的权势,赶来巴结,那些不着边际的吹捧,宝宁听得脸发臊,都不知怎么接。

这样一波波的探访直到十日后才渐渐停歇下来,好在礼物堆了半个仓房,劳累也算有些收获。

裴原已经被准许入朝,也变得忙碌起来。他带来消息,说崇远侯世子贾龄已经被杀,侯府降了爵位,收了府邸,剥了世袭。崇远侯贾道功明哲保身,辞了官职,和二子贾献一同南下要去泗水一带安家。大姐被赐婚给了新科武探花,择日完婚。

二姐要南下的前一晚,姐妹们相约,一起吃了个饭,在三姐季安露的酒楼里。

宝宁上次见到季安露是四五个月之前。那时裴原还病着,他们住在京郊的院子里,一个叫冯永嘉的穷秀才被人勾引着生了歹意,宝宁被掳走,逃脱后碰巧遇见三姐,到酒楼里避难了一晚。

宝宁记得,当时的酒楼叫“古井食楼”,饭菜味道很好,环境古雅朴素,但并没什么过人之处。

今天再来却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名字也改了,叫“华苑飞天楼”,连楼梯的扶手上都镶了玉。摆放的花瓶看着像是前朝古董,里头是玉雕的兰花,华彩缤纷。三姐夫张和裕前来迎接,穿着黑色宽袖袍服,金色腰带,圆圆胖胖笑得很和善,活像个富商。

他冲裴原行了个礼,笑容有些腼腆:“王爷王妃这边请,已经清了场,人都来齐了,都在三楼。”

裴原淡淡道:“家人相聚,不必多礼,烦请带路。”

踩着楼梯往上,宝宁更加惊奇于装缮的豪奢,她指着一个约一人合抱那么大的莲花烛灯底座,问:“这,这是纯银的?”

“哪儿呀,铜和镍掺在一起做的,看着很大,其实很轻,装成银的。”张和裕不太好意思,“给人家看,显得比较有钱。”

宝宁又问:“酒楼什么时候改的名字?”

张和裕答:“阿蕴三个月之前给改的,说这名字豪气,一听就是富贵人来的场所,听着有钱。”

裴原也来了兴趣:“怎么突然想着改名字了,还弄了那么多假物件儿?”

宝宁不解问:“除了那个铜烛台,还有什么是假的?”

裴原道:“你眼里看到的一切,除了人,基本都是假的。这楼梯,像是紫檀木,但手指敲一敲,这声音根本不对,就是普通的老木头。还有扶手上的翠玉,摸一摸,其实是块绿色石头。唔,那个古董花瓶,看瓶口的纹路,是故意做旧的,估计也就是半年前刚造出来的。还有那个……”

裴原指着瓶子里的花:“这花千万别碰,手上沾了汗,一碰就掉色,都是些染了色的石头。”

张和裕惊奇道:“王爷真是好眼力!这酒楼换名字这么久,没一个人认出来的。”

他们走到最后一段楼梯,裴原问:“这都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张和裕还没回答,便听上头传来声清爽的少年音:“自然是我想出来的!”

宝宁惊喜抬眼:“阿蕴?”

“姐!”季蕴小跑下来,先是拉住宝宁的手腕,想和她一起往楼上走,被裴原不善地瞪着,他坚持了一会,终究还是讪讪地松开手,“等你好久了,终于来了!”

裴原冷呵一声,没说什么,跟着一起走进屋子。

大姐二姐和三姐都在,拖家带口的,贾献也在,他的两个儿子正在满地乱跑。

私下相聚,也没有严苛的礼节,寒暄几句,各自落座。张和裕出去招呼着上菜,境遇变化,宝宁再见到自家姐妹,只觉得五味杂陈,大家凑在一起说话。季蕴眼巴巴在一旁看着,也插不进去嘴,裴原暗中端详他一会,忽的坐到他身边去:“诶,小孩儿——”

季蕴听了瞪大眼,一脸受辱的样子:“我已经十三岁了!”

“哦,那我叫你名字。”裴原叫他,“季蕴啊。”

季蕴皱皱眉头,不情不愿地应了:“有什么事吗?”

他们一向不对付,季蕴现在已经基本打消了要抢走宝宁的念头,但对裴原仍旧不亲热。他防备地看着裴原,不明白,上次见还打了一架,这次怎么就热情地凑过来了?肯定没好事!

