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皇帝一个桌子吃饭,说出去都让人羡慕。
但奈何除了林康和朱二舅两个,连朱氏这个当丈母娘的都没跟当今皇帝一个桌面儿上吃过饭,被马三这一传话,一家子温情顿时散了不少,心里直忐忑。
这皇帝看着是好的,但不知道在饭桌上有啥讲究不?
林秀瞧出了两分味儿,还暗衬陛下威严得很,安慰起了朱氏几个:“甭担心,陛下无论吃食还是规矩都是不挑的。”
又不是啥正儿八经的皇族根儿下培养出来的,据楚越说,他们当初刚造反的时候,扯的队伍就几个人,没钱没粮的,都只有一腔子蛮力,吃了不少苦,所以登基过后也是有啥吃啥,有好的就吃,没有其实也能过。
只是如今都坐拥这天下了,谁还能给他吃得差了不成?
朱秋荷是个心眼子大的,闻言一拍手:“那感情好,这都是沾了秀妹妹你的光,否则我就是再投两回胎也不能跟皇帝坐一块儿吃饭。”
她向来是个活宝,话一落,一家子都被逗笑了,心里忐忑也消了不少。
崔总管亲自送了带刀护卫马三出门,一回头就紧盯着一屋子婢子侍从,沉声道:“都给本总管听好了,今儿晚上不止娘娘要留在咱们侯府用膳,就是陛下也要驾临,你们厨房的、伺候的都打起精神,把贵人们都给我伺候好了,知道么。”
“是是是,大总管你放心。”
“我干活最是麻利。”
起起落落的声音应和着他,在崔总管吩咐完后,一竿子聚拢的下人一哄而散,洒扫的洒扫,抹布的抹布,厨房里头更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挑菜,洗菜,切菜,大厨也在顾着看配料还齐活不齐活。
所以,他们确实是很麻利的,咋个会躲懒呢。
大总管就是爱小瞧人,还非说他们耷拉着眼皮,瞧着没精神头,一看就是爱偷奸耍滑的。
夜幕微落,林侯府里早早挂上了宫灯,厨房那头大厨们早早就倾尽了全力,这会儿炖的汤香得他们在前厅里都能闻得见。
楚越就是迈着半明半暗的夜色,处理完奏折赶来的。
门房颤着身子,激动的行礼:“陛下吉祥。”
话落,墨色的锦衣下摆已经从门槛上跨了过去,但门房还是激动不已,在某日不当值时同旁人足足吹嘘了几个时辰。
什么陛下多有气势、陛下多和蔼可亲云云......
里头,一众人也迎了出来,朱氏等人当即就要行礼,楚越已经先一步虚虚抬了手,十分温和有礼:“夫人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虽说如此,但朱氏等人还是福了福身。
女婿给面子,但他们也得面子不是。
楚越也没再多说,上前几步跟林秀站在一块儿,两人目光在半空对视,眼中的笑意都只有彼此才懂。
这一眼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对林秀下晌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帝后和睦,再是让人满意不过的了。
一行人围簇着楚越两个进了屋,真跟众星拱月一般,一屋人对着他都还有些手忙脚乱的,一是摄于他的身份,二是摄于他的气势,心里都还有些畏惧,如今坐到一块儿,哪怕心大如朱秋荷都不敢跟先前一般谈笑风生,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了。
林秀对这种状况也是无法的。她虽说跟她娘等人说了不用怕楚越,但他们跟她毕竟不同,又不是整日在一块儿的,又不多熟络,生分是正常的,等以后待久了,多见上几回也就好了。
“上菜咯。”
侯府的厨子们为了这一顿,那是十八般武艺轮流上阵,各种汤、海鲜、大菜满满上了一桌,一上来,满室馨香,盘子里层层叠叠的,均匀的码在一堆,又精致又让人食欲大开,朱二舅头一个忍不住了,不住的咽着口水,“我的个乖乖,要不是托了我外甥女的福,这辈子都吃不到这些了。”
林秀“噗呲”一声儿笑道:“瞧二舅你说的,就是没我,依着咱们桃花村那般光景,过些年大伙都富裕了,想吃还怕吃不到啊。”
冯氏也跟着道:“就是,看他那出息的样子。”
朱阳被她们一打趣儿,好脾性的跟着点头:“是是是,我这个当舅舅的没出息,可我外甥女有出息啊。”
一桌人顿时笑成了一团儿。
但朱阳这话也确实没说错,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林家和老朱家也确实趁着这股风改换了门庭,住上了好房子,使唤了奴婢,吃上了大鱼大肉,传得起了绫罗绸缎,只要没走错路,就是子子孙孙也跟着受了益。
若真是靠他们自个儿,过些年一家老小许也是能供个读书人出来,等后辈长大了许是能给家里头改了门庭,挣个前程,但这是也许的事儿,如今这般,可是一步登天了,往小了说也是少奋斗了足足几十载。
有了朱阳在中间插科打诨,一家子用饭倒也是温馨得很,林康知道自个儿妹子在宫中过得好,中间肯定是少不了楚越的照拂,倒了酒,敬了楚越一杯。
朱阳也敬了一杯。
楚越二话没说喝了,正要开口,林四娘怯怯懦懦的声音叫住了他。
“姐,姐夫,我也敬你一杯。”
她捧着酒杯,大眼里水雾缭绕的。
楚越看了她一眼,沉默的喝了,这才道:“舅舅和大哥不用这般客气,阿秀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朕定然会护她此生安康顺遂,当不得一个谢字。”
时人男婚女嫁虽说自有,但许多爱护女儿的人家在对待女婿上还是拉拢的多,也更热情周到,里里外外妥帖得很,只盼着女儿在婆家能过得好一些,但楚越觉得自个儿一个大老爷们,岂能更那些软脚虾学?
