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不禁问他道:“你没事?”
容景不答反问:“你没事?”
姜洛说:“我没事啊。”
她挽了把湿淋淋还在往下滴着水的头发,示意出去说。
容景这便当先出了浴室。
但他没走在前面,而是放慢脚步,和姜洛并肩走,以免一个没留意,姜洛就又不见了。
直至回到榻边坐下,容景让人端碗醒酒汤来,姜洛喝完了,开始擦头发,顺带继续思考她和阿洛的互穿。
首先,时间节点和水这两样,她和阿洛的想法是一致的。
其次,她们两个互穿的时间似乎有限,不管当天穿回去是什么时候,在当天结束前,就一定会穿过来。
再来……
再来姜洛没想了。
因为她循着刚才醒后的感知继续捋下去,她总算反应过来,容景对她说你回来了。
——他怎么能说出这句话?
姜洛擦拭头发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
她在心里计算从进望月居的浴池,到在室友家醒来,到顾承与送她回家,以及通视频、写回信、锁卫生间等,这么多加在一起少说也得有两个小时。
试想无论是谁,去浴室前说好冲一下就出来,结果一进就是一个时辰,恐怕都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于是姜洛仿佛又回到昨夜掉马时刻的那种艰难状态。
她心不在焉地再擦了下头发,才问容景:“你……”
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她就止住。
因为她发觉自打从浴室里出来后,容景好像什么都没做,一直在看她。
他目光并不具备压迫性,很淡,也很静,可只要注意到了,就绝对无法忽视。
而姜洛此刻正心虚着,和他目光交接一瞬后,她下意识就要避开,却强行稳住了,继续问:“你刚才,是不是见着了谁?”
果然,容景道:“我见着了阿洛。”
哦豁。
这酸爽又惨烈的扒马后续。
姜洛一时竟不知她是该有连最后的小秘密都被扒掉的不安,还是终于不用再为保守秘密而各种谨慎的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总之她脑子有点空白,以致于再问出口的话也有点不假思索。
她问:“阿洛跟你说了什么?她说顾承与了吗?”
容景道:“顾承与?我似乎不认识?”
他声音有点低,却不是顾承与那种低音炮,而是犹如夏夜里的清风,循循善诱般,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能放下警惕,顺着他的话说出更多。
于是仍旧空白着脑子的姜洛想也不想地答道:“你当然不认识。顾承与是我未婚夫,阿洛最近跟他关系挺好来着……”
说到这里,注意到容景目光微微地深了,姜洛骤然回神住嘴。
她沉默数息,随即顶着容景的注视,悄悄地往后挪了挪,再挪了挪。
同时在心中怒斥自己,不就是最后一点小马甲被扒掉了吗,有什么好犯傻的,居然敢在容盛光面前走神?他可是皇帝!
皇帝是什么人,能做到驭下有方的,哪个不会那些顶级又高深的话术?
并且那些话术技巧不是催眠,却更胜催眠!
姜洛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个被拔光了毛的可怜小菜鸡,冻得不行不说,还不敢对拔她毛的人生气,只能暗恨自己傻。
她正默默抖索着,面前的人忽然抬起手,又抚上她头发。
她几乎是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却听他道:“还没擦干。”
旋即他拿过她手里的巾子,往她身边坐了坐,开始给她擦头发。
姜洛更不敢呼吸了。
她也不敢拒绝,就僵硬地缩成一小团,脸色因屏息而泛出点不太正常的红晕,瞧着更像只柔弱无助的小菜鸡。
“怕我?”她听见容景又说,声音还是低低的,但显而易见,已经没有那种刻意引导人说出他想听的话的微妙特质,“阿洛都不怕我,你有什么好怕的。”
姜洛动了动唇,没接话,但总算没再屏息。
她沉默着想了很久。
想他到底都和阿洛说了些什么,想他对她的来历了解多少,又想他现在这样,他对她究竟持以怎样的态度……
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敢问。
万一他其实是怀柔政策,看似是认可她接纳她,实际上他早做好准备要把她关小黑屋,勒令她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呢?
姜洛越想越觉得他的黑化度怕不是比容奉的还要更高。
于是直等容景给她擦完头发,说干了,她也没吭声,就那么缩着,看容景是打算把她清炖还是红烧。
然后毫无预兆的,她被勾起下巴,被迫抬头。
这会儿内殿里还算亮堂,她可以很清楚地望见他眸底漾着丝笑意,连同说话的口吻也是含笑的。
他说:“真这么怕我?”
姜洛不想回答,却又不能不回答,更不能在他跟前说谎话,只好很诚实,同时也很怂地点头。
他说:“怕我什么?我又不会动你。”
到底心里还是信任他言出如山,不会诓骗她,姜洛便说:“怕你把我关起来。”
容景说:“我关你做什么?”
姜洛说:“你知道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
容景说:“那又如何?”
