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筱今后再不会有孕,苏筠只觉得心上畅快了几分。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方氏的身后,似乎突然看到了什么,瞳孔蓦然放大,吓得直往后退。
方氏被女儿这表情搞得有些瘆得慌,脊背一阵冷风吹过,她心跳骤然加快:“简儿,你看到什么了?”
苏筠缓缓伸出食指指向方氏的背后:“娘,大姐姐来了,大姐姐在你后面呢!她穿着秋香色的裙子,鹅黄色的绣花鞋,头上插着碧玉簪子,身上全是血……”
说完,又作势对着后面的空地说话:“大姐姐,你怎么受伤了,谁打得你,你是不是很疼啊。大姐姐……”
“住口!”方氏哆嗦着站起身来,厉声呵斥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会胡言乱语了,这青天白日的哪儿来得鬼!我看你是昨晚上做了噩梦神志不清了,自己好生在房里歇着,待会儿请了大夫来给你瞧瞧。”方氏说着,再不敢在这房里多待,逃也似的出去了。
走出卧房的那一刻,方氏靠在墙上大口穿着粗气儿。昨晚上苏筠死的时候她和侯爷一起去魏王府里瞧了,她临死前的穿着打扮跟方才苏简口中描述的一般无二。
昨晚上苏简明明没去魏王府,她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的。
莫非,苏筠真的回来了……
方氏吓得双腿一软,快速跑着离开了皖云阁。
☆、脱胎换骨
魏王妃苏筠殁了,武陵侯府的六姑娘苏简夜夜梦魇,搅得整个武陵侯府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方氏和武陵侯夫妻二人一番商议,决定将其送往洛云山上的慈云庵静养些时日,对外只说是身子不适。
武陵侯府门口,方氏依依不舍地搂着女儿:“好孩子,不是娘不要你,你如今被梦魔缠了身,整日疯疯癫癫实在教人担心,等你到了慈云庵佛祖会保佑你的。你放心,等你的病好了,娘一定派人把你接回来。”
苏筠被方氏抱着却没说话,这个继母什么样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亲生的女儿又如何,她最爱的还是她自己。她怕是真以为苏简被苏筠的鬼魂缠上了,担心苏筠的报复,如今这是要弃女儿保自己啊。
不过,方氏未免想得太简单了。这次是她自己想离开,但等她想回来之时,谁也拦不住!
这时,但见一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晃悠悠从远处走来,手里掂了酒坛子,走起路来趔趔趄趄似要倒在地上。
苏筠看得内心一阵揪紧,还未开口便听方氏道:“玠哥儿怎么又跑去外面喝酒了,这大过年的,伤了身子岂不让你父亲忧心?”
苏玠嗤笑一声,也不看方氏一眼,只目光紧紧盯着苏简,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酒坛子,似乎下一刻就会将那酒坛子扔过来。
方氏害怕苏玠伤到自己的女儿,忙拉着女儿躲在武陵侯身后:“侯爷,您瞧瞧大公子这样子,哪还有点侯府公子的气度,这可是在大门口呢,被人瞧见了还不说闲话?”
武陵侯阴沉着脸道:“如此这般成何体统,还不回去面壁思过?”
苏玠苦笑,无力地将酒坛子扔在脚边,默默转身向着家门而去。
苏筠暗自握了握拳头,以前她是魏王妃,方氏还不敢拿她们姐弟二人怎么样,如今她才刚刚过世,玠哥儿在这侯府都已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吗?
秦莹刚刚小产,玠哥儿也不说在家里陪着,怎么独自一人出来买醉?他是男儿身,总该有些担当才是,怎可凭着酒水来麻木自己,而对刚刚痛失爱子的妻子不管不顾?
苏筠看着憔悴不堪的亲弟弟,心疼的同时又觉得几分失望。
方才,她多么希望他手里的酒坛子真的会砸过来。至少让人知道,面对姐姐和孩子的相继离世,现在的他是愤怒的。可如今不吭不响算什么,岂不是明摆着让人继续欺负他们夫妻二人?
