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成功气到几个欺负她的人,得意‘哼’了一声回家,回到屋里开心:“崽崽你舍不得姐姐?我就说崽崽怎么会真的讨厌姐姐,姐姐这么好带你玩带你吃……”
“不”陈长庚冷冰冰拍拍枕头躺下,拉起被子盖到胸口“我骗他们的。”
……麦穗:“……讨厌就讨厌,我也讨厌你,不给你盖被子!”麦穗重重踩地‘咚’‘咚’‘咚’走了。
讨厌就讨厌谁稀罕,陈长庚闭起眼。不知多久朦朦胧胧正要入睡时,屋里响起轻轻脚步声,然后悉悉索索被子一点点在身体周围压实。
哼,好像是嫌弃又好像是得意,陈长庚陷入深深梦乡。
麦穗想去县里找活,陈长庚吃饭熬药离不开人,又过了七八天等他身体大好,麦穗才急急忙忙去县里。
如今世道艰难县里的活并不好找,麦穗还想找个离南松学堂近的更难。
“大娘,你看我,我可能干了扫地、洗衣、做饭、挑水什么都能干,你留下我,有口饭吃就行。”
大娘笑呵呵:“这些活大娘自己做,还能活动活动筋骨。”
“大叔,你们酒楼招洗碗的不,别看我小我力气可大还能劈柴呢!”麦穗秀秀胳膊“我不要工钱给口饭就行。”笑眯眯
掌柜大叔不耐烦:“店里伙计都用不完,要你个小毛丫头做什么?走走走”
“姐姐,你家雇人不?”嘴里抹了蜜似得甜“别看我小我什么都会,”
被拦住的少妇微笑,怀里孩子咿咿呀呀伸手够娘头上珠钗,少妇笑里带着纵容歪头避开。
麦穗灵机一动笑眯眯推荐自己:“姐姐我最会带孩子了,我有一个弟弟,我带的可好了白白胖胖的……”
白白胖胖的弟弟在家里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看书。
麦穗觉得希望很大,你看人家这么耐心听还笑微微的,越发卖力推荐自己:“我什么活都会干,扫地、洗尿布、出去捡柴挖野菜,做饭也行,还会……”
麦穗藏起自己良心:“还会纺线”可怜纠缠成一团的线
笑眯眯:“姐姐你雇我,我不要钱只要一口吃的,雇我一个顶好几个。”亮晶晶眼睛期待。
少妇等麦穗说完,笑微微夸奖:“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光听你说话就让人高兴。”
“姐姐要雇我吗?”惊喜,笑容像朵花,牙齿白白。
可惜……
少妇指指手里动来动去的小宝贝,笑:“只这一张嘴姐姐就快喂不起了,哪儿来粮食再喂一张?”
“……哦”瞬间失落。
“别着急,你这么可爱用心,一定能找到活儿。”
麦穗又开心了,笑出白牙齿:“我也觉得,我这么能干肯定能找到活。”
一天、两天、三天……陈长庚冷冷看着每天都能鼓满信心的麦穗:“实在找不到可以送你回娘家,我还是能去南松学堂的。”
“崽崽,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娘交代我陪着你送读四书五经,我不能走我得守着你长大。”麦穗老大脸教训弟弟。
“如果陪着我和送我读书只能选一样呢?”
麦穗迷茫:“娘没让我选一样啊?”
笨蛋
“我是说如果事到临头只能选一样呢?”
“为什么要如果呢?我肯定陪着你送你读四书五经啊。”麦穗眼里迷茫更甚。
笨蛋,跟笨蛋没法沟通!陈长庚甩袖回屋读书,气死他了。
后来陈长庚才明白最简单的最难破解,因为简单到只有一条路:陪着崽崽,送崽崽读书。有些人可能会二选一,可麦穗眼里只有一条路‘陪着崽崽,送崽崽读书’任何有分歧的路,麦穗都不会选。
所以麦穗不懂他的‘如果’因为麦穗没有‘如果’。就像‘蜀之鄙有二僧’穷和尚做到了,因为穷和尚只有一个目标。
第五天去县里麦穗碰到秋生,秋生当时正跟着人‘大爷、大爷’叫着讨吃的。秋生发现麦穗在路边笑嘻嘻看他,差点没羞死转身就跑。
麦穗追:“秋生你跑什么!”
