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苏琛禀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太太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苏简,抓着帕子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些:“阿简可有什么话要说?”
苏简道:“祖母明鉴,我没有要害白果,更不敢加害大嫂啊!”
“你怎么不敢,当初连阿莹腹中的胎儿你都不放过,还不敢在她身边放麝香吗?”苏玠难得硬气了一回,这段日子他一直隐忍不发,却不曾想,自己的步步退让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苏琛说麝香闻久了会使得女子再无生育的可能,好阴毒的手段!
见苏玠气势汹汹开了口,苏筠微微一愣,只听他又道:“苏简,你若心中有气尽可以冲着我来,阿莹碍着你什么了?苏筱小产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与我们何干?我姐姐的死我还没找你们姐妹算账,你却屡次三番的来加害阿莹,这次纵然拼着被赶出侯府,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
他说着就要冲过来打她,苏筠跪在那里一动未动,只静静看着他,一时间心情复杂。
老太太担心孙子伤到苏筠,厉声呵斥一句,命苏琛将他拉至一旁,这才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未曾查清楚,怎可冲动行事?”说罢,她垂首望着地上的孙女儿,“阿简,你说,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苏筠摇头。
苏玠在一旁气得跳脚:“祖母,你不能相信她,一定是她干的!苏简她小小年纪便蛇蝎心肠,您老人家要为孙儿做主啊!”
老太太没看哭诉的孙子一眼,只继续问:“那你说,这桃花是哪儿来得?”
苏筠垂首缄默。
随她跪在后面的樱桃却急了:“姑娘,您怎么不说话啊,这桃花明明是前几日太太命人送给您的,您怎么不说啊!”
老太太眸光一沉:“你说什么?”
樱桃伏趴在地上回禀道:“回老太太,这花儿是太太送给六姑娘的,六姑娘一直都很喜欢。因想着大少奶奶许会喜欢,便让奴婢搬了一盆送过去。老太太明察,那白果原是年前我们六姑娘亲自去街上买来送给大少奶奶的,六姑娘又如何会舍得害白果险些小产呢?”
秦莹微微一惊,诧异地望着地上跪着的小姑娘。当日魏嬷嬷亲自送了这白果过去,只说是给她解闷儿的,她只当是老太太有心,原来居然是苏简送的?
老太太对着身后的魏嬷嬷道:“你去传太太过来,看看她怎么说。”
魏嬷嬷应声离去,老太太看了眼地上的苏筠,几不可见的轻叹一声:“你且先起来,真相如何等你母亲来了必然就清楚了。”
苏筠道了声谢,有樱桃和白袖搀扶着站起身,立在一旁。
没多久,方氏和武陵侯苏鸿祯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齐齐对着老太太行礼问安。
老太太摆了摆手:“礼就免了,阿简送往颂睿轩的桃花里掺了麝香,据说这桃花原是太太送往皖云阁的,你怎么看?”老太太看向儿子。
苏鸿祯脸色阴沉着,侧目望着身旁的方氏。只见方氏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旋即摇头:“母亲明鉴,儿媳是送了两盆新开的桃花给阿简,可若说里面有麝香这又从何说起?”
老太太揉了揉额头:“照你这么说,这花盆里的麝香不是你放的,那便是阿简放的了?”
方氏颔首缄默。
苏鸿祯沉声道:“是阿简放的还是你放的,去查一查阿简院里的那些桃花里可有麝香也就真相大白了。如果真是阿简,她应该不会傻到连她自己也算计?”
老太太觉得苏鸿祯此言有理,着苏琛亲自去皖云阁里查探。
等苏琛回来,只听他禀报道:“回祖母,父亲,皖云阁的花盆里也有麝香。”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移向方氏身上。
苏鸿祯颇为痛心地看着她:“阿简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达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为了谋害苏玠媳妇儿,你连自己的女儿都敢算计进去。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方氏禁不住一个哆嗦,扑通跪了下去:“侯爷明鉴,花盆里怎么会有麝香呢,妾身真的不知情啊!若妾身真相害大少奶奶,为何不直接将这些花儿送去颂睿轩,而偏要通过阿简送过去?”
