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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琛还未说话,穆焕率先道:“苏公子身份尴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还是我一人前去为好。”

廖神医道:“世子,正因为苏琛的父亲是武陵侯,所以您带上他才更能事半功倍不是吗?”

穆焕略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应下了。

****************

通往繁州的曲折小路上,一辆宽大的黑楠木马车稳步的行驶着。

苏筠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自从她醒来便一直是这个样子。

秦莹和苏玠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再加上夫妻二人刚知晓苏筠的身份,一时之间难免尴尬。

这么久了,他们夫妻一直对苏简心怀怨愤,后来虽然知道罪魁祸首是方氏,可想到故去的孩子,他们夫妻二人面对苏简时也笑不出来。

而如今祖母又突然告诉他们这样大的消息,一时间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苏筠脑袋倚在马车的木板上,一时间倒还想不到这些。尹明德谋逆,还连带着父亲,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

在私心里,她并不想尹明德能成功,甚至更希望他能够被圣上就地正法,背上千古骂名。可作为苏家的子女,她又怕苏家遭受连累,更怕祖母会出事。

祖母为什么不让她留下来呢,如果留在长安,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不会如现在这般倍受煎熬。

苏玠看着她,犹豫了片刻道:“大……阿简,前面有个茶棚,下来喝碗茶再上路。今儿个天气热,马夫也该累了。”

苏筠略微颔首算作答应,和苏玠、秦莹夫妇二人一起下来,在茶寮寻了个空位坐下。

蒹葭亲自斟了茶水给她:“姑娘喝一些。”

苏筠接过来小抿了一口,忽听得身后马蹄阵阵,她下意识侧目去看,却只瞧见两名男子的背影策马狂奔,瞧上去似有什么急事。

她略微拧了拧眉,是她的错觉吗,她竟觉得方才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苏琛。

可苏琛明明去找他师父廖神医了,如今怎会在此出现?若真是他,那么与他策马并肩的男子……又会是谁呢?

她还在沉思,那边苏玠唤了她两声,她回神望过去,略点了点头:“我也好了,咱们走。”

说罢,她率先站起身向着马车而去。

“阿简!”苏玠在后面唤住她。虽然已经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姐姐,但面对眼前的小姑娘他仍旧叫不出口。

苏筠回头看过来,眉梢微蹙,似在询问。

他上前两步,有些不太自在的摸了摸鼻梁:“你如果真的不想去繁州,我可以带你回去,咱们和苏家共存亡。”

苏筠默了须臾,她缓缓摇头:“不必了,走。”若此时再折回去,祖母瞧见了会失望的。

见她上了马车,苏玠和秦莹夫妻二人互望一眼,也跟着走上去。

广元十二年四月初七,广元帝重病不治,临前唯有魏王尹明德伴于榻侧。

魏王走出养心殿时,传出广元帝崩逝的噩耗,并颁出传位于魏王的遗诏。

当朝丞相李忠不服,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大骂魏王谋逆,弑君篡位,被暗处飞来的箭矢一箭穿心,当场毙命。

届时,又有鲁国公带着诸臣俯首称帝,高呼万岁!

一时间,皇位更替,天下易主。

广元十二年四月初九,尹明德仓促称帝,举行登基大典,改年号为鸿武。

不料,四月十七,早先因伤昏迷不知去向的定北侯世子穆焕携六万大军攻入长安,扬言要讨伐佞臣,为先帝报仇。

三日后皇城沦陷,鸿武帝被俘。

穆焕拿出太先皇遗诏,又找来太先皇当年的贴身内监,指出尹明德谋权篡位之罪行。

五月初一,齐贵妃所出的皇三子尹虞被拥立为帝,改元旭辉,次年为旭辉元年。

因新帝刚满三岁,尚无执掌朝堂之力,定北侯穆焕被朝臣拥立为摄政王,辅佐新君。

自此天下平定,社稷安宁。

又是一年的冬天,今年的雪似乎比去岁更早一些,不过一夜之间,外面铺了一层细密的白雪,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繁州城,苏府

蒹葭端了热气腾腾的汤盅走进暖阁,苏简正站在窗前写着大字。

“姑娘,喝些参汤暖暖身子,这大冷天儿的,莫要伤了手。”

苏简将狼毫笔放下,接过蒹葭递过来的参汤捧着,侧目扫了眼外面的雪:“又快过年了,祖母还不曾说让我们回去吗?”