秋生停下转过来满脸羞红,知道自己讨饭是一回事,被姑姑亲眼看到自己卑躬屈膝是另一回事。
“姑姑不嫌我丢人?”
……原来是为这个,麦穗沉默了一下“谁愿意求人讨饭还,这不是没法子,总好过让慧嫂子饿死,再说……”麦穗咬牙切齿“总比那些盼着人家死,发绝户财的好。”
麦穗恨不得咬人家一口肉的表情,实在可爱秋生笑道:“姑姑说得对,最起码不缺德。”
“缺德?你这是大德行,才十一就凭着自己养活了娘,孝顺的很。”
……多少辛酸委屈不及被人理解,暖暖热意弥漫在瘦弱的胸膛。秋生忍下喉间涩意笑着问:“姑姑还在找活呢?”
“是啊”说到这个麦穗就丧气“这县里人咋搞的,我这么能干只要一口饭都没人雇我。”
不知道为什么跟麦穗说话,总让人暖洋洋想笑,秋生就忍不住笑。
“有什么好笑,你姑姑不能干?”敢说就让你好瞧,麦穗眼里亮闪闪,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能干,姑姑最能干”这话是秋生心里话,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有比姑姑更能干的。想到新听得消息,秋生抱着碗有些犹豫。
“姑姑,我听说瑞福巷胡家小姐要找一个小丫头。”
“瑞福巷?离南松学堂很近啊,拐个弯就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麦穗乐的差点蹦起来,扯着秋生就跑:“走,给姑姑引路。”
秋生执拗的站在原地不动,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说这个消息。
“怎么了?”
“姑姑”秋生脸色为难“我听说胡小姐换了好几个丫头,她爱拧人。”
拧人?麦穗抬起手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下‘嘶’有些疼:“不怕,我皮厚。”秋生看着无所无惧的麦穗,心疼。
要是……隐秘的念头像潮水般涌起,又退下。他看见麦穗怎样照顾陈长庚,没有要是。
二狗游荡在水渠边,这里是他放羊的地方。每年春天他家羊就会生出一只雪白可爱的小羊羔,像一团柔软白云淹没在鲜嫩绿草里,今年没有了,去年这个时候就卖掉了。
今年天气偏寒庄稼长得不是很好,没有羊崽儿拿什么交人头税?秋天少卖一只羊,家里少一笔收入,他家也到了喝菜糊糊的地步吗?
还有奶奶,如果母羊还在他悄悄端几碗羊奶过去,是不是就不会死?二狗半弯腰手掌从新草尖上轻轻拂过,这么嫩的草羊该吃的多欢。
“得儿啷当,得儿啷当”轻快的调子传进二狗耳朵里。他直起腰,看到麦穗手里摇着一串紫色豌豆花,脚步轻快走过来。
脸上开心的笑容真刺眼,二狗习惯性抱起胳膊,他心情不好正想找人发泄。
“哟,这是谁呀?你家小状元郎好了。”
关你屁事,麦穗翻个白眼停都不带停走过去。
二狗在麦穗身后继续招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忘了,你家现在没钱读书了,你家小状元,这辈子没指望喽……”
当你姑奶奶是活王八,什么事都能忍?扔掉豌豆花麦穗转过身来,战斗就位:“崽崽有没有指望我不知道,我知道你这辈子没指望了,只能放羊……”
“奥……”麦穗也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还回去“我忘了,你家羊卖了,你连羊都放不喽~”
不就是揭人短吗?一个村的谁怕谁。再说……麦穗底气足的很,她家崽崽还是很有指望的!