“所以我才说你薄情寡义,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做替罪羔羊,亏你想得出来!”
方氏哭着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妾身真的没有做过。侯爷您想一想,妾身根本不知道阿简会送花去颂睿轩,又怎么可能这么做呢?如若阿简想不到送这花给大少奶奶,妾身又当如何?侯爷,这里面漏洞百出,您万万不可相信啊!”
苏鸿祯闻此沉默下来,似在思索着什么。老太太厉声斥责道:“照你这么说,那看来果真是阿简在害你这个亲生母亲了?”
方氏慌忙摇头:“妾身没有这么说,阿简是我自己生的,我自然知道她不会害我。可这里面的疑点实在太多,还望老太太明察,给儿媳一个公道啊。”
屋子里正闹得厉害,外面有人传话进来:“老太太,侯爷,静姨娘说有要事求见。”
这静姨娘是当初苏筠的生母重病时为苏鸿祯纳的妾室,虽出身贫寒但家世清白,又饱读诗书。这姨娘颜色虽好,但在这美女如云的长安城里却并不出众,又不会那些个讨巧惹人怜的手腕,因而并不得宠。
只见苏鸿祯蹙了蹙眉心,不悦道:“她来做什么,让她先回去,有什么事晚些再过来。”
老太太却道:“既然这个时候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去叫她进来。”
静姨娘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来,穿着一件素锦花色的裙衫,墨发绾成简单的发髻,身材苗条纤细,走起路来甚为端庄得体。
只见她上前对着老太太和苏鸿祯屈膝行礼,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免了,你这时候来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静姨娘道:“是贱妾身边的丫鬟香莲有事要向老太太禀报。”
说着,她对身旁的丫鬟使了使眼色,丫鬟上前跪下禀道:“回老太太,我家姨娘自幼体虚,每个月的十五前后都要服上几贴药才好,几日前姨娘的药用完了,便让奴婢去药铺里买药,结果撞见太太跟前的赵嬷嬷带着帷帽鬼鬼祟祟从药铺里出来,奴婢当时并未在意,几日听闻大少奶奶院里的狗白果因误食麝香险些流产,这才又想起此事来,姨娘觉得此事关系重大,特意带着奴婢过来向老太太和侯爷禀报。”
苏鸿祯的脸越发阴沉下来,怒目望向方氏身后的赵嬷嬷:“你鬼鬼祟祟去药铺里买了何物?”
赵嬷嬷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低头回道:“老奴……老奴那日身子不适,去药铺里开了些治风寒的药。”
☆、方氏殒命
苏鸿祯冷笑:“如今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看你是存心隐瞒!若真是寻常的药,你何必遮遮掩掩的怕人瞧见?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赵嬷嬷给我拖出去杖责,打到她肯招认为止!”
赵嬷嬷一听怕了,跪在方氏跟前求着:“太太救命,太太救命啊!”
方氏此刻也是心烦意乱,听着她的苦求禁不住甩开她的手喝道:“你这时候想起找我求救了,几日前你去药铺里买了什么,我怎的不知道?莫非果真是你买的麝香意欲加害大少奶奶?”
赵嬷嬷听得心上一凉,无力地松开了手:“太太,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看着主仆二人话中的旋即,脸色渐渐一沉:“究竟是你们主仆二人协力所为,还是赵嬷嬷一个人的主意?
方氏听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一把将赵嬷嬷推开:“你个刁奴,胡言乱语什么!”
说罢,她又对着老太太禀报道:“母亲,儿媳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赵嬷嬷有没有做过儿媳也不知,还请您还儿媳一个公道啊。”
赵嬷嬷脸色惨白:“太太,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事到如今,您怎么可以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老奴身上?”
赵嬷嬷听罢这话越发心寒,一时间怒从心来:“老奴真是没想到,我尽心竭力的为太太办事,到头来却换得如此结局。既然太太想拿老奴顶嘴,那么有些话老奴也就不得不说了。”
说罢,她膝行来到老太太跟前:“回禀老太太,老奴几日前的确是去药铺里买过麝香,但这都是太太指使的。”
方氏气得浑身颤立:“赵嬷嬷,你这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几时让你去买麝香谋害大少奶奶了,如今老太太和侯爷都在,你可莫要胡编乱造来冤枉我!”