蒹葭道:“新帝登基不过半载,现如今摄政王当政,魏王被俘,鲁国公府和咱们武陵侯府只怕都好不到哪儿去。”

说起这个,苏简在旁边的杌子上坐下,抬头问蒹葭:“尹明德的事如何处置的?”

蒹葭回道:“摄政王执政后第一件事便是处置的魏王,说来奴婢正纳闷儿呢,按理说魏王乃皇室中人,纵然犯了罪,顾及着皇家颜面也该一杯毒酒了事,可咱们的摄政王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哦?”苏简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参汤。

蒹葭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是鞭笞之刑,一日二百鞭子,还不许打死了,如若昏倒了便去找御医给治伤,足足打了两个月。最后魏王不堪重刑,在牢里自尽了。”

☆、豆渣丸子

苏简捏着汤匙的手徒然一松,茶汤微微有些向外溅,蒹葭瞧见了忙上前拿了帕子帮她揩拭。苏简将汤盅放下,侧目看着蒹葭:“这摄政王还真是对尹明德恨之入骨啊,竟然让他受此刑罚。不过,我听了倒也心中畅快。”

蒹葭笑道:“正是呢,奴婢也觉得甚是解气。摄政王帮咱们报了仇,至于他和魏王的那些个恩怨,与咱们有何相干?”

苏简赞同地点了点头:“尹明德一死,苏筱想必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奴婢听闻筱侧妃在得知魏王离世后便投梁自尽了。”说起这个蒹葭又忍不住一番感慨,“这筱侧妃固然可恶,对魏王却也算掏心掏肺了,可笑的是她至死都不曾晓得自己腹中之子的真正死因。”

说到这里,苏简没再接话,只心中暗思,也不知祖母何时才肯让她回去。

蒹葭看她愁眉不展的便知又想到武陵侯府的事了,忙岔开了话题:“对了,姑娘不是说要做豆渣丸子吗?膳房里的人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了。”

苏筠的生母幼年因体弱多病在农村寄养过一段日子,深知农夫种田的不易,最是见不得苏筠和苏玠姐弟两个浪费粮食。而这豆渣丸子也是苏夫人生前最常做与他们吃的。苏夫人所做的豆渣丸子有些与众不同,口感细腻,齿间留香,是他们姐弟二人的最爱。

后来母亲去世,苏筠也自己摸索着学会了这豆渣丸子,味道更是与母亲当年如出一辙,偶尔便会做些与弟弟苏玠尝鲜,姐弟二人一起吃着那豆渣丸子一起悼念故去的母亲,有时候便仿佛母亲还在。

说起来,这豆渣丸子自从他嫁给尹明德起,至今五年都不曾做过了呢。

想起这些,苏简不由又有了兴致,将咬了一口的脆皮酥重新放回碟子里,拿帕子揩了揩手,眉眼间温柔了许多:“走,咱们去膳房瞧瞧。”

进了自己院里的小膳房,几个丫鬟婆子迎上来,笑脸盈盈:“六姑娘来了,您要的食材奴婢们已经准备好了。”

苏简走过去瞧了瞧,一盆豆渣,一盆面粉,旁边是剁碎了的瘦肉、胡萝卜和韭菜等辅物。

婆子们看苏简不过十岁的年纪,那双手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免个个儿心中起疑,只想着这六姑娘莫不是闲来无事做着玩儿的?

其中一个走上前道:“姑娘想做什么,可要老奴帮忙?这做丸子老奴最是知道了,细面做出来的口感才好,豆渣太过粗糙,只怕姑娘金枝玉叶的吃不惯呢。”

苏简笑了笑:“豆渣却是糙物,但做法得当,个钟美味可不是细面堪比拟的。”说罢,她和蒹葭相视一笑,随即挽了袖子,“咱们开始。”

六姑娘这话说得婆子们难免好奇,两三个站在一旁打算探个究竟。

苏简先将锅里倒了油,待油温一热,将提前准备好的姜末和蒜末放进去爆炒,伴随着滋啦啦的声响,姜和蒜的香味儿也随之飘散而出。她又将沥干的豆渣悉数倒入锅中搅拌翻炒,不多时豆渣便被炒的焦黄,还泛着浓郁的香味儿,紧接着撒入葱花继续翻炒。

