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镜宁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想装傻混过去吗?陆谨沉,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没——”陆谨沉脑中忽地一闪,“我想起来了。”
原来,原来是那天!
由于那天他很快就离开了,所以他都忘了那是一个画舫,因此刚刚一时没想起来。
“你看到了?”他心里激动地颤抖着,发现症结所在了。
薛镜宁内心一片荒芜。
那天的事,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而此刻,她却必须在陆谨沉面前直面那一天,直面自己在他心里怎么也比不上秦之眉这个事实。
说不清是难过多一点,还是屈辱多一点。
陆谨沉却像在确认什么似的追问:“你是不是看到我跳湖救她,看到我抱她?”
薛镜宁呵笑一声,又敛了笑:“你不希望我看到的,我都看到了。”
何必再问。
“你误会了。”陆谨沉从来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横亘着画舫那天的事,此时发现这一点,他不由得激动起来,“你误会了!”
“你没想到,那天秦姑娘约了我,我在画舫里将外面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薛镜宁惨淡地笑,“你还想狡辩什么呢?”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他会怎么圆过那一天的事。
陆谨沉看着她摆明了不信的目光,心里又是一丝揪痛。他骗过她太多次了,所以她不信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自从秋猎之后,我再也没去见过她。我知道了你于我的重要性,从此以后只想守着你。可是,她或许是不甘心,那之后反而总是来找我,都被我一一避开。我是真的真的再无二心。”
他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后来,她叫人送来了一封绝笔信,要我去画舫见她,如果我不去,她就跳湖自尽。她……她到底是我表妹,这么多年总归有点情谊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所以……我就去了。”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刚好看到她投湖。我没想到她真的为了我寻短见,于是什么也没想便跳下去把她救了上来。救上来之后,我生气她轻贱性命,于是教训了她几句,她却楚楚可怜地掉眼泪,对我说‘抱抱我’。”
说到此处,陆谨沉顿了一下,才涩然道:“我心里一软,便俯身抱了抱她。抱过之后,我就对她说‘我们结束了’。然后,我便去找你了。”
“就是这么回事。”他说罢,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再想不明白就是蠢货了。
秦之眉算计了他们。
这都是秦之眉为了拆散他们设的一个局。
没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妹如今竟变成了这般丑陋的模样。
陆谨沉紧皱着眉,悔恨自己那日对秦之眉的多余的怜悯。
“软软,现在你明白了吗?这一切都是误会,我没有在爱上你之后还惦记着表妹,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陆谨沉看着薛镜宁,眼底燃着一丝希望。
薛镜宁心里百味杂陈。
她想告诉自己不要相信陆谨沉,却没办法阻止自己相信他。
他确实没必要到这个时候了还撒谎。
想想这段日子以来,陆谨沉锲而不舍地求她回来,在她百般拒绝甚至打击羞辱的情况下,他依旧没有放弃。
若是他心里还有秦之眉,又怎会坚持至此,早该回头去找她了。
可是……原谅么?
她也无法做到。
毕竟,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遭到的欺骗不是假的,她流的眼泪不是假的,她心碎时的痛苦也不是假的。
在他们错过的这些年里……他和秦之眉的情谊,也不是假的。
她的心结不只是画舫那一天而已。
她心里的坎,依旧执着地存在。
“那十年你的保护和喜欢终究是给了她。”薛镜宁的语气轻而决绝,“而我们已经错过十年了。”
“可是我们还有一辈子!”
只要你愿意。
陆谨沉看着她,目光甚至卑微到了祈求的地步。
他以为说开了画舫那天的误会,就已经解开了症结,却没想到,她拿那些无法挽回的时光,来作为阻隔他们的天堑。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他从来没有失忆,那么在那十年里,他一定一心一意地等着她长大,绝不将余光给别人半分。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哪怕他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也没办法让时光回流。
所以,就要这样判处他死刑吗?
“你先回去,我累了。”薛镜宁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太固执了,可是她走不出这个固执的困境。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真的累了。
“好,你先休息。”看着她疲倦的神色,陆谨沉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不想对她步步紧逼,于是站了起来,“那十年的保护我的确给了她,但是……和你在一起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所以我的喜欢没有给她。都是你的,只是你的。你明白吗?”
他没有等她的回答,也知道她不会回答,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她的房间。
等陆谨沉走了,秋娘和雪扇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
秋娘见薛镜宁泫然欲泣的模样,气道:“那个什么小侯爷又惹你伤心了?”
