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卯时,镇国侯依旧准时出现在大明宝殿上。前些日子抱病许久未上朝的韩国公也来了。几位言官文臣这几日估计是被镇国侯给怼怕了,今日看到韩国公来上朝,那几位脸上的笑是前所未有的真情实意,纷纷上前去跟韩国公问好:“国公爷您身体可算好了,这朝中没您还真是不行。”
韩国公最近虽躲在府里装病,但对朝中之事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所以这会他对这几位文官的示好,很是不齿。干不过镇国侯那老小子,就想把他这把老骨头往前推,真是白瞎了他们读的那些经史子集了。
韩国公很是冷淡地扯了扯嘴角:“多谢各位的记挂。”他们想要拿他当枪使,还要看他同不同意?他都已经被儿子警告过了,日后一定要绕着镇国侯府走,不要说镇国侯那老小子了,就是镇国侯府的一只耗子,他都不会抬脚去踩一下。
那些文官见韩国公这么冷漠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人家女儿是皇后,有的是底气。要论朝中谁还有跟镇国侯一战之力,也就只有韩国公了,原他们还想要厚着脸皮多捧韩国公几句,只是正好皇帝来了,也就只好作罢。
景盛帝还没坐到龙椅上就先扫了一眼殿里,当他看到霸着百官之首的位置,跪得直板板的镇国侯,他额头上的筋就开始抽痛了起来,要不是不能,他都想直接下朝去后宫找俩美人压压惊:“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百官起身之后,殿里一时间无人冒头进言,很是安静。
景盛帝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就好,不要给他惹事,增添烦恼。他这几天耳朵都快被他们给吵聋了,他只想安安静静的上个早朝。
景盛帝两只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后,见还没有动静,就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他这心放得有些早,当他刚想给刘光使眼色的时候,就有一没眼力劲的言官跳了出来:“皇上,臣有本奏。”
景盛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但额头上的筋跳得厉害,就连眼皮子都开始跟着跳了:“说,什么事?”
那留着山羊胡的言官,只管低垂着头开口,完全没有一点要偷瞧皇帝脸色的意思:“皇上,西北虽是昭亲王封地,但还属我大景国境。西北跟边莫开战,昭亲王竟不上报朝廷,私自领军迎战,此类种种,实属藐视朝廷、无视皇上,”那言官言之凿凿,说到激动处竟跪下叩首:“皇上顾念兄弟之情,但也要明白国之大义,昭亲王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山羊胡子的话刚刚落地,又有一位言官出列了:“西北是昭亲王的封地,昭亲王又手握兵权,这次边莫来犯,昭亲王至今未上书朝廷,实在是有失体统,还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几个文臣跟说好了似的,举动都是一致的。
镇国侯冷哼一声:“像你们这样的人就该让你们去西北边关待个十年,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轻重缓急了。”
说到这,镇国侯脸上带着凝重:“西北离京城有千里之远,边莫大军压境,昭亲王要是等着朝廷的指示,恐怕西北早就被边莫的骑兵给踏平了。一旦西北失守,边莫就可以直入中原,到时尔等也不用在这大放厥词了,就等着成为边莫的阶下囚。只是你们成了阶下囚不要紧,毕竟这就是你们所求的,但大景那些无辜的百姓呢,谁来可怜他们?”
董阁老最近看着乌烟瘴气的朝堂,也是伤透了心,他这两日都有些怀疑,他为官到底还有什么意义:“现在西北跟边莫已经开战,北边还有北辽在对我大景虎视眈眈,而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朝堂之上不想着怎么支援西北抵抗边莫、北辽,竟整日里想着拉帮结派,怎么除去异己?我等食天家俸禄,就该为民请命、为国分忧。皇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筹集军饷,运往西北,以免西北粮饷供应不及。”董阁老也跪伏到了地面。
景盛帝有些心虚,只是面上不显:“董老说的对,当务之急还是赶快筹集军饷,另外朕想派一钦差大臣去西北,代朕监军,不知哪位爱卿愿为朕分忧?”