蒹葭盛了油炒过的豆渣出来,又见苏简打了三个鸡蛋进去,一边搅拌一边往里面添加一些细面。搅拌得差不多时,那边蒹葭已经将肉沫和青菜等腌制好了,将其倒入豆渣中再次搅拌均匀,最后撒上芝麻粉。

这些工序看上去简单,但苏简此时十岁的身板儿,到底还是累得有些喘了。蒹葭一瞧,忙道:“姑娘快歇着,接下来做丸子煎炸的事便交给奴婢和几个妈妈。”以前每回苏筠做豆渣饼或豆渣丸子时蒹葭都在一旁帮忙,对于过程早已了然于心了。

苏简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吸汗,轻轻点头:“也好。”说着,她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几个妈妈净了手上前帮忙,有一个忍不住夸赞道:“老奴看姑娘这手法不像是第一次做,姑娘笑笑年纪竟还会做这玩意儿。”

其实这丸子是再寻常不过的点心,本没什么稀奇的,但这六姑娘不过十岁居然知道煸炒豆渣的方法来去除粗糙,且手法熟练,实在是难得。

苏简莞尔一笑不做解释。

那边蒹葭将婆子们团好的丸子一个个夹紧油锅里,听着里面“滋滋滋”的声响,里面一团团的小丸子由最初的白色渐渐变黄,豆子的清香也一点点飘了出来。

蒹葭将炸好的丸子盛入篦子里沥油,又拿筷子夹了一块抵去给苏简试尝。

苏简接过来轻咬了一口,肉的香味儿与豆香混合,又伴着青菜带来的清淡,口感细腻,咸淡更是把握的恰到好处。

多年不做,能做出如此口感对苏简来说也算是相当满意了。

她点点头,对着蒹葭吩咐:“将这些丸子装进食盒里,咱们送去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尝尝。”自从来了繁州,苏玠整个人似乎都变了,不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而是每日将自己关进房里读圣贤书,一心想着考科举了。

她就是见他近日里念书辛苦,这才想着做些点心给他尝鲜的。

***************

柏菊轩

大少奶奶秦莹穿了件水红色的绣花团袄,外罩银线勾丝小坎肩,发髻上斜插一支红翡翠步摇,面色红润,眉宇间比往日多了几分绮丽的色彩。

她此刻正在炕头做绣活儿,模样认真,不时的翻来覆去瞧瞧,再满意地点点头,心情倒是极好。

苏简在门口站了半晌,见秦莹一直不曾发现自己,她无奈一笑:“大嫂好生认真呢。”

秦莹闻声身子略微一怔,抬头看到苏简也是一脸和善:“阿简怎么来了?快过来坐。”

苏简走上前接过秦莹递来的茶水,浅笑盈盈地答话:“今日闲来无事,我自己做了些点心,拿过来给你和大哥尝尝。”

她说罢,蒹葭已经上前将食盒搁在两人中间的炕几上,又体贴的打开盖子取了出来。

秦莹瞧了瞧不由笑道:“原来是丸子,阿简有心了。”说罢又吩咐丫鬟拿了一碟子送去书房给大少爷品尝。

苏简道:“一时心血来潮,做了些豆渣丸子,我记得大哥爱吃,就给你们送过来了。”

当初苏筠常做豆渣丸子时秦莹已经嫁入苏家,如今听了这话不免想起曾经那些过往,一时间感慨万千:“记得两年前夫君生了场病,突然想吃这个,我倒是亲自做于他吃,可惜总不如你做的味道,也不知是哪里差了。”

这段时间苏玠和秦莹虽然知道苏简便是苏筠,但仍是拿她当苏简来看,客客气气的,苏玠和苏筠姐弟二人也不曾相认过,如今听秦莹提起当年,苏简略微有些不大适应。

她正欲开口说话,外面传话进来说:“大少奶奶,六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到了。”

