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整个腾州因为这一席话而大乱,这头何家宅邸,周翰换下了铠甲,穿着常服掀开了帘子,边问着:“听说则表弟来过?”
他往里走着,露出背着手,身姿修长的少年。
楚越一身黑色锦衣,稳稳当当的倚着窗几,手里正捧着一本书,闻言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周身清冷,但又偏生自有一股贵公子的气度,若不是这儿是楚军大将军的院落,还道是哪家养的少爷呢。
周翰砸了砸舌,熟稔的坐了下来,捧着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随意的说:“人呢?”
楚越蹙着眉,知道这书是看不下去了,喟叹一口,转身坐到了案后,面色极为冷淡,“让人送走了。”
周翰口中的楚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过他们兄弟之间自幼关系就平淡得很,而楚越自打“清君侧”后,就跟楚家断了往来,家族中,莫说往日和善的族人,便是至亲亲人也对他不屑至极。
便是如今,他的眼前也能清晰的浮现他们当日的那些嘴脸。
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族人,他们一个个狰狞着脸,叫嚣着让他滚,说楚家从此没有他这么个人,往日怯懦的庶弟妹们更是拿着石块儿朝他扔过来,而,他的亲人们,除了对他冷漠着说往后再不相干便冷冷的瞧着。
身上那些钝痛和砸到脑袋上流下的血都不足以让他心寒,真正让他寒了心的是他们那份冷漠。
世人盛传他亲缘浅淡,又何尝知晓他往日被这般对待?
楚越骨子里是个骄傲至极的人,这些传闻他不屑于解释,只心里早早就跟楚家人划清了界限,如今楚家军气势如虹,破竹之势尽显,早就声名满天下了,楚家,怕是后悔了。
先是窜唆着让二姨给周翰写信劝他,被周翰给拒绝后,如今却是明目张胆的派人来,不就是想让他看在同胞的份上,与楚家冰释前嫌吗?
万一,他夺下这江山,那楚家,可真真一跃成了皇族了!
楚则口口声声的说是为了他好,楚家忧心他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又怕底下的人阳奉阴违的,楚越压制不住,便让楚则带着族人过来帮帮忙,毕竟,他们是亲人,这亲兄弟上阵总是比别的人可靠不是?
话里话外的指向他手底下的人,及周翰。
他们主意倒是打得好。
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若是没有楚家这般待他时,让楚家族人来分一杯羹又有何?
可他偏偏又是个记仇的。
打一巴掌赏颗糖的事他打小便见她娘做,早就是驾轻就熟的了,这些在后宅里的阴私手段在外宅依然通用,楚家人当他傻吗?
遣人送楚则回去时,他还让人交代了楚家人一番,相信经过这回,他们总是要老实很久的了。
“啧啧,”周翰搁下茶,双手撑着下颚:“看来,越是要临近上京了,各处都开始乱了。”这个乱,指的不只是楚家,还有如今镇外驻扎的军营里头。
当年随着楚越一同造反的有徐、陈、夏、白四位副将、六位参将,这些人随着杀伐征战,随着楚家军一步步扩大,心里头哪能没点小心思。
心野了,也大了。
若不是楚越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只怕下头早就有人取而代之。
这几日休整时,下头的将领们过来商讨作战时,也隐晦的提及,待战事平息,希望能送自家子女伴随将军身侧。
楚越当时没反对。
周翰面上隐隐露出点讥讽。
表弟未娶妻,身侧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也难怪让人动了心思,纵观前几朝,皇帝为了安抚朝臣广纳后宫,一是为子嗣,二也是平衡朝上势力。
楚越没反对,只怕也是存了心思让这些有心思的人更卖力才是,毕竟,那正妻的位置只有一个,下头的将领却有十好几,若人人都想拱着自家人往上爬,自然得厮杀争斗一番。
不过...他们这些心思,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楚越他,最是痛恨被人摆弄。
满身荣耀,却还贪婪得伸长手往人手边插。周翰啧啧两声儿,喃喃道:“人呐。”
“无妨,”楚越看向他:“今日如何?”
周翰知他问的是腾州城下的事儿,当即就拍起了胸脯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呐,那腾州太守的人早就被大军给吓住了,别说给他们时间考虑,只怕让他们当场答应也是能的。”他还疑惑咋不趁机一鼓作气攻下腾州,往后军队的粮草需备也更足才是。
楚越嘴角弯了弯,告诉他,“既然都做了一回好人了,何不好人做到底,大大方方的,免得被人小瞧了去。”
何况,那腾州太守虽是前朝皇帝派下来的人,但见他闭城门之后的动静儿来看,这人倒是个清廉的,也是个爱护老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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