雪扇拿着帕子将薛镜宁眼角沁出的泪一点点擦去:“小姐,你说过伤疤会淡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别难过了啊……”
薛镜宁怔怔地咬着唇,直到唇上冒了雪珠,才慢慢松开。
“我现在,不知道是在逼他,还是在逼自己了。”
晚上,陈宵来了。
昨天才刚向薛镜宁表明了心迹,便被陆谨沉给搅和了,后来薛镜宁就回了家,再没出来过。
他从昨天一直等到今天,再也坐不住,于是前来问个准话。
就算是拒绝,那也得她亲口说出来才行。
在把心底最深处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此时的薛镜宁,才刚从上午与陆谨沉的那场谈话中走出来,跟雪扇和秋娘吃了晚饭,一同在收拾厨房。
陈宵出现的时候,秋娘和雪扇都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昨天见到他家后院的那场混乱状况,她们就已经隐约明白,这陈宵八成是向薛镜宁倾诉心意了。
特别是秋娘,他们一起长大的一群人,其实对陈宵的心思,那是心知肚明。
还经常私下里暗暗猜测,陈宵这块闷石头什么时候勇敢起来,去向薛家提亲。
谁知道,还没等他勇敢起来,就已经被远在铎都的小侯爷捷足先登了。
为此,他们没少替他可惜。
如今,薛镜宁与那小侯爷已经和离,而且两人之间明显有很多不痛快,秋娘那是巴不得陈宵能成功,在她看来他们两个才般配,这些年陈宵可从来没有惹镜宁生气过。
于是,赶紧拉着雪扇退出了厨房。
薛镜宁放下手中的抹布,有些尴尬地看向陈宵:“陈二哥。”
这些年,她一直将陈宵当成自己最亲的兄长,从来没想过他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所以昨天听到他向自己表白心迹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背德的感觉。
好在,陆谨沉的出现,打断了当时的一切。
虽然他们打起来让她更头疼,但是她也因此暂时不必单独面对陈宵。
可是,到底是逃不过,也无法回避。
陈宵虽然心头发虚,可是他不打算退缩,昨天既然都已经把心迹表明给她了,此刻也没什么能比昨天更难开口的了。
于是他单刀直入:“镜宁,你还记得我昨天的话,我陈宵……喜欢你!你如今已经和离,而我还未娶妻,你如果对我也……也有那一份心的话,我立刻向你提亲!你……你如果不喜欢我,那我、那我也要一句准话。”
薛镜宁不由得垂下了眸子,望着地面出神。
她实在是很不忍心伤害陈二哥的。
可是,她心里确实只将他当成哥哥,因此也说不出一句谎话。
说了谎话,就是害人害己。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陈二哥,真的对不起。”
陈宵也沉默了良久,才勉强笑道:“好,我明白了。那、那我先回去了啊。”
“二哥慢走。”
陈宵看了她一眼,这个他偷偷喜欢了好久的姑娘。
那么美好,却终究不属于他。
也罢。
“镜宁,希望你以后……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跨出厨房的那一刻,他低声道。
声音很轻,但是薛镜宁听到了。
“谢谢。”
“我希望二哥也是。”
转眼便过了好几天。
这几天陆谨沉没有去打扰薛镜宁,因为他从那天离开后,就病倒了。
在树林子里淋了一夜的大雨,想不生病也难。
他只好卧床养病。
但是,他不想利用薛镜宁的同情来逼迫她,所以他叮嘱借住的李家人,不要让薛镜宁知道他的情况。
如此过了好几日,他才终于好转。
就在这一天,陆谨沉收到了铎都传来的急书,看完之后,他脸色大变,立刻冲去了秋娘家,闯入了小院,高声道:“镜宁!镜宁!”
薛镜宁早就料到清净不了几天,他又会来死缠烂打。以前还会心生厌恶,现在却是已经习惯。
于是蹙着眉头走出来,看他今日又要说些什么。
“镜宁——”陆谨沉神色慌张不安,“铎都传来消息,说太公病重。”
“什么?”薛镜宁脑中一嗡。
“太公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就在卧床养病,侯府给我传来急书,说这些天太公的病情突然加重了,恐怕——”陆谨沉嘴唇轻颤。
在他心里太公是很重要的人,他无法想象太公会有一天离开他……
“镜宁,你跟我一起回去见太公,他一定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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