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外派抚慰大臣到达洛郡,先住在驿站,孟长雄再一次从关外回来,先去驿站见了来使。一直待到晚上方回,孟夫人早收到消息,在家等候。
孟玉拆在上房坐到掌灯时分,见大伯父从外书房进来,伯侄俩寒暄几句,无非日常做些什么、有什么需要不要客气之类的。孟玉拆好好回了话,见他眉宇间浮现出倦色,便先告退出去了。
出门时候听见孟夫人问来的是谁,孟玉拆回头看了一眼,恰巧看见孟长雄神色颇为复杂道:“六皇子。”
她心头一跳,原来他说的等他是这个意思。如今京都形势严峻,几个皇子业已长成,皇帝身子越发病弱,皇子之间明争暗斗,波涛汹涌,他这个时候不好好在顺天府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本来赵楚铮便没什么存在感,虽说与大皇子形成了短暂的联盟,只是这种关系还不是说破裂就破裂。
将来兄弟相争,他若是没有那种野心,也得有自保的能力。这样关键的时候,跑到边关,到时候发生什么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第二日,孟府便忙起来,早上在孟夫人处吃过早饭,孟夫人便交代大奶奶收拾出来一间屋子。要外头上好的客房,还叫去开了后头的库房,捡她嫁妆里的好东西,仔细布置。
大奶奶将怀里哭闹的陵哥儿交给奶嬷嬷,走到孟夫人跟前,“这倒是容易,就不知道给什么人住,要布置成个什么富贵程度。”
孟夫人呷一口茶,放下茶杯,“我也不瞒你,咱家要接待的乃是这次的抚慰大臣。”
一听来的是六皇子,大奶奶也吃了一惊。不说她,孟夫人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更没想明白的是六皇子好好的驿站不住,非要住进孟府。
虽说西北长久没什么大人物过来,驿站年久无人住,但赵楚铮身为皇子,谁也不敢委屈他。驿丞早早便将驿站内内外外修葺过一遍,院子里的土也重新翻过。
却还是不叫人满意,六皇子来的头一天晚上便闹出不小的动静,说是屋子里蟑螂老鼠遍地,吵的人无法安眠。驿丞吓的面如纸色,连夜收拾出其他屋子招待。
最好的屋子里都有蟑螂,莫论其他,不是褥子潮湿没法住人,便是院子里的花粉浓郁,招惹蚊虫。驿丞苦不堪言,叫六皇子折腾的面无人色。
孟长雄一进城门,便叫驿丞忙忙请到驿站,听闻这位抚慰大臣如此难伺候,又是个皇子之尊很是有些头疼。
被驿丞迎进去,踏进房门便见一少年站在窗边,玄衣裹身,身姿修长稍稍有些消瘦单薄,面容俊美,瞧的出出身尊贵,举手投足间有良好的教养。
那双眼睛漆黑幽深,寂静如一汪孤寂千年的寒潭,深不可测,朝人射过来的目光凌厉刺骨,实在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更不像无理取闹博人关注的顽皮孩子,不过想到六皇子的出身,孟长雄有些明了了。
稍稍收起已经快要摆出来的安抚小孩子的轻慢,拱手恭敬的行礼。顺天府如今的形式他多少有些了解,正是剑拔弩张之际,这时候出派抚慰大臣,不管是哪边的人,本来打算高高供着,绝不令其插手军营等事宜。
交谈间却发觉六皇子并不像传闻中所言阴晴不定,还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反而为人谦恭有礼,举措处事、言语交谈都极有章法。孟长雄放下心中的疑虑,邀请六皇子明日入府。
转眼瞥见驿丞一张发青的脸,微微笑道:“驿站长久无人居住,想来殿下住不惯也是有的。寒舍虽简陋,尚有几间还算干净的客房,殿下赏脸,不如暂居寒舍,定蓬荜生辉,惟君德馨。”
听完孟长雄一串文绉绉的话,赵楚铮也不由感叹不怪人说孟家乃功名奕世的书香之家,便是孟长雄一介武夫,也是个儒将的来路。
他便也微微一笑,应了声好。
“这样,便更不能怠慢了,只是咱们久居边关,倒不知六皇子什么性子。”大奶奶略有忧愁的问。
孟夫人沉吟片刻,“老爷交代,只布置的干净通明即可,若是显出十分的富贵来,岂不是更不好。”
