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第一次见过这般美人。
对方穿着素衣,一身淡色长服。自己从来不屑的白净之色,却衬得玉骨冰肌、翩若惊鸿。
乌发犹如云坠,配以青簪。这时候她微微挑眉,只露出明眸盼顾,倒越发显得眉目清浅、脱俗出世。
尤三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只觉得黛玉犹如九天仙子下凡尘,不该是此世间的人。
还是二姐在后面追了几步,拉扯了下自己的妹妹,才让她反应过来。
“这是林府的千金,一同来道恼的。”
引路的婆子连忙为双方解释。她正要指着尤三姐介绍,就被三姐打断了。
“贾府都在后面,姑娘请自去。”说着,她婀娜地行礼后,就加快脚步离开了,顺便还拉走了二姐。
二姐被扯得有些踉跄,等转过假山,才忍不住小声喊道:“为何不一道走?我们也可结交一下。”
她听过林姑娘的名声。巡盐御史唯一的嫡女、荣国府的贵客、花朝宴的第一。
要是能结交了,那说出去都长脸。
她本来都准备好打招呼了,没想到就被妹妹拉了开。
尤三姐只是笑,一双秋水眼宛若清波动荡,笑得面上都染了薄红,颜色压倒桃花。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姐姐。别说是林姑娘了,你看她身边的侍女们,气度都与我们不同。”
“她是真真的千金小姐,我们是什么?不过是地里的泥罢了。何必凑上去,害的她也臭了?”
三姐越笑越大声,一时间胸膛都是起伏。她靠倒在自己姐姐怀里,又深深平息了一下呼吸,免得不小心摔了。
尤二姐不说话了,只是垂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搂紧了这个从来不让她省心的妹妹。
——
黛玉可不知道这后头的事。等到天色暗了些,她们才回到荣国府中。
也许是白天那个美人留的影响太过深刻,而后几天,黛玉倒是梦到了她。
黛玉看到三姐准备婚嫁,又喜出望外收下定礼,只将它挂在自己绣房床上。
她每日望着剑,秋水般的瞳孔中都是笑意。
自此我不再漂泊,终生都有倚靠了
三姐笑着笑着,眼里就流出泪来。她一把抹去眼泪,轻轻将手放在剑上,又再次笑了出来。
她面上的喜色太过亮丽,黛玉也忍不住替她开心了下,一起弯了弯眉眼。
而后是烟雾般的缭绕过场,直到有机灵的小丫鬟笑着来通报,说是三姐定婚人来了。
三姐喜出望外,只以为是来娶亲,正疾走几步,就听得声音从外面传了来:“盖因家中姑母定了弟妇,弟是来取回剑的。请赐回为幸。”
黛玉看着三姐登时顿在原地。她面上还僵持着那个喜不自禁的笑容,只是泪珠滚滚落了下来。
终究是地上的泥,何苦要去沾染上位人?
自己淫奔无耻,又那堪为妻!
一行小字从她身上一个个掉下,又摔碎在地面上,溅起浅色的亮光。
黛玉叹了口气,心下有些不忍。后面的情景她都能想象的到了。
果然三姐自己退了定礼,当场以剑自刎。从此玉山倾倒难再扶、玉碎珠沉朝夕间。*
黛玉将目光往外望去,只见有一株火红的凤凰树,花枝绽放绚丽,犹如烈火熊熊燃烧。
-3-
等黛玉从沉梦中醒来,还觉得眼角有些涨热。
她由着侍女们服侍洗漱,心中还在想着最后梦到的那株凤凰木。
那树开放地热烈,自己似乎是见过的。
黛玉转了转手腕上的念珠,又在院子里逗了一圈鹦鹉后,难得决定要坐轿子出去看看。
之前黛玉总是呆在府里,要么看书要么作画,都是安静的。
紫鹃心里曾暗暗担忧过,这会儿看黛玉愿意出去了,她也欢喜地连忙准备。
车轿侍女和暗中的护卫都备好,黛玉只说绕着自己上京的路线过一圈就是。
珠缨宝盖车在路上缓缓而过。京都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各种热闹都隐约地传了进来。
“冰糖葫芦——”
“包子哟,热腾腾的包子!”
“戏卦一首,有缘者来。”
直到外头传来炒瓜子的吆喝时,本来乖乖跟着的鹦鹉就有些坐不住了。
它扑腾了下翅膀,倒是也没多大动作。只偏头用黑呦呦的眼珠期待地看向黛玉,又嘎了一声。
黛玉笑着用指尖逗了逗鹦鹉,只隔着纱窗向外瞧了瞧。
瓜子摊还没看到,倒是一朵火红的花飘摇而下,映入黛玉眼帘。
这花朵周身赤红,宛如小把的火焰。等黛玉顺眼望去,就看到那株烈焰般的凤凰树。
“一会给你瓜子吃。”黛玉心中有了计较,含笑点了点鹦鹉,就让人找待客的楼阁歇脚。
周围正有一家繁华高楼,后头连着亭院,飞檐雕角,上饰金玉。
林府车轿便往那儿去了。
酒楼的管事本来只是在二楼坐着,从窗沿远远往外望。一时间他看有华丽车轿过来,还不以为意。
直到看到上头林府的标志时,管事这才猛地跃起,差点将面前的小菜都打翻了。
主子吩咐的贵客来了!