哼!属于胜利者的声音,麦穗昂着下巴转身走人。
二狗本身心情不好找人撒火,没想到被人戳了痛处怎么肯善罢甘休。放下手臂站直身体,气呼呼看着麦穗要越走越远,忽然想到什么。
眼里不怀好意,嘴角噙出一抹流里流气的笑容,重新双手抱胸斜歪着身子,吊儿郎当语气:“哦~”意味深长
“我明白了,小状元郎没指望了,你这状元夫人还有指望。我说你这天天往县里跑,原来去勾搭新下家。”
哦你妈的头,什么叫没指望了?这话戳到麦穗肺管子,毕竟陈长庚大病一场,差点……麦穗最恨人跟她说‘崽崽没指望了’
麦穗回过身子:“我们崽崽指望大得很,他马上就要去县里南松学堂读书,倒是你”哼了一声,冷笑上下打量“这辈子都没指望了。”死去你!
麦穗瞪一眼转身回家,她要把好消息告诉崽崽!想想就开心。
二狗听愣了,要去南松学堂?那地方他偶尔听人说过,一年束脩就是二两银子,能买两头好母羊。真的假的,那丫头别是失心疯了?
不会是真的?陈家还有不出世的钱?二狗摸摸光滑的下巴对着麦穗背影冷笑。
“崽崽~”麦穗飞进主屋笑容得意又灿烂“姐姐找到活了,你可以去县里读书了”明亮的眼睛星光闪闪。
“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这是娘……去世后第一个……好消息。开心都散了,陈长庚点点头:“开心”
“咱们现在就去大堂兄家说,让他给你办入学。”
“不急,我在灶上给你热着饭你先去吃,明天一早咱们去找大堂兄。”
有热饭!麦穗乐了:“崽崽你真好。”张开的双臂对上陈长庚冷冷的眼睛……哦忘了,崽崽不喜欢她,亲亲抱抱不合适。有点可惜虽然不粉嫩嫩了,崽崽还是很漂亮的。
耷拉下两条胳膊:“崽崽你将来要给我找个漂亮的状元郎。”
陈长庚真的很想翻白眼,丑的也不要你好吗?“快去吃饭。”
“好嘞~”麦穗乐滋滋去了。
带着对未来无限期望的甜美夜晚,却迎来暴风雨的早上。第二天陈进福被陈家一堆人半胁迫半簇拥到陈长庚家。
陈满仓先跳出来:“三婶不在剩下个孤儿,咱们族人不能不管,今天非得说个规章出来不行。”
陈长庚立马冷下脸,这些人想来分他的家产。麦穗却傻乎乎疑惑:“没有不管,大堂兄在看管我们。”
陈满仓驱赶麦穗:“这是我们陈家人的事,你一买来的丫头片子有你张嘴的地方?”
……麦穗张大嘴:“啊啊啊……”闭上嘴:“你看我有张嘴的地方没?”
……陈长庚,蠢人其实也挺难对付的,因为你跟她不在一个世界。
陈满仓:“……去去去,小丫头片子一边去。”
“我干嘛一边去?你说没人照看崽崽,我不是人,我不会做饭洗衣服?家里的地有大堂兄给我们种,还有啥问题。”
“问题大了,陈家也不是陈进福一个人,凭什么好事都落在他头上……”
迷迷糊糊闹了半天,陈进福才明白,感情他们以为三婶存的有银子。解释了半天陈家人却依然不愿意,陈有粮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凭什么陈长庚一年花三两银子读书,其他家孩子就得饿死?”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也愁眉苦脸反对:“进福啊,这些年你做的事大家心里都有谱,咱们都感激你。可是这灾荒年人都要饿死了,你花银子送长庚去读书,你叫我们怎么服气?”
