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青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听闻此言后,还是不可置信,“你是说,那女人的确不是顾贵妃?那她究竟是谁?这怎么可能?谁敢这么大胆,敢在宫廷内闱如此放肆?!”
朱明礼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顾长青的臂弯,“长青,不瞒你说,我真的快熬不住了。那妖女十几年前就将我母妃偷偷运出宫了!”
十几年了?!
顾长青突然后退了一步,胸口处如同被人猛然间用利器划开,抽搐的疼,“是么?若非我自己察觉,三殿下是不是打算永远瞒下去?还有三年前周家的案子,是不是也跟那个女人有关?她为何一定要置周家满门于死地不可!”
朱明礼笑了笑,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苦涩,“谁挡了她的路,她就会除了谁,你我无非是成了她的刽子手。”
顾长青觉得朱明礼脸上的笑意有些刺眼,他突然伸手揪住了朱明礼的衣领,一字一句道:“那可是周家数十条人命!周世怀秉性不良,但还不至于死!”
顾长青的手在发颤,朱明礼知道他这人向来不杀生。可这世上又有谁愿意当恶人?不都是被逼的么!
朱明礼道:“那女人是白莲教的人,周大人此前在大理寺为官,无意间查到了白莲教党羽的线索,正欲上报朝廷。据我所知,妖女是白莲教的领头人之一,她当然会逼着你我陷害周家,以保住其党羽!”
顾长青见朱明礼说的风轻云淡,脑海中全是西市口的满目疮痍的尸首,他眸色微红,抬起拳头就打在了朱明礼的脸上,嘴里重复道:“那可是数十条无辜的人命!无辜的人命.......”
朱明礼没有反抗,任由顾长青连打了他两拳,他狼狈的坐在冰冷的青砖地板上,只是抬手随意擦拭了唇角的血迹,苦笑道:“长青,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其实都不适合这个世道。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我手上的鲜血怕是永远也洗不清了。”
顾长青满目赤红,俯身又抓起了朱明礼,他憎恨这样的自己,为了家族势力不择手段,最终成了自己最为厌恶的那种人。
顾长青显然不解气,第三拳头正要打下去时,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声传来:“你住手!顾大哥,你......你为何要打殿下?”
尧羽不可思议的看着双眸如血的顾长青,那冷冽的神色就像是来自地狱的罗刹,欲要毁灭眼前的一切。
尧羽上前拉扯顾长青,她再怎么喜欢顾长青,也不能容忍他对朱明礼下手。
朱明礼喝道:“小羽,你先出去!这是我跟长青之间的私事!听见没有!给我出去!”
尧羽从来就没见过朱明礼这般动怒,也没见过顾长青如何骇人的样子,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办,顿了顿之后,捂着唇跑了出去。
这时,顾长青的理智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沿着东坡椅缓缓坐在了地上,两个七尺男儿就那样呆了一会。
朱明礼先开口,道:“长青,我本不打算瞒着你,可我母妃在他们手上,朝廷若是有一点风吹草动,我担心她性命堪忧。”朱明礼喉结滚动,同样内疚着。正如他适才所言,他根本不适合这个世道,不适合夺嫡。所有人都以为他朱明礼心机深重,心狠毒辣,唯有他自己知道每次深夜醒来时,那种彷徨与无助。如同陷入泥潭,没有出路。只有踩着别人的尸首,才不至于陷下去。
顾长青静静的听着,这时才察觉到拳头上紫痕,他道:“逆贼的目的是什么?恐怕不是让三殿下问鼎这么简单!”
若是朱明礼当了皇帝,而白莲教手上又有他的把柄,那么整个大明江山.....顾长青思及此,一阵后怕,“所以,你选择了姑母,而非忠义?!”
朱明礼眼色略显仓皇,像是逃避顾长青的质问,他道:“我以为有朝一日大权在握,我会有机会反抗的,我已经在反抗了!而且,我猜......几十年前逆贼就在朝廷安插了眼线,所以我一直没有暗中动作,就怕打草惊蛇。”
话已至此,顾长青已经彻底明白了,又问:“你想让我怎么做?此事不能告诉皇上么?”
朱明礼道:“我想了无数遍了,父皇的确是个多情的人,他的情给了后宫佳丽三千,从来都不会只对一个人好。你以为父皇会救我母妃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他连亲兄弟都不放过,何况是一个女人。而且,当年宣德皇后根本就不是病死,皇后娘娘是安王殿下嫡亲的表姐,只因宣德皇后替安王说过几句话,就死于非命了。父皇的深情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长青......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你帮我好不好?你我同心协力!”
顾长青觉得朱明礼眼神不对劲,“殿下的意思是........杀了那妖女?”