顶天立地的男人,护不住妻儿算咋回事。他的媳妇,不说要给星星给月亮,可至少他不能让人嫁过来委屈巴巴的不是。
“嗳,好好好。”听得林康朱氏等人心里更是高兴。
饭后,两个也没多停留,只说了过几日再过来,一家子把他们送到大门,朱氏还有些不舍的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没事,宫里事忙你就先忙着,娘左右在府里,等你有空了再出宫来看看也是一样的。”
林秀也不欲在这儿解释,反正下回来了就知道了,便点点头:“行,娘我知道了,你跟舅母、表姐几个无事就带着丫头们去城里逛逛,别整日闷在家里。”
朱氏心里的不舍顿时就被这几句话给冲散了,没好气的摆摆手:“行了走走,娘都是大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个儿。”
“哦,那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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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的时候,外头街上早就安静了下来,只偶尔有两个人行色匆匆的走过,楚越牵着人,防止她不小心摔倒,身边,几个护卫各自提着宫灯,夜色很静,只有他们脚底摩擦着地面的声响。
直到风卷起了路边的树叶,早春寒峭,楚越把人往身边拢了拢,低头问道:“冷不冷?”
不待她回答,他已经喊了人:“雨晴。”
“爷,”雨晴立马从后头上了前来,捧着方才从轿子里取出的鹅黄色牡丹披风到楚越跟前儿。
楚越接了过来,她立马福了身退了下去,身后是衣料抖开的声音,楚越亲自把披风给人披上,还道:“你身子骨不好,夜里还是凉。”
林秀挺难为情的:“我,我自个儿来的。”
楚越轻笑一声儿,替她打了个结,长臂一滑,准确的握了她的手,牵着回宫,风里,只听还有一道清晰的声音。
“谁来不都一样么。”
可...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难为情啊,林秀红着脸,到底没说什么。
一行人的背影在黑暗里逐渐隐去,夜幕深沉,很快,晨曦到来。
当今皇后生母和国舅爷的归来很少有人知晓,林侯府的人也没有到处宣扬,城中老百姓为了生计四处奔波,闲暇时也凑在一堆儿磕着瓜子,说着城中各家的长短。
前日,陛下下旨,科举考试在三月初正式开始。
这一回的考试浩浩荡荡的,听说那案卷筛选了以往那些只知道藻词华丽、压根不知民间疾苦的题目,且咱陛下说了,圣朝的朝堂,是需要有忠国、爱国的人进的,需要那些能为老百姓切身利益出发的实干人物,而不是啥也不懂,只知道抱着书本之乎者也的人。
整日的酸来酸去能让老百姓丰衣足食还是夜不闭户?
既然想做藻词华丽的文章,那便安安心心当个学者,看尽大圣的山山水水,专心致志的给咱们壮美河山添砖加瓦去。
圣旨一出,整个城里都是歌颂楚帝的。
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说千秋明君圣楚帝。
最是无用朝中臣。
不提各家大臣中到底砸碎了多少碗,但打从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整个大圣都仿佛活了起来一般,到处都是蜂拥而至的学子们。
这一回科举,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寻常科举考完一场后需得沉淀三年方才能再考,但如今朝中四处都缺人,前些年又连连灾祸,等不及在慢慢培养,楚越只得把科举给打乱,提出以学识和实干两个重点,分为学识文考四场,实干理论两场考核,以各地府城、郡城、州城为点,为期三日考试。
其后,再由各处封卷,快马加鞭送到梁上,由统一的官员们猜封、阅卷,筛选后再交由楚越过目,点一千余人为举人,按他们的答题分往各地上任,若是有还想往上考进士的则可继续前往梁上,再考一回,其后阅卷、过目、点名,安排上任。
这举人和进士,虽说都能入朝为官,但前者功名没有后者大,自然安排的位子没有进士好,对自个儿有信心的自然可以一试,但对大部分学子来说,就算是没信心,只要考上了举人,谁不在拼一回谁不是傻么。
这不但不用等上三年,万一运气就来了呢?
能一步登天直接考举人、进士,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儿,也就是他们楚帝力挽狂澜,办成了这开天辟地头一回的事儿,错过这一回,等朝廷上上下下运转开来了,无论是对学子的要求或是科举的题目,只怕是越来越难的。
说完了这朝堂上下的事儿,磕着瓜子儿的三姑六婆们又说起了东家长西家短的,啥隔壁家的姑娘偷偷找个了相好,前头街谁家的东西一水儿的假货云云。
沈老七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腿儿,嘴里吐出一片瓜子壳,砸巴了下嘴儿,还不忘朝那堆三姑六婆里头喊了一声儿:“孩儿他娘,给我再倒杯茶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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