☆、孪生姐妹

四姑娘苏笳和五姑娘苏竼是一对儿孪生姐妹花,现如今不过十二岁,无论是模样还是身材似乎都瞧不出任何的差别来。

一双明媚动人的桃花眼,两眉弯弯好似春日里的柳叶儿,生的是鼻腻鹅脂,冰肌玉肤。若让不知情的人瞧了去,只怕认不出哪个是姊哪个为妹。可若相处段日子便会发现,这两姐妹的穿衣风格乃至性情却是天差地别的。

四姑娘苏笳热情如火,素来见人三分笑,率真可爱,是个最讨人喜欢的。且她素日里最喜那暖色调的服饰。

至于五姑娘苏竼,那是个繁州城里出了名儿的冰美人。本就不苟言笑、古板肃穆的一张脸再配上她最喜欢的素色衣着,颇有股极北苦寒之地那冰川雪莲的不染纤尘之美。

可今儿个,自打这对姐妹花儿一进来,秦莹和苏简姑嫂两个便有些摸不着头脑,怔愣了好一会儿竟也认不出谁是谁来。

苏简从矮榻上站起身来,有模有样地在并肩而立的一对儿姐妹间四下打量,又忍不住摸着下巴略作思考。

左边的姑娘,浅蓝色袄裙上绣着白色丁香,发髻上斜插一支翠玉簪,雅中不俗,气质如兰,因肃穆着一张脸,此刻竟有股不怒自威之势,倒颇像苏竼平日里的风格。

再看右边的姑娘,浅绿色的裙衫搭配绣了黄色牡丹花的素白小夹袄,高高竖起的领口处是雪白色的狐狸毛,映衬着颈间皓白如雪的肌肤,使得本就滑腻娇嫩的雪肌玉肤越发成了透明色。她墨发绾作随云髻,发间斜插一支银步摇,额间垂着珊瑚蓝的水晶坠,一语不发便气质逼人,美的不可方物,似乎也和活泼得不像样的苏笳不沾边儿。

苏简瞧见了不由觉得好笑:“四姐姐和五姐姐今日前来莫不是考验我的眼力呢?”

苏笳和苏竼具不言语,依旧端庄地站在那儿。

苏简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在发愁,一低头瞧见二人的裙裾,她眉梢飞扬,刹那间掩嘴笑了起来。

秦莹上前来问她:“怎么笑得这般开心,莫不是你认出来了?”

苏简笑着拉过大嫂秦莹,又伸手指了指左边女子裙裾处那若隐若现的绣花鞋:“大嫂,快瞧瞧,某些人想考验我,衣服倒是学五姐姐学得有模有样,怎就忘了换双素雅的绣花鞋呢,这鹅黄色缀了粉珍珠的绣花鞋我昨儿个可还见某人穿在脚上的。”

苏笳一听赶紧将裙裾拉了下来,将自己的绣花鞋尽数掩藏在裙裾之下,又颇为无奈地瞪了眼苏简:“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真没意思。”

苏简冲她得意一笑,再看向旁边的苏竼时略微收了性子,客气许多:“五姐姐,我方才做了豆渣丸子,你和四姐姐也一起来吃些。”

苏竼对着苏简略微颔首,在旁边的玫瑰椅上坐下来。

苏笳听了倒是极为兴奋,又似乎很意外一般:“你小小年纪还会做丸子?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说罢率先拿了个丸子迫不及待咬上一口,又忍不住对着苏简赞道,“小丫头行啊,很有些本事,以后我又多了样爱吃的点心了。”

秦莹笑着又递给她一个:“喜欢就多吃几个。”

苏笳笑着接过来,想到方才的事,又不由转而问苏简:“喂,方才你怎就敢确定哪个是我?没准儿是我和芃儿换了绣鞋故意骗你呢?”

苏简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苏竼,浅笑盈盈道:“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发生的。”

听出她言外之意,苏笳倒是没反驳,又美滋滋地咬了口丸子:“那倒是,我原本想让芃儿换上我的衣裳唬你一把的,可她偏偏不肯,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想到自己居然把绣鞋给忘了,她又禁不住一阵懊恼。她这人做事也实在太粗心了!

苏简做的点心很合苏笳的胃口,她一口气吃了六七个,转而看大家都没怎么动,她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嘴里的丸子还未咽下便说起话来:“你们怎么都不吃啊,叫我一个人吃完了多不好?”