他是堂堂七尺男儿,有家有室的铮铮汉子,如今这日子过得未免太窝囊了些。
苏筠不由叹了口气,母亲早故,这些年她这个做姐姐的真是太护着他了,以至于养成了这般懦弱任人宰割的性子,如今被人骑在头顶上了也不会反抗。
等把眼前的事解决掉,她是该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弟弟了。不过眼下,慈云庵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她去做。
苏筠无奈地摇摇头,默默上了马车,任由马夫驾着车子缓缓驶去。
白袖见她一直不说话,默默坐在马车内离苏筠极远的地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说起来也是奇怪,这次六姑娘出门谁也不愿带,偏偏带了她这个素来不招待见的洒扫丫鬟。
临走前她的好姐妹樱桃还羡慕地说,能近身照顾六姑娘是莫大的荣幸。
但白袖自己不觉得这是荣幸,反而还有些恐慌。她以前侍奉过大姑娘,六姑娘跟大姑娘不对付,如今偏要带着她出门,只怕今后的日子里她少不了要遭受折磨了。
想着这些,她就害怕的想哭。
苏筠端端正正地坐着,瞧见白袖那模样岂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她心底叹息一声,自己一朝从苏筠变成了苏简,身边那些个下人全都是方氏安排的,她自然是不敢用的。
这白袖以前便是她房里的丫头,虽比不上蒹葭事事让她满意,到底也比别的人要顺手些。再加上刚苏醒那日听到白袖那番大胆的言辞,如今瞧着她难免有了亲切之感。
见她僵硬地坐在那儿,苏筠有心缓解她的紧张,柔声道:“给我倒杯茶水来。”
“是。”白袖应着,拿起手边的水壶斟了一杯给她,“姑娘请用。”
她全程眼皮垂的很低,明显不敢看苏筠的表情。
苏筠缓缓接过,随意呷了两口:“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六姑娘突然问起自己的年龄,白袖有些不解,却不敢多想,惶恐着回答:“回六姑娘,奴婢今年十五。”
“十五……”苏筠转动着手里的茶盏,若有所思。
白袖吓得噗通跪了下去:“姑娘,那天是奴婢多嘴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您打骂奴婢都可以,请您不要发卖奴婢啊。”
姑娘突然问自己年龄,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听樱桃说,府里犯了错的丫头大都会被发卖,要么嫁给一些歪瓜裂枣,要么直接被人牙子带去青楼,她不想那样活着,她真的不想。
“姑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一定尽心竭力伺候您,求姑娘大发慈悲,开恩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哭着给苏筠磕头。
苏筠将茶盏放下,亲自扶她起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过是随便跟你聊两句,几时说要卖了你去?”
白袖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姑娘真的不发卖奴婢吗?”
苏筠笑看着她:“当然不会发卖你,你且先起来,好生坐下。”
白袖抹了抹眼泪,对着苏筠谢了恩乖乖坐下来。
苏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想眯一会儿,若到了慈云庵记得叫醒我。”
白袖低头应诺。
冬日的太阳暖融融映着光秃秃的树杈,雪地上是刺目的白,曲曲折折的山间小路上,马车稳健地向前行驶着。
白袖看苏筠歪着头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拿了手边雪白色的狐裘披在她的身上。斜阳透过窗牖流泻进来,打在她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眉梢似颦似蹙,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苏家一共两房,所有的姑娘们加起来共有七个,二房所出的四姑娘和五姑娘是孪生姐妹花,模样身段儿自是一般无二,其她的姑娘们则是各有千秋。
但在白袖看来,这六姑娘和大姑娘虽然同父异母,却也有五六分相像,尤其睡觉时的那份□□,当真是和大姑娘当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正瞧的出神,突然有一不明物体从窗口窜了进来,恰巧降落在苏筠的大腿上。
苏筠正睡得香甜,忽觉得腿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身子晃了晃,下意识睁开眼来,一低头却瞧见自己的大腿上此刻正卧着一只猫。
那猫身上脏兮兮的,毛茸茸一团,绿色的眼睛又圆又大,眼神里透着一丝惶恐和不安。
白袖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姑娘,是奴婢不好,竟让这小畜生从外面蹿了进来,奴婢这便轰它出去。”说罢作势就要伸手去抱它。