裴原给他倒一杯酒,挑眉:“碰一下?”

被用大人的礼节相待,季蕴心里舒服很多,碰杯后喝了酒,他脸色稍有些红,道:“到底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裴原问:“你这酒楼,是和你三姐夫合作,一起开的?”

“是。”季蕴点头,“三姐夫好厨艺,响彻半个京城,我不忍心他埋没,自然要助一臂之力!”

裴原手拄着下巴,又问他:“你怎么想出的馊主意,弄一屋子假货,真当没有明眼人?”

季蕴略带些鄙夷地看他,裴原也不生气,唇角甚至带上笑,听季蕴道:“以前听说你生意做了许多,以为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没多明白。我的酒楼是给谁开的,给富贵人吗,当然不是,是给那些想要面子,但又没什么钱的人开的。普通百姓手里银钱少,勉强度日,凤祥居那样的大店,他们一辈子也去不起!”

裴原颔首:“你继续。”

季蕴道:“虽然去不起,但他们就不想去吗?那怎么办,就需要有我这样的商家,开一家看似奢贵的酒楼,菜价折中,不贵不贱,既有面子,又能吃得起。客人来,吃的就是个面子,吃一顿豪爽。再说了,我虽然用了些假银假玉假花瓶,但是,我什么时候说那些是真的了?明眼人看破不说破,我赚钱,你高兴,不是很好吗?”

裴原笑起来:“歪理。”

他看了看贾献,问:“是你的二姐夫教给你的?”

季蕴到底年纪小,喝了一杯酒,便胀红了脸,口齿也不太清晰:“王爷,你不要过于得意,不要猖狂。我荣国公府虽然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底还是有的,况且,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二姐夫要南下了,他名下的那些钱庄和铺子,都由我接手。论财力,我现在虽不及你,但再过两三年,总不会差太多。你可不要仗势欺人,欺负我姐姐,要不然……有你有求我的那一日,我可不会帮你!”

裴原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季蕴的头:“不错,季昌平倒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季蕴大声道:“不许摸我的脑袋!”

他叫得太厉害,宝宁被吸引,急匆匆赶过来:“怎么又吵起来了?”

她小声冲裴原道:“那么大的人了,别总和孩子闹。”

裴原摊手道:“我可什么都没做,不信你问二姐夫。”

贾献正在看着他两个儿子玩,闻言,赶紧撇开关系:“我不知情的,什么都没看见。”

裴原食指轻叩桌面,看向季蕴道:“瞧见了,这才叫商人本性,又油又滑。你还锋芒太过,嫩了点,要好好历练。”

谈笑时间,菜已经上齐,五颜六色的一桌子,满室香气。

众人动筷吃饭,酒过三巡,都已微醺,裴原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对敬来的酒来者不拒。

都已微醺之时,贾献道:“喝好酒,没有乐音可不行,不如请几位歌女来,也好助兴?”

他妻子暗中瞪了他一眼。

宝宁蹙眉,她不愿这样,但又不知怎么拒绝,忽听旁边裴原道:“去借把琵琶来,用不着歌女,我也可。”

作者有话说:未来首富已经崭露锋芒。以及裴哥是会一门乐器的昂,猜他是和谁学的~

内个……五月最后一天,再求一波营养液嘤,人家以后尽量不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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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鸡

众人皆不可置信地看过来,宝宁也是。

她端详着裴原,他喝得有些多了,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两腿分开坐着,姿态随意,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弹琵琶这样风雅乐器的人。

贾献的大儿子两岁了,已经会说话,很聪明。他露出两颗小奶牙,拍着巴掌笑哈哈道:“吹牛皮,吹牛皮!”

贾献急忙捂住他的嘴,刚要致歉,裴原摆手道:“无妨。”

酒楼里养着歌女,张和裕去借琵琶,很快就回来,顺带拿了一柄长笛。

大姐看见了,笑着道:“给宝宁,以前还在闺中的时候,爹爹请了乐师教习,宝宁的笛子吹得最好,一直被称赞。”

季彤初接声道:“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那时的事了,闺中时光最难忘。我记得,大姐的筝弹得好。”

三姐季安露听了后捂着唇笑:“对了,大姐会弹筝,二姐会弹古琴,四妹妹擅长箜篌,五妹妹的笛子吹得一绝。属我最笨,这个学不会,那个也学不会,就爱吃,后来才嫁了个厨子。”