赵嬷嬷嗤笑一声:“太太,事到如今您还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老奴身上吗?几日前筱侧妃要与你断绝母女关系,六姑娘到锦芳苑看您,临走前说起喜欢那盆桃花的事儿,还说大少奶奶也喜欢桃花,到时候再送去颂睿轩一盆。也是六姑娘的那番话让您起了心思,当日便让老奴去药铺里买了麝香回来撒在花盆里,第二日给六姑娘送了过去。”
“你胡说!”方氏脸色惨白了几分,气急败坏道,“赵嬷嬷,我素日里待你不薄,你今日何苦这般害我?明明是你自己做的,现如今却还想拉我下水不成?好啊,你说我让你买了麝香撒在花盆里,你莫不是忘了,阿简是我最疼爱的女儿。麝香用久了会有损女儿家的身子,我怎么可能为了害大少奶奶连她的身子都不管不顾?”
“太太自然没想真的伤害六姑娘,所以您当时跟奴婢商量的是过段日子便寻了由头将六姑娘院里的那些花儿统统换掉,这些太太您都还记得吗?”
方氏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一颗心渐渐往下沉。
苏鸿祯脸上布满了失望,额头上因为愤怒儿暴起了青筋:“赵嬷嬷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她是你的人,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要说是她在陷害你?”
方氏吓得跪在地上抓住了他的衣袍,慌乱着摇头,豆大的泪水颗颗滑落,当真一副梨花带雨:“侯爷,妾身没有做过,妾身真的没有陷害大少奶奶,是赵嬷嬷她诬陷我……”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赵嬷嬷,这个跟在她身边十几年的老人,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连同外人来害她。莫非是因为……
方氏脸色跟着一变,抬头看了眼对自己一脸愤恨的赵嬷嬷,她无奈地闭了闭眼。
赵嬷嬷道:“老太太,侯爷,太太谋害大少奶奶一事远不止这一件。当初六姑娘得知筱侧妃因为魏王妃小产,一怒之下去了颂睿轩找大少爷算账,虽然推了大少奶奶一把,但六姑娘身量小,那一下虽然使得大少奶奶跌倒在地,却并不足以致命的。是太太她暗中买通郎中,故意没有将大少奶奶腹中的胎儿保住。其实,真正害死大少奶奶腹中胎儿的,是太太啊!”
这样震惊的消息一出,全场寂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苏玠和秦莹更是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望着跪在地上的方氏。
秦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颗心阵阵揪痛,眼泪刷的落下来,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刻便会昏厥过去。
苏玠疼惜的将她扶住,愤怒充斥着整个大脑,他的双目猩红,突然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苏筠也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是方氏害死了秦莹的孩子。尹明德让苏筱再无受孕的可能,又嫁祸给她;方氏使得秦莹小产,又让所有人误会是自己的女儿害得。一样的手笔,一样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为灵魂已不知何处的苏简心寒。在她的母亲眼里,女儿终究只是她达到目的的垫脚石罢了。或许,苏简该庆幸自己没有亲眼见到这样的画面。
苏琛更是难以置信,母亲纵然坏事做尽,他却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对大嫂做出这等事来,更可笑的是还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替她顶罪。在她眼中,女儿便是她可以随意拿来利用的工具吗?
他鼻间阵阵酸涩,一脸痛苦地望着那个越发让她陌生的女人:“母亲在做这些时可有想过阿简,她才只有八岁,你想让她背负着恶女的罪名一辈子遭人唾弃吗?”
方氏根本没想到赵嬷嬷会将此时抖搂出来,一时间面无血色,如今又见自己拿命去呵护的儿子这般质问自己,她声泪俱下:“琛儿,娘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苏琛闭了闭眼没再说话,只觉得眼前的母亲可怜,可笑,又可恶至极!
苏玠上前一步,怒目望着方氏,拳头我的咔咔作响,积累了数月的愤怒和仇恨系数爆发了出来:“那我姐姐呢,你和你的宝贝女儿苏筱又是如何加害我姐姐的?”