麦穗提示:“那是我省下的口粮。”
“省下也是我们陈家的!”多的是人反对。
陈长庚冷冷开口:“那是我娘嫁妆置办的。”
“嫁进陈家,就是陈家人!”
几方人吵吵闹闹,身子瘦弱的秋生娘被秋生扶着,站到麦穗旁边冷嘲对面:“当初我家秋生去要饭你们看不上,今天我更看不上你们”
“一群爷们口口声声说是要照顾孤儿,不就是想分人家地吗?要点脸好不,欺负孤儿寡母,想发绝户财。”秋生娘摸了摸自己儿子头,柔声“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及我家秋生有担当。”
一个病弱寡妇一个半大小子,穿的补丁摞补丁,站在麦穗旁边……陈家老少爷们被骂的不是不愧疚,可是没吃的!家里崽子饿的鸡崽儿似得,抱在怀里软软的骨头摸在手心……心酸呐。
乌泱泱人群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有人逼陈进福:“大侄子,都是陈家人,你不能这边饿死了,那边白纸黑字去上学。”
“对、对”
“就是”
陈长庚眼眸沉沉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人,一声声逼迫陈进福。他明白这些人都要饿死了,还要什么讲究。别说陈进福只是陈家隐形族长,就算是真族长又如何?马嵬坡兵变,唐明皇一代帝王,也只能赐死杨玉环。
看着陈进福被人拥挤推搡,陈长庚明白他再不站出来家业难保。
“诸位叔伯兄弟”清冷的声音被淹没。
麦穗看崽崽没人理,看他脸色难看,跳到椅子上拿下铜锣。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狠敲
人群被镇住了,麦穗给陈长庚一个眼神:你说,姐姐给你镇住了。
……陈长庚,面无表情转向众人:“诸位叔伯兄弟,大家苦长庚明白。当年盛世我爷爷远赴京城赶考盘缠不够,陈家人有一个算一个户户出盘缠。”
忆往昔让众人安静下来,慢慢用心听。
“陈富叔”陈长庚看向刚才巍颤颤的老头,老头点点头眼眶湿润“陈富叔家出五十钱,陈富叔还把我爷爷送到渡口。”
当年送到渡口的陈家男人多,如今活着的竟然只剩陈富,老头子忍不住难受,以前日子多好啊。
“咱们陈家虽然不是大门大户,但是向来团结友睦,今天如果不是日子把人逼到绝地了,谁会来我家贪这点东西?”
这话实实在在不错,是这老天快把人逼死了。
“我年纪小不能种田,这样,还按我娘在的时候,我们租出去……”
一场夺田风波被陈长庚消弭,族人临走时也有人愧疚,尤其是一直租种那几户:“长庚……都是年景逼得,你别怪堂兄们,都是老天爷逼得,咱们对不住你。”
陈长庚冷漠:“你们不是对不住我,你们对不住大堂兄。”
这话更加戳心戳肺,他们今天抱着要分一杯羹的心思来。开始是想要陈进福二两银子买粮,后来想分陈家地。那时他们想凭啥陈长庚的地给陈进福种,谁还不姓陈?
这会儿他们才想起来,陈长庚跟陈进福血脉最亲;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陈进福费了多少钱财心思周济陈家族人。再看陈进福,羞愧、敬重,无以言表。
乌泱泱陈家人走了,麦穗心疼的不行:“我好不容易才在县里找到活,这下全搅了。”
陈长庚倒是淡淡:“你去县里干活挺好,我在镇上读书就行。”十五亩地的租子虽然有点少,可是他再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行。
“那咋行?我去县里谁给你做饭洗衣裳,你晚上一个人睡在家里害怕咋办?”
陈长庚有心说他会做饭,可是想起夜里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家里……
麦穗又说:“再说娘交代我要你读四书五经,必须要找好先生镇上先生耽误你!”
陈长庚淡漠,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麦穗喃喃:“我答应娘的,让你读四书五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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