苏竼见她说话时嘴里的沫子飞了出来,蹙眉睇她一眼:“食不言寝不语,先生教你的可是又忘了?”这训起人来的架势倒像是姐姐在训斥妹妹。

苏笳似乎听惯了苏竼这个妹妹的教训,如今倒是极为听话,果真拿手捂了嘴不说话了。

苏简在一旁瞧着这对儿极有意思的姐妹,眉眼间具是笑意。

秦莹也拿了个丸子准备尝尝味道,谁知丸子还未入口,一股油腻的味道传入鼻间,她不由得直犯恶心,忙掩了面干呕起来。

她的反应引起了大家的主意,苏笳最先上前倒了茶水给她,又体贴地帮秦莹顺着脊背轻抚:“大嫂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近日里天儿冷,着了凉?”

秦莹喝了口水平复下来,略微摇了摇头,还未说话便听苏简道:“大嫂莫不是有了?”

苏竼听苏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问出这等话来,她眉梢微拧,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丫头只怕连月事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就知孕妇作呕这一症状?

秦莹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有些娇羞地低下头去:“月事倒是推迟了几日了,不过我还不确定。”

苏竼道:“先传了郎中过来看看,若真是有了日后少不得要当心着些。”说罢,她站起身来对外面的人传话去了。

不多时小厮领了郎中进来,诊了脉后笑说是喜脉,秦莹不由得喜极而泣。

这时,书房里的苏玠闻讯赶来,瞧见屋子里的妻子一时间情难自禁,顾不得房里的其她人,直接将秦莹抱在了怀里:“阿莹,太好了,我们又有孩子了!”

苏简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一时间感慨万千,欣慰无比。这么久以来,苏玠和秦莹夫妻二人对于已故的孩子闭口不谈,虽说看上去似乎从伤痛中走出来了,但苏简看得明白,那未出世的孩子成了她和苏玠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们这对儿姐弟也再难回到当初了。

不过幸好苍天有眼,如今秦莹再次有孕,盼望着他们夫妻二人能少些伤痛,多些欢乐。

***************

静夜如水,稀疏的星子点缀着无边的苍穹,微光映衬着外面的积雪,黑夜似乎也跟着亮了许多。

摄政王府

穆焕双手负立站在门前的青石阶上,伟岸的身姿高大颀长,细腻如白瓷的肌肤,英挺立体的五官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双凤目犀利如鹰,望着院中雪景,他深邃的眼眸中泛着如雾般星光,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缝,冷傲孤清中又透着无法言喻的矜贵与优雅。

他身上披了件墨色斗篷,在这寂静无比的深夜里高贵、幽远。

远处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踏着积雪走过来,那少年古铜色皮肤,身体健壮,宽肩窄腰,体格高大,看似平凡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恰到好处,是那种让人瞧着十分舒服的类型。他腰间配了一柄长剑,一看便知是摄政王府的侍卫。

他走上前对着穆焕拱手施礼:“王爷!”

穆焕面无表情,状似随意地掸了掸袖子上略微被风吹过来的雪花:“查的如何了?”

蒋武回道:“王爷所料没错,武陵侯府现如今只有武陵侯苏鸿祯、二公子苏琛,还有苏老夫人坐镇,其他人都在大半年前被瞧瞧转移繁州了。”

穆焕手指上的动作几不可见的停顿几息,旋即将袖子放下来,转而望向蒋武:“苏家可有派人去接的打算?”

“武陵侯府一直没什么动静,想来并无这个打算。如今武陵侯府大不如前,王爷您不是还有削其爵位的意思吗,这武陵侯怎会让儿女们此时回来?”

穆焕面色一沉:“本王几时说要削其爵位了?”

“可您在朝堂上处处针对武陵侯,有不少大人私下里都说……”

“你懂什么?”穆焕怒极之下厉声斥责道,“武陵侯固然有错,可当初苏琛和本王一起攻入皇城,才有了如今的天下安宁。苏家谋逆罪不可赦,但苏琛扫除叛逆有功也是事实,难道你以为本王是那等奸邪之辈,眼睛里容不得人吗?”