那猫似乎能听懂白袖的话一般,两只眼睛斜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瞧着两只魔爪伸过来要抓它,它恼怒地抬起右前爪狠狠地在白袖的胳膊上拍打了两下,毛发都跟着竖起来了,嘴里发出不满的低吼。
白袖看它尖锐的爪子都露出来了,吓得赶紧缩回手:“这猫好凶,居然想抓人。”
苏筠瞧着腿上的这只猫,它的眼睛似乎很有神,透着一股子灵动,斜睨着白袖时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慑力。她抬手抚了抚那猫的头:“这猫竟能从窗户飞进马车里,倒还有几分本事。既是它找上来的,我瞧着也合我的眼缘,不若便留下它。”
听到娇娇俏俏的声音,穆焕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女娃娃,突然间变得乖巧下来,怔愣着抬头望了过去。
不错,这小白猫不是寻常的猫,它的身体里注入了定北侯世子穆焕的灵魂。
穆焕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今日他来这山中狩猎,突然马失前蹄,他从马上摔落下来,又滚下了山坡。当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恰好瞧见不远处的石头上蹲着一只猫。
他再次睁开眼时,自己的身体正被侯府里的下人找到往家里抬,而灵魂却附在了那只猫的身上。
作为猫,他眼里的世界瞬间少了许多艳丽的色彩,一切都好像变得暗淡了。他急的追着那几个抬着自己身体的小厮跑,结果被那些人当成要吃“他们家主子”的野畜,拿着棍棒追着要杀了他,他四下逃窜,蹿进这辆马车里纯属意外。
苏筠见这小家伙一直盯着自己瞧,软萌又可爱,她心上难得放松了下来,伸手抚了抚它的身子:“我瞧着这小东西挺乖巧的。”
我才不是个东西呢!穆焕在心底腹语了一句,却猛然发现这么说自己似乎也不太对,他像人一样抬起右前爪摸了摸自己的猫鼻子以掩饰尴尬。
白袖道:“姑娘,这猫身上脏兮兮的,您快把它扔下去,脏了您的衣裳。您瞧,那雪白的狐裘都被这畜生踩脏了。”
这丫头一口一个畜生地叫着,穆焕听得实在刺耳,它低吼一声,龇牙咧嘴地看着她,似乎下一刻就会猛地扑过去将她那张脸给撕个稀巴烂。
白袖刚说完话,连双唇都还未来得及合上,如今被这只猫一喝莫名地有些怂了,她哆嗦了一下身子,怯怯地抓住旁边的扶手,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敢多言。
见白袖被自己吓得白了脸色,穆焕这才消了气,眯了眯眼睛,从腹中发出阵阵咕噜声。
“人都说猫最像虎,我瞧着这只猫倒还真有几分虎的雄威呢,有点儿意思。”
白袖苦着一张脸:“姑娘,您不会真的要把这畜……这猫留下来?”在那只猫再一次发出低吼时,白袖识趣地换了称呼。这猫未免也太聪明了些,居然不让人叫它畜生?简直都成精了!
苏筠打量了它一会儿:“我看它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像是个有主的,既如此咱们留着做伴也很不错。”
穆焕原本躲进来只是为了救急,并没想过真让人当寻常的阿猫阿狗养,如今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了。
他怎么也是堂堂定北侯府的世子,怎能被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当畜生养呢?他还得想办法回到定北侯府,进而想办法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去。
这般一想,他越发在这马车里待不住了,扭头看着那马车的窗口,它暗自使了使力,猛地一跳往着外面蹿去。
然而,就在它以为自己已经跳出去的时候,两条后爪子被身后的小姑娘伸手抓了个正着,紧接着被她脑袋朝下、屁股朝上重新提溜了回来。
“怎么又想跑出去啊,你这样往外冲会摔伤的知不知道。”苏筠将那只猫重新抱回来,双手托着它的前爪,让它整个身子立起来跟自己对视,“你这是想跑去哪儿?就你这样的小家伙,若是没人护着你,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眼前小姑娘这一席话倒是提醒了穆焕,如今他成了猫,定北侯府还真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搞不好,还会像方才一样被人追着打。
可若是不回定北侯府,他又实在很担心。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气息,若大家当他已经断了气,那岂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穆焕越想越急,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不满的低吼。
苏筠仔细瞧着它的变化,微微蹙了蹙眉头:“这猫儿好生奇怪,总感觉是有什么话说。”
这一路上,苏筠都表现的平易近人,白袖也渐渐没了方才的紧张。虽说在皖云阁里做了四年的丫鬟,但她还是第一次近身侍奉,突然发现这个六姑娘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难以应付,反而有些大姑娘当年的影子,不由生出些许好感来。