张和裕被点到名字,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憨憨笑了。大家也都笑起来。

提起季嘉盈,季向真笑容淡了些:“嘉盈她……她被惯坏了,性子刁得很,总是做错事。”

“挺好的日子,不说那些丧气的事。”裴原打断她,他将琵琶接过来抱在怀里,依旧是懒散的姿势,耷着眼皮,手指抹了下弦,“锵”的一道长音。

“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宝宁还是不太相信,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阿原,若弹不下去,你就直说,别强撑着。”

“真当我是个蛮汉?”裴原哼了声,“果真该让你见识见识,若不然,不知你还要误解我到什么时候。”

宝宁笑起来:“行,那‘阳春白雪’这首曲子,会不会?”

裴原道:“不会。”

“……”宝宁刚才对他的期待尽数消散,只觉无话可说。

贾献解围道:“名曲还有许多,‘夕阳箫鼓’,这个如何?”

裴原道:“过于文雅清秀,不喜。”

季安露出主意:“那就‘汉宫秋月’,讲的是爱情故事,姑娘家都爱听。”

裴原道:“哀怨悲愁,女人气太浓。”

宝宁真想将他和琵琶一起丢到楼下去,这人真的是……

这么多人,要给他面子,给他台阶。宝宁耐下性子:“那你自己选一个曲目。”

裴原又啜一口酒,思忖片刻:“那就‘胡笳十八拍’。”

贾献立即抚掌捧场道:“好,这个好!传闻中说是蔡文姬所作的曲目,蔡文姬被匈奴掳走后,虽诞下两子,倍受宠爱,但心中对故土的思念仍一刻未停。这才作下‘胡笳十八拍’,将自己渴望归汉的心情尽数表达!这个好,有寓意,有向往,这个好!”

季蕴晕乎乎的,半趴在桌边看着他,心想着:这也是商人本色吗?就算在茅房里,马屁也能拍出五花肉的香气。

裴原手按在弦上,半闭着眼,先试了几个音,而后冲着宝宁稍一点头,示意开始。流畅悦耳的琴音便流淌出来。

宝宁以笛音相和,季蕴摆了几个酒碗,拿着筷子敲碗助兴,贾献跟着唱歌。

一时间,屋内乐声灵动,从酒肉之局变成了充溢文人风雅的飨宴。

渐渐的,宝宁看着裴原的眼神变得惊讶起来。他说自己会弹琵琶,原来是真的会,且极为擅长,琴声抑扬顿挫,铮铮有力,足以胜过八成的歌女了。宝宁说不出现在的心情,只是很高兴,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属于裴原的一点新的东西,与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大相径庭的,细腻而温柔的东西。

一曲完毕,二姐和三姐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贾献眼神讶异,他这次不是拍马屁,而是发自真心道:“王爷竟如此深藏不露,是我见过的,将琵琶弹得最有气概的人!”

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浮夸起来:“以前读话本,看封神传里有个魔礼海,所持武器为碧玉琵琶,四弦分别可引来地水火风,四弦拨动,风火齐至!我一直想象不出这该是何等英姿神人,直到今日见着了王爷,这才相信,原来这样的琵琶神是真的存在于世的!”

裴原点了点季蕴:“你二姐夫今日说的这些话,你都记下来,回去后好好背。以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该拍马屁的时候卯足了劲儿拍,对前途大有助益。”

贾献尴尬地笑了笑。

宝宁笑眼盈盈地看着裴原,问:“你这是和谁学的?”

裴原道:“魏濛。”

宝宁更加惊讶了,她回想着魏濛的魁梧样子,将他与婉转的琵琶联系在一起……根本想不出来。

“或许姓魏的都是天生的乐师。”季向真想起什么,笑道,“我所知道的最擅弹琵琶的是三十年前的一个名叫魏妩的宫女,天姿绝色,歌喉动人。后来周朝和匈奴险些开战,先帝不想打仗,受人提议,将魏妩封为公主,送到北边去和亲。”

宝宁问:“那战事真的平息了吗?”

“平息了大概十几年。”季向真摇头,“后来还是刀兵相向,我们败了头一仗,我的印象里,大概是在长坡,死了十万的俘虏。是已经投降的俘虏,但还是被杀了,极为惨烈。之后为了复仇,也发动了第二场和第三场战役,都死了很多人,才换回如今难得的安定。”

宝宁喃喃道:“那魏妩,她该多伤心啊。”

贾献道:“听说好像是自缢了。”

宝宁唏嘘。但也只是唏嘘而已,毕竟是很多年前的,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宝宁戳戳裴原的肩膀:“阿原,你知道这件事吗?和亲公主魏妩的故事,还是魏将军的本家呢!”