这个念头在管事心头窜起来。他连忙三两步下了去,在店小二惊愕的视线中,自己殷勤地在门口候着。
这等轿车都是入了后亭,才会让贵人下轿。
管事急急打发走了服侍的人,只垂着眉眼自己上前。将车轿安排好后,又直接将人迎上最高层的雅间。
黛玉只觉得店家分外的热切。侍女都不必出声,色色都已安排地妥妥当当。
她也是第一次入京城的酒楼。看管事心语,只有热情招呼,并不是藏奸的模样,便只当是寻常。
这时黛玉站在窗户边上,垂眸往下看时,正好就能见到预知梦中的那株凤凰树。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来,外头是管事带小二奉茶点伺候。
他们并不进来,而是一直候着。等到里面传来应予声,这才小心翼翼地低头进去。
“玫瑰酥、甜丝枣、花蜜酿、薄清茶。”
管事亲自低声展示了,又奉起一个绫缎盘,上面精细摆布着几颗瓜子。介绍后又守规矩地退下。
鹦鹉展翅飞过去,只啪嗒一下落在绫缎盘上,欢欢喜喜磕着香脆的瓜子。
黛玉发现这甜点竟都符合自己心意,看着就甜丝丝的,上头还有宛如红丝缠绕的收汁。
她在心中赞了下店家的妥贴,又向雅间扫过几眼,倒是觉得有些眼熟。
就像是自己曾经来过一般。
这个熟悉感让黛玉微微拢起眉梢,她将指尖扣在窗沿上,哒哒轻敲了两下。
细细看过周围,她又从窗户展眼往外看。
从这儿远远眺望,倒是直接可以看到京城岸边。
这会儿正是天高海阔,水波起伏,大船小船遥遥驶来。
黛玉的记忆一下子翻醒。这儿自己是来过的,不过不是现实里来,是在预知梦中见过。
那是自己上京,做的第一个预知梦。北静王就是在这儿,命令下人以车轿送自己入荣国府大门!
怪不得眼看着熟悉呢。黛玉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站的,就是当初北静王站的位置。
这是何等的巧合。
黛玉正微微思索着,而鹦鹉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黛玉一时断了思绪,有些好笑地看着鹦鹉扑腾在自己面前,抬起指尖转而揉了揉它。
鹦鹉上下飞舞着,圆溜溜的眼里带了委屈,嘀嘀咕咕的嘎嘎声响了起来:“好少!好少!”
黛玉稍稍挑眉回头望去,才发现绫缎盘上的瓜子已经被嗑完了。
这种店家就是奉承量少精致的路线,可对于鹦鹉来说甚至不能解馋。
黛玉只是笑,正要安抚它几句,突然门那边就直接传来“吱呀”推开一声。
之前进来都会有敲门等待,这会是谁?这样无礼?
黛玉的动作顿住了,她抬眼望过去,居然看到了北静王。
水溶英俊的面上是一贯冷色,墨发稍稍束起,身上还穿着堂皇的朝服。
风从窗户进来,将衣摆吹起飘扬,倒显得他气场磅礴,俊朗不凡。
不过从黛玉这儿倒是能发现,他原本冷若冰霜的气势愣住了,指尖一下子拢紧朝服,整个人简直是呆立在原地。
一连串的金色字体腾腾腾跳了出来:
玉儿?
玉儿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这是哪儿?
“王爷?”黛玉看他满脑子茫然的心语,一时莞尔,还是自己先开口唤了一声。
水溶这才醒悟过来似的。他在原地磨蹭两下,像是要进来,又像是要拔腿就走。
等对上黛玉的视线,他面上的清冷还没下去,耳根已经染了红色。
“林姑娘。”北静王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连声线里都带上了僵硬。
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回话,而头上的金字在疯狂地跳着:
是了。我之前下命所有资产与玉儿共享,店家看到林府标记才送玉儿上来
管事居然没先通报!
现在玉儿看来,我就是个擅闯雅间的登徒子
这可怎么解释……
一个个的金字从水溶头上冒出,又一个个像砖块似的,哐当哐当重新砸回水溶头上。
鹦鹉这时候也不哀嚎自己的瓜子,而是饶有兴致地飞了过去。
它绕着北静王转了一圈,嘴里嘎嘎笑着,幸灾乐祸喊了一声:“哦豁~”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哦豁~
脑洞:女装
水溶:(¥`·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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