朱明礼点头,神色坚定:“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找到关押母妃的地方,妖人歹毒奸诈,我不想再忍了!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顾长青点了点头,坐在地面上,闭着眼睛假寐了起来。
朱明礼却笑了:“长青,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顾长青缓缓睁开眼来,面前浮现崔洛的影子,他也笑了:“秘密。”他心头也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崔洛与范荆喝过酒之后,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正往内院走去,突然一阵疾风从身后而来,崔洛还没转身,就见一张俏丽的小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崔洛倒是没被吓到,她跟这丫头在前两世都很熟悉,这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见面都不甚愉快。
“尧姑娘,你这大晚上的来我府上作何?姑娘家不可以随意乱跑的,知道?”崔洛挑眉,笑道。
尧羽本来还是紧绷这一张脸,崔洛这话一出,她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我没地方可去了,我要住在你这里!”她决定不喜欢顾长青了,此刻再看崔洛,一点也不讨厌她了。
崔洛:“.......三殿下骂你了?你可以住下。我让人给你准备屋子。”
尧羽没想到崔洛会这么好说话,原来这世上,不仅仅只有朱明礼对她好,她抹了泪,道:“多谢,其实你也挺好的,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喜欢你。”
崔洛被她逗笑了,“傻姑娘,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不能喜欢我。走,我送你去客房,等你气消了,什么时候想离开了,我再送你回去。”
尧羽气鼓鼓的,她心思单纯如一张白纸,根本不懂成年人的世界与这世道的黑白,她道:“我才不回去呢,三殿下说我义母不是真的,顾大哥还打了三殿下,他们全都乱套了。”
崔洛脚步嘎然而止。
尧羽的义母是谁,崔洛自然知道。
义母不是真的?!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崔洛觉得毛骨悚然,当即恢复常色,对尧羽道:“尧姑娘,你记住了,这话千万不要再对旁人说起。”
尧羽不明白了,“为什么?”
崔洛解释不清楚,她诱/惑道:“你只要保密,我明天就让人给你买好吃的,东市一条街上的吃食,你想吃什么都行。”
尧羽破涕为笑,“那一言为定!殿下时常说你这人很有趣,原来真的是这样。”
崔洛:“.......”朱明礼是这么评价她的?!
顾贵妃不是真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崔洛在想要不要跟萧翼说一下。但顾家与崔家息息相关,顾家出了事,崔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得权衡一下。
每逢深夜,后宫总有一股子阴气萦绕当空。
汪直的到来却给原本气死沉沉的凤藻宫带来了三月初春的味道。汪直身着一身赤红色罗衣,身子挺拔的从众宫女身边走过,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桃花瓣一样的笑容。
众宫女们觉得今晚回去睡觉时也能狠狠臆想一番了。
少顷,顾贵妃见着汪直,娇笑着讽刺道:“师弟,难怪当初二师妹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就是天生的风流成性啊。”
汪直不否认这个事实,兰花指挑了额头处垂下的碎发,道:“大师姐,你要的驻颜丸,我给你送过来了。不过这东西不宜多食,二师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愣是把自己给美死了。”
这时,顾贵妃眸色一冷,“汪直!你少来这一套,莺莺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汪直将盛放了丹药的锦盒奉上,笑道:“二师姐做事一向不顾前后,难免会害了大师姐的好事,上次萧翼也在场,我就算有心救人,也得顾及萧翼。他可不是一般人,若是看出了端倪来,师姐你的大好日子可就不多了。”
顾贵妃沉默了下来,手中持着镶宝石圆镜,反反复复照了照,才道:“莺莺是该死,但也轮不到他们动手!”
顾贵妃自然是忌惮萧翼,乃至整个长信侯府都是白莲教的心头刺。奈何,争了几代人了,还是不能将萧家如何!
顾贵妃借着茶水吞服了一颗药丸,目光渐渐移到了汪直身上,那眼神极为炽热,“师弟啊,你当年怎就没看上莺莺?你是不是觉得她不及我美?”
汪直面不改色,甩头将碎发抛在额头后面,一手挡开了顾贵妃伸过来的柔荑,他笑道:“时辰不早了,皇上那里还需要我。大师姐你早些睡,皇上今个儿去虞美人那里,你无需等着了。”
顾贵妃兴致全无,沉着脸看着汪直离开。她那只手上留下了明显的印痕,“这个汪直!还以为自己是谁!”
待汪直走出了凤藻宫,脸上的笑意当即散去,一脸的嫌弃,“丑陋的老妇人!”他将手反复在身上擦拭,“看谁先整死谁!”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周世怀的死,不知道姑娘们还记不记得?那个案子的确是朱明礼与顾长青暗中促使的,也就是假顾贵妃示意的........恩,好像我埋的伏笔都比较长.......写第一本步步为嫡的时候也是这样,导致很多小天使对角色和剧情产生了严重误解。还是那句话,每个剧情和人物设定都是为了整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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