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工夫理辛虞,他身边的大总管刘全却是个面面俱到的,他引了辛虞在一边坐下,又叫来宫女奉上热茶,笑着低声对她道:“小主先用杯茶暖暖,奴婢已派人通知了您宫里,您且安心歇着,待雨小了再回不迟。”
“有劳刘总管费心。”辛虞有礼地朝他点头致谢。
对于许多皇帝来说,从小伴他左右的内侍比那后宫中的莺莺燕燕还要更亲近些。长平帝不是个会听信谗言为宦官摆布的,但若真得罪了对方对自己绝没有好处,没少听死党叨叨的辛虞这点还是懂的。何况她来自一个讲究人人平等的时代,尊卑等级还没刻进骨子里,做不到不拿宫女太监当人,也不觉得礼遇一个阉人是件多么丢份儿的事。
刘全开始服侍长平帝的时候,长平帝还只是个生母早逝的不受宠皇子,他是陪着长平帝一路从皇宫到藩地再到这龙椅上的老人,人情冷暖见多了,自然也能瞧出谁是真心谁表面恭维讨好内里却极瞧不起他。他笑着一躬身,“小主客气了。”转身立回长平帝身后。
辛虞端起杯盏刚要喝,却瞧见自己胸前的衣裳已全被打湿,正紧贴在她鼓囊囊的胸脯上,内里穿着的鹅黄肚兜隐约可见,忙扯了扯,让湿衣离远些。
艾玛走光了,这儿还杵着个官员和不少宫女太监呢,她可没玩□□的打算。
边扯,辛虞边不自在地扫视了下四周,发现无一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暗暗松口气,一面喝茶一面望着窗外,尽量把注意力向这御花园内的风光上引。
雨已经比刚才小了一些,被雨水浸润得多了几分湿亮的鹅卵石铺成蜿蜒曲折的小径,径边花木扶疏生机勃勃,不远处一塘碧水,亭亭莲叶中几朵粉白莲花惬意地舒展着身姿。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尽皆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和她前世所游览的故宫御花园大有不同,却同样赏心悦目,用最温柔的怀抱轻抚她那颗烦乱的心,让她一点点平静下来。
大概是她实在太安静了,成功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雕像一盆花草一捧空气,长平帝很快便忽略了她的存在,又和对面执黑子的青年男子说起话来。
“易之你这局此处,”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棋盘上某点,“还有此处,”又点另外一处,“都有疏漏,大失往日水准,可是心里有事难以专注?”
“臣不敢,臣已尽全力,是陛下近日又有精进,臣无法力敌。”
长平帝把玩着一枚棋子,抬眸淡淡看了对面身姿高挺气质内敛的男人一眼,“怎么你也拿这些虚言糊弄于朕?朕记得你从前不是这般的。”
叫易之的男子一默,道:“陛下恕罪,是臣为家事所扰,败了您的雅兴。”
“家事?”长平帝眉一挑,“可是你那好嫡母又有什么新花样儿了?”
“她跟臣提了门亲事,对方是她娘家侄女。”
有八卦!
渐渐找回点平常心的辛虞无意间听得这些,顿时大感兴趣,眼睛是不敢往那边看的,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娘家侄女?”长平帝沉吟,“朕记得忠勇伯府长女次女已嫁,幺女年方十岁,并无适婚女子,她不会是想着叫你娶个十岁的女娃?”
这话带了点儿调侃意味,男子却一丝表情变化也无,“并非,她相中的是她胞弟家的长女。”
按理来说嫡母的兄弟也是要尊称一声舅父的,但此人提及嫡母及其家人时十分疏离,表面功夫都懒得做,长平帝也不觉不妥,待对方黑子落定,跟着也下了一子,“她倒是会寻。”
可不是会寻吗?忠勇伯府在夺嫡之争中想做墙头草,打算瞧准了形式再望风而动,结果先帝晚年大清洗时被人参了不作为,还带累姻亲武英伯府同样没落得好,虽说没被伯爵,可嘉中爷们儿的官位都被免了。
现在武英伯府早该死了的庶长子反而成了他们必须巴结的对象,他那好嫡母自然想让他娶了自己娘家侄女儿好叫他们从他身上谋利。只是让他一个堂堂正三品的朝中新贵娶一个空壳儿忠勇伯庶弟的女儿,那个庶弟还是被养废了的,是不是拿他当傻子呢?
才在梢间合衣闭了会儿眼的几个太医立马呼啦啦涌了进来,号脉过后,俱松了口气,“昭嫔小主已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候,接下来只要不发高热,性命应是无虞。”
金铃面现喜色,随即又担忧蹙眉:“那我们小主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几位太医均面露犹豫。在他们看来辛虞能保住命已是奇迹,究竟何时能够醒来,他们也不敢妄下定论。
见太医们如此反应,金铃才放下一点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几人的对话轻烟一般飘入床上的辛虞耳内,什么都没有留下。她的意识浮浮沉沉,不多久再次坠入黑暗,却不知短短两天时间,宫内因为那场刺杀掀起多少波澜。
事后统计,中秋宴上那批刺客一共有一十五人。
其中一人持淬毒匕首隐藏在小太监中间,一人埋伏在交泰殿到坤宁宫的路上伺机袭击大皇子与大公主,其余十三人均为表演鼓舞的的舞姬。
那位小太监原就是隶属于交泰殿的,不过品级不高,平日里只做些洒扫之类的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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