姜洛眼睫颤了颤。
他手指仍勾着她下颚,力道不很大,偏有种怎样也无法挣脱的桎梏感。他指腹贴在她唇下,若有若无地触碰着,随即像是察觉到极为有趣的东西,他眸光渐渐凝在那处,再不留意她的表情。
不用和他对视,姜洛轻松不少。
她想了想道:“阿洛有和你说过吗?我们那儿比这里发达,很多你们觉得不可能的,只存在于传说和想象中的,在我们那里都是很寻常的东西。我虽然懒,不像那些什么都能学的天才,但我掌握的学问里,有很多都对你们有用。”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她之前跟他提过的女子学堂,如果不是因为她从现代而来,她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构思好所有的细节。
而正因为她是现代人,她看待和思考事物的角度与方式都跟他们这些纯古人不同,这无疑让她显得特立独行,甚至可以说她比朝野中那些主张变法的新进人士还要更新进。
这么多加在一起,即便有那种不能过度影响世界原有进程的限制,可但凡使用得当,她还是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不小的改变。
所以连她自己都觉得如果换成她是皇帝,她遇到这么个脑子里装满现代知识,还时不时就能穿回现代,带来更多知识的人,她想方设法也得把这人留下,为自己所用。
那么容盛光呢?
他可是真正的皇帝。
登基一年从未踏足后宫,全天候地扑在治理江山上,这样的他焉能没有把她困在身边,以便让他治下的大夏发展得更好的心思?
姜洛想了很多种或好或坏的下场,渐渐的心里也没那么怕了。
她直视着容景,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奈何他根本不抬眼,仍对着他手指碰着的地方细细端量,像是要研究出朵花来。
直等姜洛耐心将将告罄,他才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和我说,想要把女子学堂建在沿海。”
姜洛说:“记得。”
容景道:“你当时说沿海来往贸易多,那儿的人最容易接受各种新鲜事物。女子学堂在他们看来或许新奇了些,但抵不过从汪洋另一端乘船而来的异乡人带来的新奇感,所以学堂建在沿海是最合适的。
“你就好比是异乡人。你自身拥有的各种学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像开展贸易那样向你购买、交换、合作,而非强行留住你,迫使你与我为敌。”
说完,他抬眸看她,与她对视。
正如他说的话,他眸光极为坦然,没有半分的作伪。
可见他所思所想、所言所语,皆发自真心,他没有拿话术来欺诈她。
“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他说得这般浅显易懂,姜洛如何听不懂。
同样是怀柔政策,但他这怀柔是极为诚挚坦荡,也极其让她感到舒服的。
她愿意合作,那他就接受;她不愿意,他也不逼迫。他只会对她抱以友好的态度,而非竭泽而渔,把她推向对立面。
他是个好皇帝。
“……懂了,”姜洛小声道,“是我把人心想得太黑暗了。”
容景道:“你身份特殊,这样想情有可原。倘若换成我是你,出于自身安危,我只会比你想的更深重。”然后问,“现在知道我会对怎么对你,还会怕我吗?”
姜洛道:“你得让我缓缓。”
事发突然,怎么可能说不怕就不怕。
她尚在重新做心理建设,容景道:“我有个方法,可以让你很快就不再怕我。”
姜洛说:“什么方法?”
容景说:“想知道?”
姜洛点头。
她好奇地看他。
她并未察觉他指腹不知何时,已经按在她唇角。
于是得到她的回答后,下一瞬,他靠近过来,吻住她。
尽管手指还按着没有移开,但姜洛仍能感觉到他唇紧贴着她,柔软得要命。
姜洛傻了。
好在只有这么一下,他并未深入。
他就这样贴着她,说:“这样呢,还会怕吗?”
姜洛更傻了。
幸而容景似乎也知道这种突发状况,姜洛是没法给出回应的,遂后退,按在她唇角的手也收回去。
然后他注视着姜洛,才碰过她的那根手指的指腹擦过他自己的唇角。
再然后,他轻轻舔了下唇角。
姜洛……
姜洛已经傻到不能更傻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耳朵通红,脸也火烧似的,满是红云。
毕竟在此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所谓的方法,居然是亲吻她。
并且还做出舔唇角这种无比色气的动作!
老色批觉得和他一比,她算个鸟。
她真的是个菜鸡!
菜鸡愣怔良久,才说:“你……”
“嗯?”
他眸光平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可姜洛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里头满满的都是色气。
脑中不断回放着刚才他亲吻她的那一幕,不仅自动循环,还把重点部位拉近放大,无需刻意回忆,立马就能记起他贴近时的温度与气息。姜洛莫名感到嗓子有点发干,便吞咽了下,说:“我……”
然而照旧是只说了这么个字,她就说不出更多。
因为容景忽然笑起来,抬手又按上她唇角。
他轻轻摩挲着,道:“你可知你与阿洛交换,对你最重要的改变,是什么?”
这时的姜洛哪里还能思考,她全部的心神都在他手上了。
便重复道:“什、什么?”
容景道:“你交换过来,成为了皇后。”
他慢慢加重力道,好似要在她唇角留下什么印记。
与此同时,他人也再度靠近,再一次地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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