裴原没有反应,宝宁奇怪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已经醉得不像样子了,昏沉着快要睡着,两指间却还捏着一盏酒杯。

宝宁叹气,想将杯子取下来,他不松手,宝宁去掰他的手指,裴原不耐烦地睁开眼:“闹什么闹!”

宝宁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地去看季蕴,她是习惯了裴原时不时的甩脸子,季蕴可没。刚才若是让季蕴听见了,两个一根筋地醉鬼当场打起架来,那就不好收场了。

好在季蕴歪斜地躺在椅子里,已经睡得打起了鼾。

怕裴原的醉脑子再给她闯祸,宝宁赶紧起身道辞。天色已经很晚,大家又说几句话,也纷纷离开。

陈珈驾着马车在门口等候,宝宁勉强将裴原扶上去,已经累得满额是汗。醉了的人死沉,裴原又不许别人碰,宝宁坐在车上,蹙眉揉捏着酸痛胳膊,裴原那边却清醒过来,大腿一抬搭在了宝宁的腿上:“给我也捏捏。”

宝宁一把将他推下去:“刚才在桌上,你怎么语气对我说话的?还没与你算账呢!”

“算什么?”裴原半掀眼皮看她,吩咐道,“先去买只烧鸡。”

“……”宝宁知道他又是在耍酒疯了,最烦他喝醉的样子,好像难缠的孩子,说也说不听,打也打不疼。

宝宁道:“都多晚了,哪里有卖烧鸡的,快回家,回家睡觉。”

“我说。”裴原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冲她道,“我要吃烧鸡。”

宝宁道:“没有。”

“没有?”裴原上身晃晃悠悠摇了几下,忽的站起来,马车矮小,他头顶撞在车顶上,砰的一声响。

宝宁忍不住跟着捂住头:“你疼不疼呀?快坐下,别折腾了。”

“没有?”裴原把脚踩在车窗上,眯眼看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跳下去。”

宝宁道:“不信。”

裴原呵的一声,伸出两个指头在宝宁面前晃:“知道这是几吗?”

宝宁说:“不知道。”

“如此蠢笨!”裴原骂道,又教她,“这是二!我数两个数,还不调转马头去买烧鸡,我就从这车窗跳下去!”

“烧烧烧,烧什么鸡!”宝宁也发脾气了,她指着座位道,“回来坐好,要不然将你丢下去!”

“你不信我?”裴原瞪着她,“你数两个数,我不跳下去,随你的姓!”

宝宁拉着他袖子往回扯:“多大的人了,耍酒疯,丢不丢人!”

“我要吃烧鸡。”

“没有!”宝宁松开他袖子,板着脸,不理他的发疯,也伸出两个指头道,“我数两个数,你要么老实坐下来,要么跳下去。要不然,我将你踹下去!”

“一。”

“二——”

裴原离开了车窗,他转而坐到地上,斜睨宝宁道:“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老子给你面子!”

“有毛病!”宝宁咬牙切齿骂他,“你不是说不跳下去就随我的姓吗?”

裴原坦然道:“那以后你便叫我季原。”

“季原……”宝宁念了遍,“和妓院一个音,这是什么污浊的名字!”

裴原盘腿坐在地上,忽的伸了脖子,凑到宝宁面前去。宝宁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话,刚想凝神仔细听,裴原“嗝”的一声冲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宝宁没躲开,险些背过气去。

她真生气了,扬手要打他,裴原把脸凑过去:“你打,随便打,我要吃烧鸡。”

“吃吃吃!”宝宁吼他,“我以后再让你喝酒,我就是头猪!”

裴原说:“我要吃烧鸡。”

宝宁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燥郁。她努力让心境平和,敲了敲马车的前门,吩咐陈珈道:“去找一家烧鸡店。”

陈珈愣住,抬头看了看月亮:“夫人,这都快子时了,哪里有开门的店?”

裴原闭着眼:“我要吃烧鸡。”

宝宁怒发冲冠:“去买!给他吃!”

……陈珈无奈地调转马头,绕着城走了小半圈,最后吵醒了一家的店主,现场烧了只。

等着鸡烤好的时候,宝宁问陈珈:“你跟着王爷多久了?”