如今又听苏筠这般孩子气的话,笑道:“姑娘,猫怎么可能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呢,再聪明也还是个不会说话的畜……”
话未说完,看到这猫似乎想将她吞进腹中的模样,白袖咽了咽口水:“姑娘,这猫好像真的听得懂人话。”怎么每回她一说“畜生”这两个字它就很凶的样子,前几次可能算作巧合,但现在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苏筠也很意外:“猫狗都通人性,这猫竟比寻常的小动物还要机灵许多,你以后呀说话小心着些。”
白袖连连应诺,再不敢随便评判这只猫了。
马车到达慈云庵后,苏筠由一位法号“了无”的年轻师太领着前往一处僻静的院子,院子里的屋舍很简单,打扫的干干净净,简朴又大方。
马夫和白袖将带来的生活用具一应往住室里搬,苏筠则是抱着那只猫跟了无师太说话。
“武陵侯夫人已经提前跟贫尼交代过了,施主只管在此住下,若再被梦魇缠身、心烦意乱可去前殿,贫尼和师姐妹们都会在那里诵经。有佛祖保佑,想必可保施主平安无虞。”
苏筠对着了无师太颔首致谢:“多谢师太。”
了无师太走后,苏筠抱着猫走进屋里,马夫已经走了,只留得白袖还在收拾屋子。
穆焕被苏筠抱在怀里,望着苏筠的那张脸,想到方才那位师太的话顿时有些了然。原来,这是魏王妃的妹妹。
他不由想起魏王迎娶侧妃那日,他无意间看到的女子,素雅的裙衫掩不住那张芳华万千的娇俏容颜,灵巧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当曼妙而又哀怨的曲子萦绕在耳畔时,他的心莫名为之一颤。
后来听说那位王妃谋害侧妃腹中胎儿,被魏王当场鞭笞身亡。魏王手握重兵,又立下汗马功劳,全长安恐怕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大家只会觉得魏王妃善妒,又蛇蝎狠辣,死有余辜。
是非对错穆焕不想评判,但后宅里的腌臜事他也有所耳闻,真相究竟是什么,只怕唯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只是那样一个妙人儿,就那样没了实数可惜。
白袖将拿来的床褥一件件往床榻上铺,又一边说道:“入了腊月,如今的天越发凉了,夫人这时候送姑娘来这儿,姑娘夜里不知道能否睡得安稳。”她们这位六姑娘打小便是泡在蜜罐儿里长大的,侯爷和夫人宠若珍宝,还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呢。
苏筠望着白袖铺床的身影并未接她的话,只是道:“你去烧些热水来,待会儿给小猫洗洗澡。”这小家伙也不知在哪儿蹭的一身灰,她抱的这一会儿自己衣服上都脏了。
白袖应声出去,很快提了热水进来。
穆焕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自己早就受不了了,如今听说要给它洗澡,难得乖巧地任由苏筠摆弄。
白袖在一旁看着,突然笑道:“这小家伙可真会享受,听说猫都怕水,但它好像很喜欢姑娘给它洗澡呢。”
苏筠笑了笑:“猫大都爱干净,只怕它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脏了。”
一双小巧柔软的手在它身上抚来揉去,穆焕有一瞬间的恍神,竟有种沉醉其中的感觉,舒适地眯起了眼睛。但很快,一股强烈的自尊心席卷而来,想到自己如今正像个宠物一样被人伺候着,他只觉得分外羞耻,一时间再安静不下来,挣扎着想要从苏筠的怀里逃开。
苏筠还以为它是不想让洗了,赶紧道:“你先别动,已经干净了。”她说着接过白袖手里的毯子,将小猫整个身子包裹其中,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绿色眼睛来。
白袖看着盆里灰色的水,又瞧瞧自家姑娘怀里的那只猫:“原来它是纯白色的啊,这样一洗漂亮多了。”
苏筠点了点小猫湿漉漉的鼻子,吩咐百袖:“去在院子里生个火,这么冷的天,要赶紧让它烤干身子才行,不然只怕会生病。”
白袖将水端出去倒掉,又在院子里生了火。
动物的毛发容易被火烤伤,苏筠索性连它身上裹着的毯子一起抱出去,自己坐在火边,又将它放在腿上,全程都舍不得将它放下来。
小姑娘贴心地照顾自己,倒让穆焕觉得有些感动。对一只小动物都这般体贴,这姑娘也必定是个善心人。只是,看她眉宇间似乎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愁容,不知是有什么心事。
穆焕看着她,突然生出几分好奇。
苏筠右手无意识地抚着小猫头上的绒毛,目光却一直盯着眼前那熊熊的火苗:“听说凤凰每隔五百年,就会带着在人世间积累的所有仇怨投身烈火,***而亡。当**经过了巨大的痛苦和磨练,它便会以更美好的姿态涅槃重生,脱胎换骨。”
不知道,是不是就像她现在这样。
穆焕没想到会从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嘴里听到这样的言论,她脸上的表情又那样的感同身受,一时间有些被震撼到,仰头看着她若有所思。
站在后面的白袖却听得一愣一愣的:“姑娘说什么,奴婢没听太懂。”
苏筠回神:“没什么,魏王妃殁了,你可有听说他们是怎么处理她的丧事的?”