孟玉拆端茶喝水,挡住脸上快要掩藏不住的异色,小声道:“既然是皇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咱家也不算富贵,自然也比不得京都繁荣,尽心也就是了。”
孟夫人点点头,又对大奶奶道:“大爷好容易在家这些时候,你多看顾他,我看玉儿倒没什么事,叫她帮衬你一把,也省的她闲着。”
大奶奶脸上一红,她嫁进孟府几年,只得了陵哥儿一个,虽婆婆不在这个事情上催促,也是她与大爷聚少离多的缘故。这样安排自然是叫她跟大爷多亲近,忙应了下来。
吃过午饭,孟夫人照常歇觉,大奶奶也带着闹着要睡的陵哥儿回房。孟玉拆便出了前后连通的月洞门,上了夹巷。
走到半途,忽见前头过来几个人,打眼一扫其中一个乃是外院管事,想必领着大伯父辖下的将领。这会儿往后撤也来不及,势必要撞上,西北又不大重男女之间的大防,便继续朝前走。
迎面几人也没想到会遇见孟府女眷,交谈声小了下来。擦肩而过之际,孟玉拆微微停顿,悄然朝几人点了点头,低头快速过去。
朱瓒本来正跟孟府管事交谈,忽见迎面而来几个姑娘,微微一愣。想着应是孟府女眷,便低下头避嫌。
孟玉拆朝他们方向福身之际,他也礼貌的盯着对方裙摆,视线范围里有一截纤细的腰肢,双手雪白叠在小腹上。一阵幽甜的香味袭上鼻尖,清透典雅,他忍不住抬头。
入目一张精巧小脸,瞬间惊艳点亮双眼,心口热鼓鼓的加快跳动。直至佳人远去,他好歹险险回神,没叫人瞧出失态的模样,只是到底忍不住在意起来。
绕着客房转了一圈,前前后后都已经收拾妥当,虽说是客房,也算一个挨着孟府的独立小院。院子正中间鹅卵石小路直通上房,中间宽阔干净。
孟玉拆走到前头来,阔落是阔落了,就是缺少了些绿意,吩咐白露道:“将我屋里养的那盆刺猬草拿过来,放在这边窗下。”
西北荒漠多,绿植少,有一种特产家家皆有,长的不怎么有观赏性,浑身尖刺,却极易存活,几月不搭理也生长的好好的。
孟玉拆闲来无事,屋里种了几株,正好拿过来,做点点缀。
孟长雄亲自将六皇子请进孟府,先在前院用了饭,两人在书房议事,晚些时候孟长贤亲自将六皇子带进客房。
白日的时候,早有六皇子身边人将他贴身的行李送进来,内院的管事跟德福将六皇子的东西搬进内院。知道这是六皇子身边得脸的内侍,恭敬道:“大人请。我家夫人交代,若有何不妥之处,只管吩咐,主要殿下住的舒服。”
德福哪里敢提什么要求,他家殿下为了离那位心尖尖近一点,闹出多少事,这几日没事就跑到孟府后院院墙外,想偷偷溜进来又不敢,急的什么样,好容易找了借口住进来。
这孟家指不定跟着那位孟姑娘水涨船高,他哪里敢摆什么架子。管事见他这样和善,不免对六皇子也心生一份好感。
恰巧孟玉拆正在孟夫人这里吃完饭,听完管事的禀报,孟夫人笑道:“这样就好,仔细伺候着,不可怠慢。”
想到赵楚铮就在外院,离她一里都没有,几月不见,竟然想的厉害。孟玉拆摸摸脸,还好没有怎么烫,暂且按耐有些雀跃的心情。
孟夫人摆摆手,下头人便鱼贯而入,桌上很快摆上满满的吃食,一时静静的吃完饭,孟玉拆便告辞了。
回了屋里,将几个丫头赶出去,自己从梳妆匣子里摸出几封信。最上面的一封日期乃是前两天,那一日她从前头看完院子回来,走在路上忽听墙上有异动,抬头望去,却不见有什么人。
走了几步远,便捡到这封信。看完之后,饶是她稳重,也不由叫赵楚铮气的哭笑不得,信上跟她说,他这几日在墙外徘徊,一想到她就在里面,恨不能立时跳进来。
只恨底下几个暗卫,死死的按住他,这里本是孟将军府,里面的小厮管事大多从过军,敏锐力远非常人所比,这一进来叫人抓住,可不丢大脸。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他不进去,他们想办法跟她联络上,是以才收到他的来信。
孟玉拆将信件拿出来,仔细又看了一遍,忽感觉外头安静了许多,她歪头望了一眼。几个丫头挤在门边,指了指外面,一个个笑眯眯的。
她忽有所觉,抬头望去,那人站在烛火旁,噙着笑看她,一双眼睛含着昏昧的火光,直直的看过来,叫人无处遁形。
孟玉拆倚在门边也不过去,手上绞着帕子。孟妈妈早进来,将几个丫头都赶出去,自己朝姑娘看了一眼,等孟玉拆红着脸朝她点点头,这才放心出去。
人都走光了,屋里只剩了两人,赵楚铮走过去,轻声咳了两声。孟玉拆抬头,脸蛋红红的,故意道:“你嗓子不舒服?”
