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红木的门外台阶下,春海棠舒服的舒展枝丫,粉红的花苞含羞带怯的将开未开。一排盆景随在后头,绿油油的喜人。
屋里燃着清淡的香气,云炉里火星子猩红,炕上的桌上放着一只楠木的盒子,雕刻装饰精致。孟玉拆已经盯着它看了一晌午,脸色纠结。
白露抱着衣盆进来,将收来的衣裳叠整齐,分门别类的放进衣橱。又将床上的帐子被套换下来,出来时见姑娘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坐着。
笑道:“都盯了一天了,觉也不睡,有什么好看的。喜欢戴着就是了,咱们又不能笑话姑娘,旁人也不知哪里来的。”
孟妈妈最是在乎孟玉拆的行事清白,这话叫她听见了,指定得教训白露。小丫头越发的胆大了,调侃起她来。
孟玉拆横过去一眼,又叹口气,“不戴,收起来罢,不要叫外人瞧见。”
白露有些不解,她还不能体会孟玉拆的心思,努努嘴,“东西是藏起来了,手上还留着信呢,这可如何?”
那亮亮的小眼神,看的孟玉拆微窘,她手上还攥着与这手钏一道来的一封信,霸气凌厉的字迹偏偏书写的绵绵情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看着信,都能想象他伏案的模样,一定是认真专注,又挑着眉毛自得。
脸上一红,她赌气似的将东西往炕上一扔,“那也烧了罢。”眼不见心不烦,省的总也想起他来。
这里说着话,便听见谷雨在外头叫,“二姑娘来了。”
白露连忙将桌上的小盒子与炕上的信捡起来,转身进了屋子,下一瞬沈清柔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孟玉拆也没下榻,请她坐了,吩咐谷雨上茶。沈清柔坐在孟玉拆对面,目光在屋里梭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孟玉拆身上。
见她穿着家常的碎花小袄,青葱的绿色衬的人水葱一般,眸子黑亮晶莹,脸色白皙泛着康健红润的粉。仿佛十五吃的甜糯的元宵,看在眼里都觉得舒畅。
就不明白了,吃一样的水土,怎么就有人能长的那样好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诱人亲近。甚至,沈清兰竟然愿意用她去讨好大皇子。
闺阁里的姑娘筹谋这样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沈清兰又不同,她是家中嫡长女,身份地位超然。她往后的归宿也是国公府更上一层楼的途径。
她本人聪慧伶俐,指不定是大伯父交代了什么。这些沈清柔通通用不着理会,她只知晓,沈清兰的作为一定不会为老夫人所喜。
不论孟玉拆是否情愿搭上大皇子,一旦事成,沈清兰在家里的地位更凌驾于众多姑娘之上。便是出嫁,选的夫家、陪送的嫁妆、往后的社交圈只会将她甩的远远的,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沈清兰的行动叫她获悉一回不容易,若是轻易放过,怎么对得起自己。所以在得到情报之后,没有立刻朝老夫人邀功,若是获得孟玉拆的支持,越加十拿九稳。
姊妹两个对坐,手里端着茶,从不远前的春节聊到天气、家里的琐事,近来勋贵家姑娘们的芳诞喜事。
“咱们上次去的荟萃院,说是有人在那里包了院子看戏呢。”沈清柔状似无意提起。
孟玉拆不接话头,装傻道:“姐姐也喜欢看戏,我瞧着前儿府里请的戏班子就不错,等姐姐好日子,再去请来就是。”
沈清柔讪讪的笑道:“我也不是很喜欢——就是看戏请来家里是一样的,怎么去外头,鱼龙混杂的,咱们这样的姑娘家岂能给人唐突。说是就有宵小混进去,还好没啥事儿——我记得上次你跟三妹妹出去,可不就遇见人了?”