方氏神色稍显慌乱,侧目不敢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筠是王爷亲自下令鞭笞而死,与我何干?”
“与你无干?”苏玠冷笑一声,转而看向赵嬷嬷,“那你知道吗?”
赵嬷嬷吓得一个哆嗦,匍匐在地上求饶道:“老奴招,老奴什么都招,只求老太太和侯爷开恩,饶老奴一命啊。”
“自打大姑娘嫁给了魏王,侯爷便一直偏宠大公子几分,夫人心怀愤懑,唯恐二公子受了委屈,便和二姑娘商议着想要依靠魏王。两年前,二姑娘以养病为名前往庄子,实则女扮男装去了边关寻找魏王。两年后魏王带着有孕的二姑娘回来,娶为侧妃。太太却仍觉得不满,便又想将大姑娘从王妃之位上拉下来,好让二姑娘顶替。太太和二姑娘合谋演了一出戏,让王爷误以为王妃与顾风公子有染,彻底厌弃了王妃。王妃当时一怒之下将侧妃推下山崖,使得王妃流产,王爷怒极之下才下令鞭笞了王妃。”
想到打小便对自己万般呵护的姐姐,以及她死后那伤痕累累的身子,苏玠的眼眶里布满血丝,怒冲冲的挥着拳头要打方氏:“你个蛇蝎女人,害我姐姐又杀我孩子,我要你偿命!”
苏鸿祯伸手拉住早已经失去理智的儿子,低喝一声:“放肆!”
苏玠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事到如今您还要护着她?这妇人害死的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纵然该死,却也是你的继母,几时轮得着你来教训?你公然打她,也不怕触犯天怒?”
“我才不管什么天怒地怒!”苏玠怒喝一声,“这些年来我处处忍让,不争不抢,换来的却是自己在乎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开,我今天非要手刃这厮为我姐姐和孩子报仇!”
苏鸿祯知道儿子此刻的怒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但拉着儿子的手却未松开:“这件事有你祖母在,有我在,还轮不到你来处置。秦莹,把他拉下去!”
秦莹走上前将他扶在一边,低声劝慰着:“先别冲动,有祖母在,父亲不会偏驳她的。”
半晌不发一语的老太太在主位上揉了揉额头,转而看向儿子:“侯爷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苏鸿祯垂首看着与自己同床共榻近二十年的方氏,一时间痛心不已,失望不已。
方氏膝行过去拉着他的手苦求道:“侯爷,妾身知错了,求您念在妾身嫁给您这些年为您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就饶了妾身这一次。”
苏鸿祯甩开她的手,一时间只觉得厌恶至极:“你这等毒妇,这些年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事情闹到今日这地步才幡然悔悟,你不觉得太迟了吗?筠筠死了,玠哥儿媳妇的孩子也没了,就连阿简你的亲生女儿都背负着毒害亲嫂的恶名,你做过的错事还不够多吗?”
他闭了闭眼,再次张开时眼底最后的一丝柔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高位者的冷漠和无情:“自古以来杀人者死,你伤我苏家血脉,偿命是理所当然。但念在你孕有两女一子,你这条命便暂且留着,即日起送往太庙,永远不能踏入这侯府半步!”
说罢,他转而看向赵嬷嬷:“至于你,跟随你的主子坏事做尽,但念你今日揭发有功,逐出侯府,生死有命!”
武陵侯话一说完,步伐沉重地出了瑞安堂。
待众人散去,苏玠和秦莹夫妻二人却迟迟未曾退下。
老太太瞧了他们夫妻二人一眼,叹息一声:“玠儿莫不是对你父亲的处置不满意?”
苏玠上前道:“祖母,方氏杀我阿姊又害我孩儿,难道就真的听从父亲的处置,将她送往太庙便完事了?”
“我知你心中委屈,更为你的姐姐和孩子不平,但你也要为你父亲想想,方氏为他生下一子两女,你不喜欢苏筱和苏简暂且不提,苏琛待你如何?那毕竟是琛儿的亲生母亲啊。”
“可是……”苏玠还是觉得心上不忿,他隐忍了这么久,却没想到方氏步步紧逼,还想让阿莹再无生育的可能,这般狠辣心肠,他怎么可能轻易饶恕?