他又哼了一声,“我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
“我日思夜想的,好容易揽来这么个差事过来,你就这态度。”他说着,眉眼低垂的,仿佛真失落极了。
她想说什么哄哄他,又实在羞于启齿,手上悄悄挽帕子,“我要是你手下的人,自然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不离不弃。我要是如我伯父,在外领兵打仗,就是从顺天府接你过来也使的。我就是任何一个自由在外行走的人,想见你也易如反掌。”
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眸子清澈干净,瞳仁极黑,映着他的脸,极认真的道:“可是我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一个只能待在一方天地里的弱女子,我只能等着你来找我,我是如此被动,我甚至没有底气放开自己全部胸臆。有朝一日你不再眷顾我,我也没法子挽留你……”
本来只是想哄他,却也想到自己飘零的身世,一直以来受到的各种嫌弃,心口憋闷的难受,眼眶不由自主就红了。
赵楚铮愣愣的看她,手脚都僵的不知如何放了,孟玉拆轻轻走到他身边,目光软软的看他,“所以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对你呢,好像怎么都不对,这种关系都不该存在。”
她还是经历过一世重来的,所以稍稍放开了自己一些,不那么在意拘束。若是前世的她,绝对不敢这样惊世骇俗,跟他偷偷来往。
赵楚铮猛的将她拥进怀里,紧的仿佛要将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他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对不起。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等他发展势力,等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八抬大轿来迎娶她。可是他现在说不出口,他不想只给她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孟玉拆心里叹口气,明知道他现在的处境的,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微蹙眉道:“京都怎么样,你就这样离开真的没事吗?”
赵楚铮拉她到桌前坐下,细细的看她的脸,似乎想将分开的时光都补回来,提起那边的事却有些阴郁,“我在哪里有什么关系,手上什么都没有,还不是任人摆布。”
看她有些担忧的表情,他却又轻松的笑了,隐隐有些得意,“我是会被人控制的人吗?既然将西北拱手让给我,不接着多不好。”
目前他虽在大皇子的阵营,却不怎么得大皇子的信任,甚至带来的人里都有好几方监视的。既然这样,他也不介意演演戏,在驿站就开始闹事,给他们一个草包任性的皇子形象,省的老盯着他。
“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时局不怎么好。你在这里鞭长莫及。”她离开顺天府的时候,老皇帝的身子就有些不大行了,一股暗潮涌动的气氛。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
孟玉拆微微低头,赵楚铮的身世她的知道的。他母亲出自祁阳侯府,当年的老祁阳侯在南方抗拒倭寇,立有大功,随后渐渐泯于众人,可手里也积累了不少势力。
赵楚铮如今在明面上确实没人脉、没财力,也不跟任何大臣亲近,仿佛没有一点优势。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不仅有成王的人誓死相随,便是祁阳侯与他相认之后,也只能将宝压在他身上。
他道:“放心,我父亲母亲留给我的人足够自保。”微微低头,抵在她额头上,“还没有娶到你,我怎么甘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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