这话一出,镇国侯就冷笑了起来,他扭头扫了一眼文武百官,见他们都低垂着脑袋,有几个甚至还往边上悄悄挪了挪。呵……,都是孬种,就这样还能站在这,也真是得亏祖宗保佑。
韩国公站在镇国侯身后,也是有些幸灾乐祸,刚刚不是一个个都铮铮有词吗,这会怎么都改行当缩头乌龟了?这群言官文臣一个个论本事没有,嘴头功夫倒是都了得,平日里就知道煽风点火,真要显起真章来,一个比一个怂。
就在韩国公等着看好戏的时候,他没料到竟有人看他不作为想要拉他下水,毕竟他跟镇国侯不合满朝堂的人都知道。
“臣举荐韩国公,”又是那位山羊胡子打破了殿里的沉静。
韩国公瞬间扭头看向那山羊胡子,虎目中带着不屑:“老夫真不知道哪得罪了肖御史了?”
山羊胡子也不理会韩国公的冷嘲:“韩国公德高望重,又是历经三朝,朝中无人不敬重韩老,能代天子监军,行天子之责的,非韩老莫属。”
韩国公嗤笑一声:“你倒不怕老夫未出京城就死在路上了?”
“京城乃天子脚下,何人敢胆大妄为?”山羊胡子还在力荐。
“老夫年近七十,只剩这把老骨头了,”韩国公说到这还故意咳嗽了两声:“不要说去西北,老夫估计还未出京城,这把老骨头就已经被马车给颠散了。你想要老夫的命说一声便是,没必要绕这么大弯子?”
说完这话,韩国公也不等山羊胡子接话,就直接朝景盛帝拱手:“皇上,老臣年事已高,身子也大不如前,近日又屡屡抱恙,虽有报国之心,但也无奈力不从心,”说到这韩国公想到这么多年他战战兢兢,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就不禁老泪纵横,巍巍颤颤地走到大殿中央跪在地上:“皇上,老臣自知不能再为您分忧了,也就不占着这个位置碍人眼了,老臣今日就辞官归田,还请皇上恩准。”
文武百官都没想到韩国公会来这么一出,这是在试探皇上吗?不过现在感觉最不好的就要数山羊胡子了,他只是力荐,完全没有要逼韩国公退位让贤之意,这个名声他可不敢背:“韩国公,您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在这国难当头,您可不能隐退呀!”
景盛帝看着韩国公跪伏在地上,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稍作挽留:“韩老爱卿,你辞官之事暂时还是不要再提……”
“求皇上恩准,”韩国公可不管,他今天来除了看戏就是为了辞官,过两天他还要让爵:“求皇上恩准。”
这会就连镇国侯都觉得韩老狗这戏做得有点逼真了,他看向韩国公,皱眉想着韩老狗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然依着韩老狗贪权的性子,可不会自己把自己给撸了。
有这想法的可不止镇国侯一人,就连景盛帝都这么想:“那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再挽留了,朕准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就到太医院请太医看看。”
“谢皇上,”韩国公擦了擦老泪,就起身入列了,心里没事,这会他可以好好看戏了。
镇国侯见韩老狗真辞官了,还有些不相信,不过皇帝已经准了,也就由不得他不信了,看来韩老狗真的是命不长久了。
韩国公原本只是站着,但想想又有些不甘,反正明天之后他就不是官了,但今天他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干他娘的,这不中气就上来了:“皇上,老臣觉得肖御史一向见微知著,又洞若观火,对您更是忠心耿耿。而监军之职首要忠心,其次便是能明察秋毫,这么一说,肖御史倒是十分合适,更何况肖御史还正当壮年,这千里奔波之苦想必也是不在话下。”
“臣附议,”镇国侯早就烦那肖贼子了:“肖御史不是一直说昭亲王有不臣之心吗?刚好他亲自去西北看看,也好取些实证回来,不然这总是凭空胡扯,也有失言官御史的身份。”
山羊胡子一听这话就觉要不好,西北是昭亲王的地方,他要是去了,还有命回来吗:“皇上,臣一文官,怎担得起监军之职?”
“你刚不是说的头头是道吗?”韩国公丝毫不让:“监军而已,又不是让你上战场打仗,怕什么?”他娘的,这就怕了?那还把他往火坑里推,在场谁不知道他跟镇国侯不合多年,还使劲把他往西北推?更何况监军那么碍眼,这不是谁去谁找死吗?关键死了也不落好,还要连累家人,太后还好好活着呢,能放过碍眼的人吗?
被韩国公跟镇国侯这么一闹,刚那些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文官这会都跟哑了一般,没人再敢吭声了。
这日早朝只能不了了之。下朝之后,韩国公快一步出了大明宝殿,镇国侯没多久就跟了上来,他也不上去搭话,只是一直跟着韩国公,仔细观察着他,看着脚步的确有些踉跄,头发好像也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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