自家姑娘突然问起大姑娘的事,白袖吓得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硬着头皮道:“魏王妃害得侧妃小产,魏王大怒,不愿以王妃之礼厚葬,只随便叫人扔进棺材里埋了。奴婢还听人说,魏王如今很宠爱侧妃,想来有立侧妃为王妃的打算。”
白袖斟字酌句地说了这些关键事,心想着六姑娘是二姑娘的亲妹妹,听到这些应该会开心。
苏筠见白袖没提慈云庵捉奸的事,便知尹明德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将此事压了下去,只对外宣称她害得苏筱腹中之子不保。她抱着猫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穆焕被她抓得一阵吃痛,下意识抬头看她。
却见她脸上淡然无波:“那我爹呢,魏王不敬王妃岂不是在打我们武陵侯府的脸,他都不敢说什么?”
“魏王手握重兵,连陛下都不敢多说什么,咱们侯爷自然也不敢多言。何况,老爷和夫人素来疼爱二姑娘和六姑娘,如今二姑娘得魏王恩宠,侯爷和夫人只怕高兴还来不及。说到底,这魏王妃的头衔还不是落在咱们侯府的头……”
望着苏筠一点点沉下去的脸,白袖瞬间吓得垂首不敢再言,一颗心砰砰跳个没完。但她心里又实在纳闷儿,她方才不敢说半句二姑娘的不是,怎么还是招惹了六姑娘生气?
“六,六姑娘,您怎么了?”她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一丝轻颤。
苏筠看了眼白袖,抱着猫的手渐渐放松了力道,不满地嘟着嘴抱怨:“我事后又想了想,觉得大姐姐也实属可怜,二姐姐不顾名节地去边关找魏王,又怀了魏王的孩子,她自己如今倒是如愿嫁给魏王了,怎么不为我这个妹妹想想。现如今还不知道外面如何议论我们武陵侯府的姑娘呢,二姐姐心里分明就是没有我这个妹妹!”
白袖听着她孩子气的话渐渐松了口气,原来姑娘是在想这个。是啊,一个八岁的孩子而已,之前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如今自个儿想一想,恐怕是有点明白了。
二姑娘这么做,可不正是不顾惜六姑娘的名声吗。
苏筠想了想又道:“你说,我为什么最近总是梦魇啊?会不会大姐姐真有什么冤屈?”
人对鬼神永远充满着敬畏,白袖自然也不例外,听了这话双唇微微一颤,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苏筠很满意她的反应,唇角不留痕迹地上扬几分,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我总觉得大姐姐的事有蹊跷,我想查一查,说不定还能还大姐姐一个公道。这样,兴许我晚上便不会做噩梦了。你说对不对,白袖?”
白袖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
苏筠看着她问:“二姐姐何时去的边关,你可晓得?”
白袖思索片刻道:“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倒是听二姑娘房里的一个清英说过,说是二姑娘去庄子养病的前一晚,夫人曾在二姑娘房里待了许久,翌日二姑娘走的时候瞧上去很高兴,一点都不像是生了病的模样。她私下里跟奴婢说,也许二姑娘去边关找魏王的主意……是夫人出的。”
☆、求见祖母
苏筠勾唇一笑,眼底泛出一丝冷意。
方氏本是鲁国公府的庶女,生母是鲁国公最宠爱的姨娘。姨娘手底下能够教养出什么样的好女儿来,当初迷得父亲神魂颠倒,母亲过世刚满一年便迫不及待把她娶回家。如今方氏会教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实在是很符合她的本性了。
穆焕怔怔盯着苏筠此刻的表情,困惑不已。
这小姑娘看着是八岁的年纪,但无论说话谈吐还是眉宇间的那份神情,怎么看都像是经历过什么大事的人,沉稳而心思细腻。
武陵侯夫人不是她的母亲吗,怎么看上去她似乎很恨的样子?