蒋武被自家主子这阵势唬了一跳,沉吟半晌才壮着胆子小声嘟囔:“苏二公子有功,如今不是也做了京城里的禁军统领吗,王爷您既然削了鲁国公的爵位,这武陵侯……”

穆焕从台阶上走下来,整个人逼近蒋武,抬脚在他小腿肚上踢了一下:“不简单啊,如今仗着是我的贴身侍卫,都关心起朝廷要员的分配问题上来了。小武,本王把武陵侯这个爵位给你来做可好?”

这蒋武是自幼便跟在穆焕身边伺候的,最是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不过,如今一听这话便知这是动了真怒,哪里还敢接话,直接便跪了下去:“王爷恕罪,属下逾越了。”

穆焕看他一眼,没再理会。

武陵侯犯上作乱的确是大罪,他自己岂会不知。可若是没了爵位庇护,筠筠怎么办?

☆、四年未见

武陵侯府

苏琛站在书房外面叩了叩门,听到回应方才推门进去,又重新将门带上。

武陵侯苏鸿祯自打魏王谋逆一事起,整个人好似老了许多,连银发也开始爬满两鬓,素日沉稳干练的双目如今沧桑遍布,叫人瞧见了实在感慨万千。

他此刻正在书案前办公,见苏琛进来将手边的公文合上,抬头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苏琛看了眼案桌上堆积成山的公文,想到朝堂上摄政王对父亲的刻意刁难,他一时间觉得甚是无力:“爹,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武陵侯闻此笑了:“比起鲁国公府如今的落寞,为父这般又算得什么委屈。你还别说,这摄政王越刁难于我,反倒也让我安心了不少。”

苏琛不解:“父亲此话何意?”

武陵侯径自站起身来,随意地走向窗边,紧闭的窗子一打开条缝隙,凉飕飕的风顺势便涌了进来。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摄政王若真想处置我们苏家,当初鲁国公被削去爵位贬为庶人之时便该连我们苏家一同给办了,可如今半年过去,摄政王除了朝堂上对我多有刁难以外,我们侯府却安然无恙。”

“父亲的意思是……摄政王不打算追究您的罪行了?为什么?”这段日子他和摄政王一起谋事,交情自然也是有的,他原想凭着两人的关系向他为苏家求情,结果却被臭骂一顿。如今听父亲说这样的话,苏琛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武陵侯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敢确定,只是有所怀疑罢了,至少这侯爷的爵位还戴在为父的头上不是?”

“那父亲何时将大哥大嫂还有阿简他们给接回来?”

武陵侯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此事还是再缓缓,咱们苏家正遭受非议,对阿简的声誉也会有损,如今她远在繁州到底比在京城好上许多。”

苏琛想了想,觉得父亲所言有理,便也没再坚持。默了须臾,他撞着胆子问道:“父亲,当初和魏王逼宫一事您可曾后悔过?”

武陵侯身形明显一滞,整个书房一瞬间气氛变得凝滞,唯有清浅的喘息声传入耳畔。

直到苏琛以为父亲不会再回答时,武陵侯却开了口:“魏王一事,为父也是身不由己啊。你大姐姐嫁给了他,筱儿也嫁给了他,咱们苏家和魏王府早已成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我若违背了魏王,你又岂知如今的处境会比现在好?”

苏琛没答话,只是对着一夕之间老了十岁的父亲道:“我只知道,大姐姐之死最大的凶手便是魏王。他若不负心薄情,大姐姐就还活着。”

提到已故的苏筠,父子俩再次陷入沉默。

***************

魏王尹明德曾是蛮夷最大的敌手,如今魏王被诛的消息一传出,蛮夷部落再次欢腾,对进攻中原跃跃欲试。

旭辉元年三月,蛮夷再次入侵我朝边境,不过五日便攻破了虎龙关和霖通两座城池,还扬言要直逼长安,活捉小皇帝。摄政王穆焕闻此消息亲自带兵前去边关支援。

旭辉二年十一月,摄政王穆焕大败蛮夷,并与其签订了六十年互不侵扰,且向我朝上贡的条约,其功劳比之魏王尹明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间四方皆赞。

旭辉三年正月初六,摄政王率领归朝的大军途径繁州城。

望着越来越近的繁州城城门,穆焕的心情开始变得激动异常,握着马缰的手直冒汗。近四年未见,算算年纪现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她想必又长高了不少。若是遇见了她,他该说些什么呢?