这孩子难得有了脾气,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逆来顺受,老太太到底也是欣慰的。只希望经此一事,他真的能够长大。
“你且先回去,方氏的事祖母自有主张,结果必然是叫你满意的。”
苏玠听了心上一喜:“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太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苏玠只好随妻子离开。
待所有人都散去,苏筠才又折了回来,在祖母跟前跪下:“孙儿来向祖母请罪。”
老太太似乎早有预料,只端起茶盅呷了一口,却未让她起身:“这便是你前段日子说的,送给你继母的那份大礼?从你买那条怀了孕的狗送给秦莹的那刻起,是不是就算着今日呢?”
当初苏筠买了条怀了孕的狗送于秦莹,老太太觉得只是巧合,如今回过头来再想,她是专门找的怀孕的狗,单等着今天呢。
今儿个赵嬷嬷揭发方氏的那些罪状,谋害秦莹之子、与苏筱密谋陷害苏筠这两件事她算是默认了,但麝香一事她自始至终都没承认。今儿个大家只因为方氏做的这些事而惊愕愤恨不已,只怕没有人会主意这个细节。
麝香一事根本就是抛出来的一个幌子,而真正的目的是后面那两条罪状。而制造这个幌子的,正是眼前这个任凭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的小孙女儿。
被祖母识破自己的伎俩,苏筠也并未隐瞒:“今儿个孙儿来向祖母赔罪,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花盆里的麝香是我放的,送去颂睿轩的花盆里,我埋了一块排骨。白果是因为闻到气味儿,吃了花盆里的排骨才险些出事的。”
说到这里,她膝行两步:“但孙儿不想害任何人,也不想连累白果,二哥懂医术,我在排骨里加的麝香又不多,是算准了白果一定不会有事才敢这么做的。”
这一点老太太倒是相信,她这孙女儿自幼便不是那等狠得下心肠的。何况,现如今白果也的确没出什么事。
“那赵嬷嬷呢,她是方氏跟前的老人了,你怎么说服她的?”老太太揉了揉脑仁儿,赵嬷嬷今日叛变的太快,连她都有些难以置信。那可是方氏跟前的老人啊,怎会这般轻而易举的出卖她?
苏筠冷笑:“赵嬷嬷会背叛她,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几日前孙儿去看望方氏,出来时却见跟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因心中起疑,便让樱桃暗中观察赵嬷嬷的举动。这才知道,原来赵嬷嬷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小时候家里闹饥荒,逃命时失散了。如今机缘巧合下两人又遇上了,那男人想带她走,只因太太不许两人这才偷偷见面。”
老太太微微惊讶了一瞬,这倒是她没有想过的。不过对于方氏来说,赵嬷嬷便是她的左膀右臂,又知道她不少的秘密,不肯放她自在远去倒是情理之中的。
“后来您猜如何?”苏筠又问。
老太太看向苏筠,听她继续道:“赵嬷嬷怀孕了,那个青梅竹马未婚夫的孩子。方氏知道后打断了那个男人的双腿,将其赶出长安,永远不得与赵嬷嬷见面。又怕传出去名声不好,还让赵嬷嬷喝下红花落了胎。”
老太太闻此冷笑:“这方氏还真是心肠歹毒,连自己跟前的老人都下得了这般狠手。”
苏筠又接着道:“孙儿让人找到了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又让蒹葭出面与赵嬷嬷做了交易。她的孩子没了,未婚夫被方氏打残了双腿,对方氏本就仇恨,今日之事也便顺理成章。孙儿又打听到静姨娘的丫鬟每月的十三都会去药铺拿药,故意选在了当日让赵嬷嬷前去药铺买了麝香。”
“你想的倒是周全,人证物证都有了。”老太太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
苏筠抿了抿唇:“祖母是不是觉得筠筠做得过分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拉她起来:“若说你过分,当初她和苏筱联合陷害你不贞一事就不过分?你是个好孩子,这内宅里自古便没有太平的,有些手腕方能护得住你自己,祖母不怪你。方氏做了那么多错事,是她自己罪有应得。何况,赵嬷嬷原该是个忠心之人,如今却也背弃她,更说明她罪有应得了。”