莫非,这武陵侯府中还有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事情?
小猫两只雪白的前爪在苏筠的腿上挪了挪位置,重新乖巧地卧着,望着苏筠的那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将小猫身上烤干没多久,师太送了斋饭过来。
斋饭做的很是简单,一碟子小葱拌豆腐,一碟子水煮白菜,几个馒头外加两碗白米粥。
见苏筠盯着桌上的饭迟迟不拿筷子,白袖站在一旁看着,关怀地问:“姑娘怎么了,可是这饭不合姑娘的胃口?”说来也是,她家六姑娘在侯府的时候,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这样的饭六姑娘难以下咽实在正常。
不料苏筠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瞧着倒是挺好的。你也坐下来一起吃饭,这儿不是侯府,不必讲那么多规矩。”
白袖犹豫着站在那里,不敢上前。跟主子同桌吃饭,她在侯府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苏筠又道:“坐下,若等我吃完,你的那碗粥便凉了。如今在这庵里,你不必拘着侯府的那些个礼节,回去了自有你守规矩的时候。”
白袖应了声,对着苏筠谢过恩,乖乖坐下来。
苏筠见没有小猫的碗筷,便道:“咱们来得时候不是带了几个青花瓷的小碗吗,你取出来一个给它。”
白袖一脸吃惊,不大乐意地道:“姑娘,这样不好?”
苏筠懒得跟她说太多,只不悦地蹙了蹙眉头:“让你去你便去。”
白袖不敢多言,乖乖起身拿了小碗过来搁在桌上,又见苏筠把自己的粥分给小猫,便道:“姑娘,把奴婢的给这小东西。”
“不用,我饭量小,一半就够了。”说着,她将碗搁在旁边的小凳上,推至小猫的面前,又夹了豆腐和白菜给它,“小家伙,快吃。我们跟你吃的一样,可没有苛待你哦。”
穆焕仰脸看着跟前的小姑娘,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白袖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姑娘这么喜欢猫。”
苏筠笑了笑:“是挺喜欢的。”之前刚嫁入魏王府的时候,她养过一只猫。那只猫太淘气,尹明德不大喜欢,她就将她送了人,后来听说那只猫病死了。
曾经她以为只要有尹明德在,其他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在乎,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在她心里比自己的夫君更重要。他不喜欢的,她都尽可能的不去做。
可结果呢,他却在她心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猫比人好,谁对它好它心里清楚,知道感恩,不像人……”她喃喃地说着,伸手抚了抚它身上的毛。
穆焕正低头吃着饭,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着她。
小猫仰脸看着她的表情软萌又可爱,苏筠瞧着心情渐渐好了很多,宠溺地点点它的鼻子:“赶快吃饭。”说罢,自己端起饭碗默默吃了起来。
用罢了斋饭,苏筠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白袖则留在院子里收拾碗筷。
临出门前苏筠特意嘱咐:“你看着点儿它,别让这小家伙走丢了,万一跑到深山里去,遇上野兽便不好了。”
见白袖应下,她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穆焕觉得苏筠有些不太对劲,压不住心上的好奇,她前脚刚走他便偷偷地打算跟过去。
白袖见了堵住他:“哎呦,我家姑娘刚出去你怎么就不安分了,你别乱跑。”她说着作势要弯下腰来抱起它。
见这丫鬟阻了自己的去路,穆焕明显很不高兴,龇牙咧嘴一声低吼,再次竖起了毛发。
白袖很吃他这一套,果真吓得缩回手,心肝乱颤着:“你怎么每次只在我家姑娘怀里那么乖啊。”
穆焕横了她一样,见她不敢动自己,傲娇的地晃着自己的猫屁股出了院子。
猫的视野不比人看得远,当穆焕走出院子时早已没了苏筠的踪迹。好在他现在的嗅觉和听觉灵敏许多,倒也很快找到了苏筠的方位,飞奔着跟了上去。
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穆焕明显发现她并不是随便出来走走,这样快的步子分明就是有目标的。
她走的太快,穆焕发现自己的四只小短腿要很拼命地交错往前迈才能跟得上,一时间心上有些不大爽。果然,他是一只假猫,比不上真猫那样的速度。
正走着,前面的苏筠却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来无奈地笑看着它。
穆焕瞬间有一种跟踪人被发现的尴尬,低着头不敢看她。猫的腿实在是太短了,而地上又满是枯黄的落叶,它迈不开便只能不停地踩在落叶上发出脆响,如今倒好,把人给惊动了。
他有一种钻进地缝里的冲动,又恰好见前方树上的木枝掉下来搭成的洞,小跑几步过去便往里面钻。
不过,脑袋倒是进去了,但身子太大,卡住了。
穆焕此时是越发的囧了,撅着屁股弓着身子往里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
他一急就很想说话,张嘴却是一声猫叫:“喵~”
苏筠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亲自过去把它的脑袋□□:“还真是个小淘气,钻那里面做什么,看到老鼠了?”