沈清柔目光灼灼的盯着孟玉拆的脸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孟玉拆心头一跳,险些就信了,随即镇定下来。
便是白露也唬了一跳,急忙去看沈清柔。孟玉拆疑惑道:“遇上什么人?我倒是不知,诺大个院子,逛了一圈也没遇见外人,还道没人呢。”
她的神情镇定,没有半分慌乱惊吓,沈清柔也孤疑了。可是那事并不是沈清佳告诉她的,反而是花萼偷听来的。
人们通常是这样,你信誓旦旦的告诉她某件事,她或许不那么相信,偏偏对于不光明正大途径打听来的消息笃信不疑。
仿佛那一层隐晦便是真相上面蒙上的薄纱,也认定真相总是来的曲折。所以孟玉拆的否定并没有打消沈清柔的怀疑,她只是觉得原来好好表妹也并不是完全单纯,她的好怕都是表面的罢!
这府里的姑娘都是有欺骗性的,只她立与众人身后,将她们看的明明白白。沈清柔突然有一种自得,轻蔑的看了孟玉拆一眼,“表妹也不必瞒着我,你与大姐姐打的算盘我也知晓,告诉我有什么干系,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呢。只是发达了不要忘了姐妹们。”
白露谷雨瞬间柳眉倒竖,气恨的瞪向沈清柔。孟玉拆恼怒的脸都红了,手上紧紧的攥着帕子。
沈清柔这话并不是赵楚铮当时口是心非的试探,而是实实切切当她想攀高枝,并以此奚落她。
怒气反笑,孟玉拆一双眼睛湛亮的看向沈清柔,“没有的事情二姐姐说的头头是道,不知道的,以为是你有什么要不得的打算呢。”
沈清柔脸上爆红,一种被人戳破心思的心虚使她虚张起来,站起身,气势不足道:“表妹说什么呢,我有什么打算。本来找你说说话,没想你这样冤枉我,罢了,不说了。”
等到沈清柔气哼哼的出了门,半晌孟玉拆便猜到怕是她得到什么消息,不能确定真实性来找她求证,偏偏管不住嘴,一言不合吵起来。
虽说起了口角,孟玉拆倒觉得庆幸,至少堵着了沈轻柔接下来的话,她也不用陪着演戏了。
一个人呆坐了半日,最后得出结论,“这府里怕是真住不下去了。”
谷雨还气的很,“赶紧走罢,先前有三夫人六姑娘,这又来个二姑娘。这口舒坦饭不吃也罢,省的受不完的气。”
上回气的孟玉拆吐了药,几个丫头都是亲身经历的,再恐怖西北的未知,也好过虎狼环视的国公府。
这一回孟妈妈再不好说什么,沈清柔风风火火的来,放肆完了就走,受委屈的姑娘谁理会呢?老夫人年纪大了,并不是什么委屈都能去告状的。
孟妈妈沉心道:“姑娘您甭瞄我,既到这份上了,你妈妈我也是个有骨气的。名正言顺的孟家就该咱们待的,大老爷不敢对你不好,左不过老奴先去寻老爷夫人,总要让你安生的。”
这是做最坏的打算了,孟玉拆感念孟妈妈待她如亲女的情分,笑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晚上去老夫人院里点卯,有不少人瞧她的眼色不对,怕是跟沈清柔起争执的事儿都知道了。并不清楚里头的缘由,也不关心谁对谁错,弱势如她,笑了就笑了,并不吃亏。
孟玉拆轻轻的叹口气,在沈清柔紧张的脸色下,与老夫人有说有笑,并不曾告状。左右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次咽的下去,便都受的住。
出来后琥珀将她拉到一旁,仔细瞧她的脸色,“二姑娘从你院子气哼哼的出来,为了什么?”
孟玉拆摇摇头,只说是没顺着她的意,维护了她讨厌的人几句。琥珀脸色一下不大好,却不能对姑娘们评头论足。
本也不必传的人尽皆知,偏偏沈清柔那时出了孟玉拆的门越想越气。
消息没打探到,自己还落荒而逃,又或者为了发泄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也为了威慑一下孟玉拆,这府里不止只有沈清兰一个说得上话又有存在感的姑娘。
有意无意呢不知,事实上是她一脚踹翻了门前的一颗长势极好的盆景月季,“这花呢长势不错,到底上不得台盘,再有人精心养着,只能种在这盆里。瞧我一不小心就踢翻了。”
又说了几句指桑骂槐的话,不外乎门里的人,孟玉拆当时没理会,也不准丫头们出去。路过的好些下人都瞧见了,一个下午,不知演变成几桩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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