陈珈答:“大概三四年了。”

宝宁憋愤问:“他以前也爱喝酒吗,喝了酒,也这样的难缠?”

陈珈说:“没有。王爷以前喝醉了就睡觉,醒了后就像没事人一样,从没有过醉态。”

宝宁看着靠在车门处吊儿郎当抠指甲的裴原,不解道:“他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的……”

陈珈直爽回答:“可能是看夫人您好欺负,以前在军营,装疯卖傻也没用,现在有用,您给买烧鸡。”

宝宁惊愕:“真的吗?”

……

回去的一路上,宝宁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看上去真的特别好欺负?

连醉鬼都敢欺负她。

裴原又睡过去,靠在她肩膀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宝宁抱着那只烧鸡,是用来威胁裴原的武器,告诫他,如果一路老老实实的,回家就给他吃,要不然喂狗。

马车稳稳停在府门前,宝宁把裴原叫醒,正想下车。陈珈拉开车门,低声道:“夫人,门口有生人,两辆马车。”

宝宁诧异问:“这么晚了,是谁?”

陈珈下车去问,很快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太监,还有五个妙龄宫装少女。

“一位是圣上送来的苗管事,说刚搬迁,肯定很多杂事,请他帮着操持下。还有一些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说看府里没有侍候的丫鬟,王爷也没有通房……嗯……”陈珈道,“就是这个意思。”

宝宁的脸霎时沉下去。

作者有话说:裴哥的鸡可能要喂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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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

姓苗的老太监肯定是不能推拒的,那五个少女……裴原在场,又有周帝的人在,宝宁不能擅作主张。

她确实很想立时将这几个女子打发走,但现在必须要过问裴原的意见。

宝宁推了推裴原,心跳有些快。她是有些把握裴原不会留这些通房在府中的,可隐隐也有担忧。男人好色是劣根性,那几个少女都年轻貌美,裴原现在醉得糊里糊涂,万一被迷了心智,顺口就答应了,那该怎么办?

宝宁又掐他胳膊一把,这次用了巧劲儿,裴原疼得“啧”了声,宝宁问:“清醒了吗?”

裴原皱眉问:“怎么不进府?”

“太子送了下人来。”宝宁撩开车窗帘子,指给他看,声音尽量平静温和,“说看你府中人手少,贴心为你置办的,要不要纳入房中呢?”

宝宁笑道:“府中空房还是很多的。”

裴原探究看着她的脸色:“你怎么不生气?真的假的?”

宝宁真想将揪着他的耳朵拧一把。平日里雷厉风行都哪儿去了,磨磨唧唧,黏黏糊糊,管她真的假的做什么?她当然是在装作大度,难道还要当场撒泼,将人都赶出去吗!好吃好喝供着他,还给他绕了那么远的路买烧鸡,到现在用得到他的时候了,一句话将人打发走就好了,他偏不说,还问她为什么不生气!

宝宁问:“这些女子,你是要留下,还是不留呢?留了就是你的通房丫鬟了。”

她把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裴原问:“养得起吗?”

“……”宝宁咬牙切齿,“王爷说笑了,自然养的起的,您是留还是不留呢?”

裴原问:“我的烧鸡呢?”

宝宁愣住。他怎么这个时候还想着烧鸡?

外头五个女子面面相觑,都等着答复,宝宁暗中踩了裴原一脚,瞪他:“留不留?”

裴原神色很疲倦的样子,酒意上头,头疼,嗓子也难受。他想吐,扶着车厢壁勉强站起来,匆匆往外走。

宝宁惊愕问:“你做什么去?”

裴原跳下车,宝宁抱着怀里的鸡,赶紧也跟下去扶住他:“怎么了这是?”

那几个少女和苗管事见他出来,急忙跪下成一排,裴原一手撑着车扶手处,一手指着那几个少女,口中含糊不清道:“留留留……”留个屁!

后三个字没说出来,胃中一阵翻腾,裴原哇的一声弯腰吐出来。

陈珈傻眼了:“真留下?”

宝宁心中滋味百般难受,她看着在那吐得不行的裴原,真想将他丢在这里,由那几个丫鬟去伺候好了。看着那几个少女惊喜万分,大拜叩谢的模样,宝宁眼眶一酸,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她心中给裴原辩解,说他喝醉了,说的话做不得真,但到底酒后吐真言不是?他真的早就存了纳妾的心思?