苏筠眼眶一热,扑进了祖母的怀里:“祖母……”
老太太搂着她,轻抚她的脊背:“自从回到这侯府里,你心里的苦祖母都知道,和玠哥儿姐弟不能相认,玠哥儿还日日把你当仇人看。又要对着陷害自己的人笑,唤她娘亲,委屈你了。如今她被你父亲处置了,以后在这家里你也可以松上一口气了。今日之事,弄清楚了玠哥儿媳妇儿小产的真相,今后对于你和玠哥儿姐弟复合也会容易很多。”
“是啊,方氏害死的玠儿的孩子,连我都没想到。”
说起这个,苏筠缓缓抬头,眼神坚定地道:“祖母,纵然父亲有再多不杀方氏的理由,可凭着方氏做的那些事,真的就听父亲的送往太庙就没了?方氏和苏筱毕竟是母女,纵然现在苏筱因为失去王妃之位而与方氏决裂,可若是有朝一日她有了难,最先想到的也还是这个母亲。而方氏也必然会拼命抓住苏筱这棵救命的稻草,到时候若让她再一朝得势,孙儿的努力可全都白费了。”
老太太看了眼苏筠:“不但你这么想,我也正担心这事呢。方氏害死了我们苏家的嫡长孙,把你和玠哥儿逼到如此境地,就连阿简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狠心利用。在她心里,只怕唯有琛儿这个儿子。只要有苏筱这个魏王的侧妃在,难保方氏哪一天不会重新得势。到那时,她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
这方氏是留不得的。
****************
当日夜里,当苏鸿祯派人要接方氏去太庙时,却意外发现方氏衣着光鲜地死在了床榻之上,看样子像是服毒自尽了。
苏鸿祯无奈之下对外宣称是突然暴毙而亡。
对于方氏的死,府中上下有人欢喜有人忧,论最伤心欲绝的,莫过于苏琛了。
苏筠前去文墨轩时,恰有小厮在外面敲门,旁边的地上摆着食盒。
“公子,您就出来吃点儿,总把自己闷在屋里这身体如何能受得住?都已经在里边儿一天一夜了,不吃东西哪儿行啊?”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回应。
苏筠走上前去,那小厮看见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忙行了礼道:“六姑娘,您快圈圈二公子,他再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
苏筠上前敲了敲门,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二哥,我是阿简,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槅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苏琛整个人明显憔悴了不少,两只眼窝塌陷了下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也长满了胡茬,整个人邋里邋遢的。
苏筠看了有些心疼,又觉得分外愧疚。她知道,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苏琛。方氏和苏筱母女二人恶事做尽,可这都不干苏琛什么事。
她的这个弟弟,自幼便乖巧孝顺,是个极好的。
苏琛此刻面对阿简时也尽量保持微笑,对着她伸出手来:“阿简乖,你还有哥哥呢。”
苏筠听到这话,一时间热泪盈眶。
她将手交付在他的手上,轻声喊了一声二哥,随他一起走了进去。
小厮进来将饭菜摆在桌上,又默默退了出去,并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二哥在为母亲的死难受吗?”苏筠在它旁边的圆凳前坐着,轻声问道。
苏琛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很无力。母亲坏事做尽,和苏筱合谋害了大姐,又使得大嫂腹中胎儿流产,还丧心病狂的将此事赖在你的头上。甚至……”他顿了顿,又道,“甚至乌骓的死,也是她命人做的。她想杀蒹葭,却害死了乌骓。”
“哥哥查到了?”