穆焕不满地哼唧一声,他又不是真正的猫,如果真是老鼠他躲还来不及。
苏筠拍了拍它身上的杂草:“瞧瞧,刚给你洗的干干净净,这会儿让你弄脏了。”
拍打干净了,她将它护在怀里:“既然跑出来了,我就带着你,省得你乱跑再走丢了。”说着,她抱着怀里的猫继续往前走。
最后,苏筠在慈云庵最南面的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点了点猫鼻子:“我们终于到了,也不知道待会儿我要说的话祖母会不会相信。”
祖母?穆焕微微一惊。
这小姑娘是武陵侯府的六姑娘苏简,那她的祖母岂不就是武陵侯的亲生母亲?听闻苏老夫人十二年前便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莫非,她是在这慈云庵里出了家?
只是,当初苏老夫人离开时这小姑娘应该还没出世,她怎么会知道苏老夫人在这儿的?
穆焕心里的好奇心越发重了。
苏筠抱着小猫走进院子,一位穿着土灰色夹袄的婆子正在院里砍柴,头上发髻花白,瞧上去起码有四五十岁了。
那婆子看到进来的小姑娘明显有些惊讶,一声“大姑娘”脱口而出,却又突然愣住:“这位姑娘是……”她家大姑娘如今都二十出头了,不该是这样的年纪。何况,她听闻大姑娘已经殁了,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不过,这小丫头跟大姑娘的五官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这会是谁呢?莫不是……六姑娘?
苏筠上前几步,对着那婆子颔首施礼:“烦请嬷嬷转告祖母一声,就说她的孙女儿苏简前来求见。”
还真是六姑娘!
魏嬷嬷心上一惊,她跟老夫人在这慈云庵后面住了十二年了,整个武陵侯府除了大姑娘谁都不知道她们的下落,就连侯爷也是不知情的。
这六姑娘是如何得知她们的下落的?
老夫人素来最疼爱大姑娘,前几日几个夫人来上香,说起魏王迎娶二姑娘为侧妃,几日后魏王妃过世的事,老夫人心里正不是滋味儿呢。这六姑娘是二姑娘的嫡亲姐妹,老夫人如今只怕未必想见她。
魏嬷嬷对着跟前的小姑娘行了礼,赔笑着道:“这位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这里并没有什么您说的祖母。”
苏筠早就知道,她如今的这个模样魏嬷嬷一定是不会让她进去见祖母的。她倒是也不着急,只是再次颔了颔首:“还是劳烦魏嬷嬷通传一声,就说……是大姐姐让我来的。”
魏嬷嬷心上微惊,盯着苏筠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屋。
很快又挑起棉布帘子走出来,对着苏筠躬身施了一礼:“六姑娘,我们老夫人有请。”
苏筠早料到祖母一定会见自己的,但如今听到魏嬷嬷的话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她微微颔首:“谢嬷嬷。”
说罢,抱着怀里的猫便望着屋里去了。
☆、祖孙重逢
十二年前,武陵侯府的侯爷还不是苏筠的父亲,而是她的祖父。
祖父武将出身,十二年前奉旨剿灭前朝余孽,凯旋的路上突发疟疾,暴毙了。祖母知道后受不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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