“王爷?”他左后方骑着马的蒋武一连唤了三声,穆焕总算有了反应,他关切询问,“王爷怎么了,自从要到繁州城您便有些心事重重的,莫不是这里有什么要事要办?”

原本按照回长安的路线是不会经过繁州的,是他家主子临时改了路线,如今又见摄政王眉宇间皆是愁容,蒋武这才做此猜测。

穆焕没理他,双腿一夹马腹,前进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繁州知府苏鸿礼早已得了消息带着百姓们大开了城门前来迎接,百姓们拿着各家亲手做的吃食排队站着,队伍绵延至三里之外。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看到大队的人马过来,个个儿激动的对着前面招手。

“咱们摄政王真是个大英雄啊,早先平定了魏王谋逆,这些年又是减免赋税又是兴修水利的,做的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如今又把蛮夷这个大威胁给解决了,咱们大家伙儿啊都可以安心喽。”

“可不是嘛,这位摄政王可是比当年的魏王厉害多了。魏王除了战功别的什么也没有,咱们摄政王那可是文武全才呢!”

“我听说摄政王是原定北侯府的世子,如今不过十八岁,可是难得的少年英才,魏王这等谋逆之臣如何能跟摄政王相提并论?”

“原来摄政王这么年轻啊,我还以为至少也是而立之年呢。摄政王小小年纪便能文能武,是我们大舜未来之福啊!这样的人物,也不知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王妃。想来必然要貌若天仙、身世尊贵?”

“快看快看,摄政王的人马过来了,最前面披着锦袍身着银甲的男子就是我们的摄政王?长得可真俊!”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另一边穆焕已经率领人马过来了。

“繁州知府苏鸿礼率领城中百姓跪迎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身着五品官服的苏鸿礼率先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其余百姓们也跟着跪下,一声声高呼千岁,场面之浩大堪称壮观。

**************

苏宅,柏菊轩里此刻热闹非凡。

苏玠和秦莹的儿子,苏家的嫡长孙苏恒现如今一岁半了,才刚会开口说些简短的句子,整日里喋喋个没完。

此时学堂里还未开课,苏简、苏笳姐妹几个闲来无事便跑过来陪着苏恒嬉闹。

苏笳性子活泼爱闹,很是招小苏恒的喜欢,两个人在屋子里一个围着桌子转,另一个迈着小短腿磕磕绊绊地伸着胳膊在后面追,嘴里还咯咯地笑着。

“小恒儿,跑快些,再跑快些,抓到了四姑姑就奖你糖果吃。”

苏恒一听这话跑的更欢快了,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喊着:“我要,糖果……”

旁边的秦莹和苏简瞧着那姑侄两个,皆忍不住掩面轻笑,就连素来冷冰冰的苏竼面对这个小侄子时眉眼间也变得温柔了很多。

眼见小苏恒跑累了扑进自己怀里,苏竼忙将小侄子抱在自己大腿上,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又拿手指点了点他红扑扑的小脸儿:“累坏了,你四姑姑就会拿糖果哄你。”

苏笳也觉得有些累了,在苏简旁边的玫瑰椅上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便饮了起来。苏简瞧见了想拦,却是迟了,无奈摇摇头:“四姐姐也是的,这茶盏的水是半个时辰前蒹葭倒的,现如今早已凉透了,你刚陪恒儿闹了一阵,吃了冷茶可是伤脾胃的。”

苏笳莞尔轻笑,一双桃花眼泛着点水蒙蒙的光泽来。瞧见苏简那红扑扑、娇嫩嫩的脸蛋儿,忍不住伸手捏了两下:“以前只有芃儿一个人在我跟前婆婆妈妈的,如今怎就又多了一个你呢?”

听到这话,苏简还未说话,一旁的苏竼却是不大乐意了,气得剜她一眼:“你若姓那赵钱孙李,且看我会不会管你?”

苏笳耍无赖地冲她做了个鬼脸,一阵笑嘻嘻:“可我偏偏跟你姓苏嘛,该管的时候还是要管的。”

苏简瞧见了对着旁边的秦莹笑道:“瞧瞧,有时候我真怀疑,会不会小时候奶娘把你们两个给抱反了,姐姐错当成了妹妹。”

苏笳一听这话跑过去挠苏简的痒痒:“你这丫头,哪里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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