苏琛点了点头:“几日前便查到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母亲那么想让蒹葭死是为什么,会不会跟大姐的事有关。我想过去质问她,最后却犹豫了。因为我怕父亲若是知道了,会对母亲不利。她纵然千不该万不该,到底是我们的母亲。”
说着,他抬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发:“可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母亲居然连你也可以利用。我们的阿简才八岁,那么小……”
“阿简恨母亲吗?”苏琛突然问她。
苏筠被问的有些恍神,看着眼前的哥哥,她沉默了。
恨吗?自然是恨得。
可当着苏琛的面,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二哥,母亲已经不在了。”人都没了,现在说什么恨不恨还有什么重要?
见苏琛不说话了,苏筠拿起筷子递给他:“哥哥吃一些,您这样祖母和父亲看到了也会心疼的。”
苏琛定定地望着她却是没动,她又补了一句:“阿简已经没有母亲了,阿简不想没有二哥。为了阿简,二哥振作起来好不好?”
苏琛目光里略微有些动容,须臾,他伸手接过筷子,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好,二哥吃,阿简陪二哥一起吃饭好不好?”
**************
苏琛一日日振作了起来,却仍是少言寡语的,原本阳光活泼的少年一下子沉闷的许多。
方氏的头七过后没多久,苏琛接到师父廖神医的书信,匆匆的离了家。
在苏筠看来,这个时候他出去也好,总待在家里想着那些烦心事不如出去转转,怎么着也能散散心。
方氏走后阖府上下总需要个人照料,最后自然落在了长媳秦莹的头上。苏筠这才发现,这个素来闷声不吭的嫂嫂在处理家务上很有一套,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便使得府中上下对她服服帖帖,而所有事情也都做得井井有条。
就连苏玠也在她的督促下开始念起了书,夫妻二人的脸上似乎都多了不少笑脸。
老太太瞧了也甚是满意,直夸她是个能干的。当初有方氏压着并不多显,如今再一瞧,当真是个绝佳的孙媳妇。
转眼间冬去春来,一眨眼到了乍暖还寒的三月时分。
三月初九,魏王大婚,魏王妃又是鲁国公府的嫡亲孙女儿,再加上这婚事乃陛下亲自所赐,场面之隆重盛大自不必说。
苏筠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皖云阁里,突然便想到了四年前,不对,现在应该是五年前了。五年前她嫁给尹明德之时,阖府上下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拿艳羡的目光来看她。
去岁又纳了苏筱为侧妃,亦是格外的轰动。
不过,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往了。
现如今有人一进王府便要压上苏筱一头,这会子只怕她要气坏了才是。
其实当日方沅被苏筱送魏王府送回国公府的消息传得那样快,苏筠也甚是惊讶。她的确是命人传了消息出去,但那样的传播速度却是她没有料到的。不过一个早上,居然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实在是匪夷所思。
为此她也特意名人暗中查探过,后来才知道,那鲁国公府的方沅居然跟她想到一处了。
为了能够嫁给尹明德,不惜牺牲掉自己姑娘家的名誉,甚至于整个国公府的名声。方家的那位姑娘,怕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以后魏王府的内院里,想必也会格外的热闹。
白袖端了碗薏米茶进来,苏筠接过来喝了两口,一扭头却见绵绵有气无力的趴在长案的边缘,似乎没什么精神气儿。
她将茶盅放下,扭头望过去:“绵绵怎么了?”
☆、绵绵离开
白袖回道:“姑娘,绵绵近日也不知怎么了,胃口一直不佳,精神也不比以往好了。”
“多久了?”绵绵变化这样大,她怎的没有发觉?莫不是前几日一直忙着方氏的事,把它给忽视了?
“约莫有三五日了呢,奴婢看姑娘近日心情欠佳便没敢扰了您,倒是给它请了郎中来瞧,但郎中说没什么病……”
苏筠眉头紧锁着:“既然没病,怎会这般萎靡不振?”
她起身走过去,弯腰将它抱了起来:“绵绵怎么了?不开心吗?”
穆焕看见她,有气无力的瞥了一眼,又扭过头去。
他只是有些想父亲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同父亲说过话了,也不知道因为他的事父亲操了多少心。
看着屋子里的苏筠和白袖,穆焕觉得自己分外可怜。大家都是人,怎偏偏他就成了猫呢?
他不想做猫,他是穆焕,是定北侯府的世子,他想像父亲那样去战场杀敌,报效国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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