心中委屈,面上不能失态。宝宁淡淡道:“听了王爷的话,就快去做。西院的空房临时收拾出几间来,请姑娘们住下,明早给王爷请安。”

她又看向那个老太监:“苗管事?”

老太监赶紧应是。宝宁道:“苗管事今晚委屈一下,先在东院的空房住一宿,明日再换。天色很晚了,都快去休息。”

众人跪谢离开。裴原吐完了,清醒不少,捏了捏鼻梁问:“刚才不是挺多人的,人都哪儿去了?”

宝宁用袖子蹭一下眼睛,没搭理他,径直往府内走。

裴原问陈珈:“她怎么了?”

陈珈看着宝宁背影,心知大事不好,但他就是个护卫,也不好多说话。宝宁是他的主子,裴原也算是半个,陈珈思前想后,关切地问:“王爷,您打过地铺吗?”

裴原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陈珈想了想,又问,“要不然,您和阿黄吉祥它们,挤一挤?”

“放你娘的屁,你有毛病?”裴原恨声骂他,“你才和狗去睡,你怎么不和狗去睡?”

他说完,摇摇晃晃地去追宝宁:“怎么走那么快?烧鸡呢?”

宝宁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她现在心火旺盛,一想到那几个少女,便觉得裴原可真不是东西。她极少骂人,但她现在就要骂,裴原可真不是个东西。嘴上说得那样好听,实际上呢,和天下男人一个样,都想着佳人在侧,软玉温香。原先过朴素日子的时候,他还没现形,现在位子抬高了,人就不是那个人了,留留留……看他那巴不得的样子,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下来了!

裴原跟在她后头追,宝宁步伐飞快,他走不了一条线,歪歪扭扭的,竟然追不上。

和房门还差三步远的时候,宝宁将门啪的一声甩在他脸前。

裴原懵了,然后便是火起。疾走几步上前拍门:“季宝宁,你又给我关在门外头,第几次了,给你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把门开开!”

宝宁把门栓划上,这才想起手里的烧鸡。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冲裴原道:“不要在我门前吼叫,你若再叫一声,我明日就回国公府去!”

裴原刚想再吼两句,听她后半截话,蔫蔫地噤声。

但脸色依旧不善,冲着窗户气冲冲走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又……”

宝宁将他心心念念地烧鸡摔在他胸前:“抱着你的鸡,去找你的莺莺燕燕!滚开!”

烧鸡蹭在前襟上一大块油渍,然后骨碌碌滚到地上。宝宁啪的一下关上窗户,裴原茫然地捡起地上的鸡,看着窗内开了灯,亮了一小会,随后又熄了。屋里再没动静,裴原心里憋着火,想要再敲敲窗户,想起宝宁的那句“要回国公府”,他便怂了。

回娘家这样的事,她干得出来,裴原不敢冒险。

但现在……裴原抬头看看天色,都过了二更了,他今晚上可怎么过啊?

正愣神着,院门口处传来唧唧啾啾的鸟叫,裴原回头,对上陈珈的眼睛。陈珈虽然人长得不好看,还木讷,但是个热心肠的好护卫。他吹口哨将裴原的注意吸引过来,热情道:“王爷,吉祥它们的院里,有一间房空着,我给您收拾好了……”

裴原手里捏着脏了的烧鸡,额上青筋直蹦:“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住了吗?”

“没了……”陈珈道,“西院住着太子送来的人,东院是圣上送来的管事,都不能打扰。就剩下吉祥那里能住了。”

陈珈劝慰他:“王爷,它们与您还算是交好,不会驱赶您的。况且您还带着礼呢,若吉祥看不惯您,要咬您,您就把这烧鸡往它面前一送……诶,这事肯定就成了……”

太子送来的人,太子送来了什么人?裴原迷惑一瞬,注意很快被陈珈的后半段话吸引,他越想越觉得憋屈,照着陈珈的屁股连踹几脚:“滚滚滚!”

随后带着一肚子的愤懑,去狗窝中挤了一宿。

……

第二日,是被刘嬷嬷唤醒的:“王爷,您怎么在这儿呢?”

裴原在小床上睁开眼,揉揉发胀的额头,哑声问:“几时了?王妃消气了?”

刘嬷嬷忧愁道:“那些通房去王妃屋中请安了,王妃让叫您也过来。”

裴原大惊:“通房,什么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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