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分,一边说:“不一样,这不是小菜,这是粮食,跟山药有点像,种下来感觉如果土地比较松的话,种出来的红薯,又大又好。反正新鲜东西给大家伙儿试试。每一家十把,不能多拿啊!我也没得多,还有百来亩地没有种上呢!”
“奶奶,您这里两百把肯定不止,多给些,咱们也好前后邻居分一分!”这老头一直多占多要。
我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东西明年就不值什么了,今年我舍不得多给,一亩三四千斤的产量,我还指着它万一要是今年别的县里蝗灾重了,能多救几个人呢!你们得等上一年。”
“大人,奶奶比您小气!”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常远哈哈一笑,居然就认下了说:“所以家里的钱财都是她管着!”
我一跺脚对他瞪了一眼道:“钱要是交到你手上,早就全花光了!”
“大人,奶奶不容易,咱们这里的粮价,要不是有她,早就也跟别的地方那样五百文一斗都有可能了。一年涨了十倍,还让不让人活。”有人总算给我说一声公道话。
常远笑着对我说道:“说你好呢!”
我笑了笑说:“知道!大爷,多给您一把!”
这下好了,多收获了几句好话,我多给二十来把的秧苗,喜欢别人说好听的是天性。
朝廷里还在为了修不修黄河决口的堤坝而争论不休,很难相信,主张不修的居然是葛相这样的老臣。两派人打口水仗,最后圣人拍板要修。命令下来,就要抽调民夫,问题是黄河沿岸,十室九空,全都逃荒出来了,谁去修?
修的人没落实,又加了一个专项税赋,河务税。这个告示贴到了城门口,自有识字的人在那里宣讲,听得百姓们叫骂连篇,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我看着这个景象笑了笑,通常能骂出来的,都是还对此抱有希望的。如果连骂都不骂了,那就基本上完了。
完了是怎么样子?就是隔壁镜湖这个样子,破烂的衙门支撑不住,轰然倒塌。老李站在废墟之后,默默地,呆呆地看着包围了府衙的百姓。然后这群百姓成了匪徒,他们将老李一家被绑了。
虽然早就听说有抢匪开始一家一家杀富户,逼着县衙开仓放粮,但是那只是听说,如今却是在隔壁,离我们很近的地方。
这就真的是要玩完了,老李这个人虽然执拗了些,虽然才干差了些,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想要把事情干好。常远听到这个消息,他说:“我得带人去救他!”
我拦住他道:“咱们隶属扬州府,等扬州知府出面!别的不怕,就怕的是,那群已经形成一致行动的暴民。谈不好,把老李一家灭门了,你难逃干系。如果你救下老李一家,定然是要与那群暴民进行谈判。到时候,你允诺的可兑现得了?你做的了老李的主吗?他那样一个人,如果一定要杀那群人呢?合理合法。即便老李允了,上头允许吗?一样按照王法来判,围攻县衙,绑架县官,私开官仓是什么罪?你能做主?”
常远挥开我的手道:“燕娘,若任由事态发展,以扬州府如今周边都受灾,又要保住漕运的态势。必然不会想办法救老李,老李一家出事,那么对于那些百姓来说一点点地退路都没有了,势必聚集成匪。到时候,咱们海陵富庶,有紧挨着到时候第一个抢的时候海陵。你以为海陵能收编,他们吗?有了这个罪名在身上,根本无法收编。我们现在还不能反!”
我在他的背后说道:“但是,镜湖能乱,镜湖能反!以我们的实力,不出击,保住海陵还是有这个能力的。阿远,政治是非道德的,你明白的!”我对他说道:“你还记得咱俩探讨过马基雅维里主义,你认可该镇压就镇压,该杀人就杀人,该放弃就放弃。我们做不到道德模范,我们只能顾全大局。必要的牺牲,还是会有的。咱们的这些人需要一次次地保卫海陵,来锻炼他们的作战能力,何不从小的开始?”
他转过头来看我,我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他的胸口道:“阿远你的心最珍贵的地方,是会心软。”
他抓住我的手道:“是我不顾大局了。我们已经看了河堤决口,已经看了旱灾,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是,在我们心里,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救人,如果我们没有来海陵,海陵必然是第二个镜湖,毕竟苏老哥就是海陵出来的。所以我们从未有过任何心里的愧疚,因为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我们在这件事情上不能尽力了。阿远,我们必须要迈过这个坎!”
常远低下头对我说道:“好!”
我们俩对坐着突然相顾两无言,我思来想去对常远说道:“你去把李家的孩子带出来!不要让他们断了根。”
“你终究是硬不起心肠!”常远拍了拍我的脸,带着寄松走入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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